缓口气,我用尽量平和地语气问他:“你自己说,到底是不知道怎么罚还是不想罚?”
孙道常嗫懦着不敢出声,我暗自叹了叹,引导他道:“你平时跟雍亲王府上的弘时是同窗,上回有奴才弄脏了他的书,你还记得弘时是怎么罚的吗?”
“他……” 孙道常小心地看了看我,又迅速埋头道,“他赏了那奴才二十个板子……” 弘时的性格与孙道常完全相反,从康熙四十九年十月二十五日胤禛三子弘昀夭折后到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弘历出生,他一直是雍亲王府唯一的小阿哥,也许是太被其生母李氏与那拉氏当回事的缘故,他被宠坏了,张扬跋扈、刚愎自用,有着身为阿哥的强烈优越感,顾而治下极为严苛,绝不放过任何表现威风的机会,一点点小错就能把奴才们打得下不了床。
我对孙道常说:“惩罚奴才,最常见的就是赏耳光、赏板子,视情节轻重决定赏多少下,再严重些的就给赶出府去。因为弄脏了书就打二十下板子的确是重了点,我也不提倡你这样,可是像你这般奴才犯错却连句责备的话也不更加要不得。对下人体谅宽厚是好事,可是太体谅太宽厚了反而会让下人们们忘了为人仆的本分,以至于主不主仆不仆,乱了应有的秩序,这一点,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牢牢记住。”
孙道常恭顺地点头,小声说:“儿子记住了!”
“那你说今天这两个奴才该怎么办?说大声点,要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孙道常是个老好人,谁都不敢得罪,但是,今天我非要他迈出得罪人的第一步。
“该……打板子。”虽然有些迟疑,但是答得还算清楚。
我冲他鼓励地笑了笑,又问:“那你觉得该打多少板?”
“这……”真真气死人,刚才表现地好了点儿,被我这么一问居然又回到原来的状况去了。司棋启发道:“上回府里有个奴才在背后嚼德妃娘娘的舌根子,公主罚了他十五板,少爷您看回该打多少板?”
孙道常喃喃:“打,打五……不,十板。”
“十板哪够!”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胤祯跨门而入,“非得打个二三十板才能让他们长长记性!”
在地上磕头的太监与嬷嬷哭天抢地地求饶,胤祯双目状似无意地一扫,竟有些不可反抗的气势,让两个奴才瞬间收声。我惊讶于胤祯不知何时培养出的威慑力,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胤祯不以为意地笑笑:“为两个狗奴才气坏身子太不值得了,王全儿,把人拖出去打三十板!”
三十板会不会太狠了?我本来只打算打个十五板的。不过,方才我为了教育孙道常特意装出很气必要严惩的样子,这时候求情,不等于是拆自己的台吗?这样想着,只好任由王全儿将那两个点子背的奴才拉下去打。
“咳,咳!”因为三番两次地拒绝胤祯,所以我面对他时总有些尴尬,现在又有孙道常这个继子在,更是觉得别扭,赶忙吩咐玉兰道,“时辰不早,你先伺候少爷梳洗一下,今晚上我要去九阿哥府,窗课就不查了,不过也不可让少爷懈怠了!”
玉兰点头称诺,孙道常向我福了福,两人一同告退。
胤祯好奇道:“今儿九哥请宴吗?可他方才还约了我和八哥、十哥去得意楼用晚膳呢!”
我笑答:“你们那是爷们的事,跟我可没关系,我那是九嫂开的席!”
胤祯更奇怪了:“除了你还有谁?也没听恩吉雅今晚有约啊!”
“只有我和九嫂。”我笑笑,也不卖关子,直接交代道,“其实,我是想去看看九嫂的二堂妹。阿克敦年龄不小了,也该说门亲事。阿玛额娘走地早,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多留些心。”阿克敦是前天到的京,还没等我提及他的亲事,他自己倒先提了出来,大出我的意外。不过,他的解释很简单,只说他在思惜临终前跟她保证了会正常地娶妻生子,现在有如此要求,实际上是在实践当初的承诺。
我问过阿克敦,如果他不爱他的妻子,那又怎能同对方相处地好,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悲剧。可是阿克敦却说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了思惜的生死,他也看透了,反正是为了传宗接代,只要对方人品相貌还过地去,他自会尽到为人夫的义务,两个人就么凑合着过吧。
这样的解释让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阿克敦尚且知道自己作为富察家家主的义务,知道自己有必要留下富察家的血脉,并承担富察将军府上百来口仆众的生计前程。愁的是思惜的死带走了阿克敦的心,他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尽义务,而非出自自己的本心,这样活着等同于行尸走肉,永远体会不到生活的欢乐。
说来好笑,当初哥哥希望通过我与孙风启的婚姻让我忘掉胤祥,我没有做到。可是如今,我却在希望阿克敦能通过与若雪堂妹的婚姻忘掉思惜,重获幸福。或许这是奢望,但是我想,总还是应该试一试。俗话说“退一步海阔空”,希望阿克敦不要认死理,开始另一段爱之旅程。
第七十五章 繁华梦
我到胤禟府上拜访的时候,若雪外出未归,侍书正抱着她三岁的女儿“咿咿呀呀”地唱。
几年未见,侍书的变化很大,原本细腻光洁的皮肤已经失去了美丽的色泽,脸色蜡黄地如同旧书中古老的书页,看上去完全不像未满三十的少妇,倒像四十有余的大妈。她看到我毫不惊讶,完全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安都懒地请了,只顾着逗弄女儿,仿佛陌不相识。
我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不礼貌的待遇,心里很自然地升起了火气,但是顾及着若雪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强忍下来。幸好,九爷府上的丫鬟们还是很懂得分寸的,并没有因为侍书的态度而怠慢我,自有人搬来原木雕花的椅子请我坐,小丫头送上今年的新茶,小品一口,居然是雨前龙井,火气不由就降下去了几分——胤禟,还是一如既往地注重生活品质啊。
“小格格很可爱。”两人默了半刻,见侍书丝毫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愿,我干脆自己起话头。但是侍书完全不买帐,不抬头就直接答道:“再可爱也是个女娃,爷连阿哥都不缺,更别说是格格。”她向来要强,本想借着母凭子贵,不想嫁给胤禟这么多年膝下只得了个女儿,自然很有怨气。
我笑着安慰:“女儿也有女儿的好,我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女儿是妈……呃,额娘的小棉袄’,女儿又体贴又细心,比儿子贴心多了。”
“公主莫取笑贱妾了!”侍书的语气很不友善,句句是刺,“看到我的景况公主可得意了吧?您可以‘当初我不让你嫁,是你自己千方百计地要嫁给九阿哥,现在该了吧!’,哼,你要是想要来看笑话,现在也看够了,还请公主早些回府。我好歹还有个女儿,可你生的是个死胎,你根本没资格看不起我!”
死胎……我被她刺到痛处,就是因为钮祜禄素荷的死胎,我和弘历才不得不骨肉分离、母子相见不能相认!思及此,我不由就沉下了脸:“我没有看不起你!在我眼里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可是,我自问素来待你不薄,你就是用往我伤口上撒盐的方法来报答我的吗?”
侍书嘲讽一笑:“侍书可不敢,您可是金枝玉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这只小蚂蚁捏死,我哪敢得罪您呢?”
我怒从中来,自从穿越到清朝,除了张之碧以外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强压着怒火问道:“你这样说,是在向我讨打吗?”虽然在胤禟的地盘上我的行事多少得照顾些胤禟、若雪的面子,可是,侍书毕竟是从我手底下出去的,我打她跟她娘打她差不多,倘若我执意如此,胤禟也绝对不会多话。
侍书“哼”了一声,也不求饶,竟然挺直了腰板做出任凭你处置的模样。本来我只想吓唬吓唬她,并没真打算动手,现在她一逞强我反而骑虎难下,干脆随手指了个嬷嬷道:“你,过去给陈氏掌嘴,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侍书嚣张的态度激起了嬷嬷的斗志,下手格外地狠,不一会儿就看到侍书的两颊红了起来,肿得像个猪头,可她只是恶毒而怨恨地看着我,明明没理却仿佛全世界的理都在她这边。
“妹妹消消气,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若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的架势,笑着拉过我的手道,“侍书不懂事,冲撞了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她这回吧?”
我当然不能不给若雪面子,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侍书,路是你自己选的,走得好自会有人恭喜你,走得不好也少不了有人耻笑你,不管是好是歹我都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你自己心里不舒坦,犯不着把气撒在我头上,今天这顿打,就是要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在我跟前规矩着点儿,否则你占不到任何便宜。”这是警告,也是劝戒。
若雪连忙借坡下驴,对侍书皱眉道:“你冲撞了公主,还不快扣谢她的教诲?”
侍书白若雪一眼,丝毫不买的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嫡福晋了不起啊?当初我进府的时候爷可是特意关照过府里的事都由我做主的,我至今都记得你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的样子。哈,怎么,爷在你房里歇了几日就找回嫡福晋的派头了?我呸!你说到底不过是爷的玩物,等爷玩腻味了,自然会扔了你,你等着吧!”
“放肆!”我吼起来,这还是侍书吗?以前的她虽然也敢说敢为,但是从来不会这么冷嘲热讽、夹棍带棒,待人处世总还知道一些礼貌尊重,怎么八年不见,她就变成这么一副样子,逞一时口舌之勇、破罐子破摔,眼神里不是嘲讽就是绝望,再也没有了原本的生气。
“出去,小李子,快把她拉出去!”若雪惟恐我和侍书又闹起来,赶忙指使两个奴才把她拖出去,侍书很高傲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料子,回头挑衅地瞪了我们两眼,也不等人来拖,直接挺着脊梁自己走了出去。
“妹妹莫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