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暾今年已经满十三岁，有些小聪明，可惜自以为是得很，总觉得自己比其他的兄弟都要能干，十分喜欢卖弄。昨天胤祥见他嘲笑胤誐家十二岁的弘鼎背不全《孟子·告子》，就随口抽了一段《孟子·公孙丑》考察他，结果弘暾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复习所以答错了好几句，让向来不怎么满意这个儿子的胤祥狠狠地责骂了一番。
弘暾赌气似地撂了筷子，显然对他老爹让他当众失了面子很不满，只是碍于阿玛的权威敢怒不敢言罢了。诗兰怕老公和儿子闹僵，连忙招呼小丫头把弘暾送走，把我扯出来打圆场：“弘暾性子顽劣，叫妹妹见笑了！”
我应景儿地笑：“哪里，男孩子都不服管教，弘暾已经算很懂事了，我家宇哲三不淘气就混身不舒服，定要惹出些事来才好。而且……”我揶揄地看看胤祥，“别说是《孟子》，他连《三字经》都背不全，时间全花在了闯祸上。”宇哲虽然不笨，但是最讨厌背书，这点同我小时侯一样。在我看来能把书上的内容领会了就行，何必逐字逐句地背下来呢？这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从不强求宇哲背古文，宁可让他把时间节约下来充分地享受他的童年。
胤祥接话说：“你太惯着孩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少年时不打好基础，以后如何能有大作为？”
我笑看他：“我要他有大作为干什么用？对我来说，只要他吃好，睡好，身体好，精神好，心情好，其他怎么样都行，哪怕不识字，胸无墨我也不管，他自己喜欢就好。”
兆佳诗兰被我这番话吓到，不可思议道：“我，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世上哪有不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的额娘！”
胤祥哈哈大笑：“她的怪法多着呢，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俗话慈母多败儿，宇哲有她这样的额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我笑着低头，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又香又粘。不由想到还在府中“忍受病痛煎熬”的宇哲，他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回去是不是也该让司棋做给他吃？
第八十五章 叙前情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联系，当弘历站在我的面前时，我头一次庆幸十一年前将他换作了胤禛的孩子。弘历长得太像胤祥了，从眉毛到嘴唇，从身高到体形，甚至是思考时、微笑时、烦恼时的神态动作，都与年轻时的胤祥如出一辙。我很难想象如果我是他的额娘会怎么样——关于我与十三阿哥有染的传言定会满飞，证据就是弘历这张酷似他老爹的脸。但是现在，没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弘历是四阿哥与钮祜禄氏所生的孩子，胤禛与胤祥是亲兄弟，侄子像叔叔并非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钮祜禄氏与我不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相不出众，话也不多，实在很难与“狐狸精”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而且，她从来没有与任何男人传出过从过密的流言，妇德甚佳。哪怕是兆佳诗兰也从没想过弘历是她老公的孩子，按日子来算钮祜禄氏怀上弘历时胤祥正在软禁中，兆佳诗兰日夜陪伴左右，自然清楚她并未进过十三阿哥府，所以，兆佳诗兰只是把弘历长得像胤祥的事当作是一个巧合，在宴会上玩笑说她的哥哥也长得很像她的大伯，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当然，哪怕是亲父子，弘历与胤祥也有不相同的地方。从我认识胤祥开始，我就一直清楚地知道皇十三子是含蓄内敛的，他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也十分懂得藏愚守拙。论才智，胤祥无疑是他们几个兄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无论秋猎还是诗词比试胤祥都很少拔得头筹，他宁可站在二三名的位置看着第一名风光，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被别人视为眼中钉的竞争对手。可是在这一点上，弘历跟他老爹有着本质的区别。
弘历很喜欢出风头，争强好胜，浑身都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凡事都要同别人争上一争。与弘暾的自以为是不同，弘历有自知之明，他明了自己的优势在那里，劣势又在哪里，只不过他喜欢听别人的表扬，希望所有人都能夸赞他的才能，换句话说，他是那种需要在别人的认可中汲取前进动力的人。我不由联想到后人对乾隆的评价中有一句是“好大喜功”，想必就是因为弘历太在意周围人对他的看法所导致的后果。
“弘历，这是你安阳姑姑，还不快问安？”那拉氏拉过弘历的手，柔声提醒自己的儿子。
弘历的目光好奇地掠过我的面颊，规矩地行了礼，直起身子，又开始将我仔细打量。这态度……我不禁怀疑，难道他的记性这样好，至今还记得我这个只在他一岁时抱过他的姑姑？
那拉氏拍了拍弘历的肩膀跟我叙旧道：“有九年没见妹妹了，你一点都不见老，看起来还象以前一样的年轻。”
很普通的寒暄话，我客套地接口：“嫂子也不显老，而且比以前更成熟庄重了，四哥能娶到嫂子这样的福晋，真是好福气。要是没有嫂子，哪来雍亲王府的井井有条？”
那拉氏谦虚地微笑：“帮爷打理家事是我身为福晋的本分，算不得什么功劳的。”
我摇头，朝弘历打趣道：“弘历，你以后娶妻可得娶个象你额娘这般的人物，有她这样的贤内助坐镇，府中府外你能少操不少心呢！” 弘历的第一任皇后是我的本家富察氏，不过我没见过，也没发现自己跟她有什么可以攀的亲戚关系。倘若那姑娘是个同那拉氏相似的人，那我必然是要鼓掌欢迎的。那拉氏端庄公正，贤惠谨慎，既不会仗着亲王嫡福晋的名头欺侮他人，也不会撒泼耍赖地不肯让其他妻妾进府。我的弘历注定要君临下、多妻多子，倘若娶个不够大度的大老婆回来，又如何管理地好后宫、容得下他一个又一个的红颜知己？
弘历似乎没想到我会同他聊起这个，猛然傻了半刻，笑着作揖道：“弘历谨遵安阳姑姑教诲！”
我的眼皮不安分地跳了两下，莫不是我眼花了，他的这个神情动作，怎么瞧着有点像哥哥？
那拉氏抹下弘历作揖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姑姑跟你说笑话呢，还当真了！”
我大笑：“嫂子就别谦虚了！对了，你怎么进宫了，可是要往额娘那里去？”
那拉氏摇头：“我刚从额娘那儿回来，这会子逮了个空，就来看看弘历。可惜现在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为了表示对弘历的宠爱，哥哥已经在今年三月时把他接到宫中养育，是以那拉氏要见弘历一面十分困难，必须要进宫才能如愿。
弘历解释说：“皇玛法一个时辰后要查我和二十一叔、二十二叔的骑射，所以不能陪额娘太久。”皇二十一子胤禧生于康熙五十年的正月十一日，二十二子胤祜生于康熙五十年的十二月初三，辈分上虽比弘历大了一轮，年龄上却是同岁，于是哥哥就把他们放在一起教养。
我顿时明了，怪不得哥哥叫我现在进宫呢，原来是想让我看弘历骑射。我笑道：“弘历，姑姑去看你们的练习，可好？”论起马上功夫，胤祥可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至尽都记得当年“抢球”时他的飒爽英姿，不晓得他的儿子是不是能青出于蓝？
弘历兴奋地头：“骑射是弘历的拿手项目，定不让姑姑失望！”
二十一阿哥胤禧三十发二十三中，二十二阿哥胤祜三十发十九中，雍亲王四子弘历三十发二十六中，结果一出来，弘历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向我邀功：“姑姑你看，我就说不会叫你失望的！”
失望倒不至于，我只是有些惆怅。同样的难度，当年的胤祥百发百中，弘历虽然优秀，但还远远没达到他父亲的高度。但是，弘历今年才十二岁，技艺尚有不少提升的空间，而长年累月的软禁与缺衣少食已经严重透支了胤祥的身体，他的腿疾一直没能根治，虽不会影响走路，但是一遇下雨落雪就会钻心地疼，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笑傲马场了，因为他连上马下马都不能独立完成……
哥哥见我变了脸色，知道我必然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清清嗓子道：“你们三个里头，每回都是弘历占先，两个叔叔还比不过自己的侄子，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今天回去每人练习拉弓三百下，明天我再来看你们的进步。弘历比赢了胤禧与胤祜，赐黄马褂一件，以示奖励！”
“谢皇玛法恩赏！”弘历高兴地领旨，自有小太监跑过来伺候他与胤禧、胤估梳洗，哥哥吩咐道：“弘历留下，胤禧、胤估先退下吧！”一挥手，顿时整个马场就只剩下我、弘历和哥哥三个人。
我有些诧异，不知哥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地看他摸着发福的肚子微微一笑：“弘历，还不快拜见你的额娘？”
我大吃一惊，却见弘历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甚是从容地走到我跟前恭顺跪倒：“额娘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我连话都哆嗦了：“你，你知道我是你的额娘？”
弘历点头：“皇玛法已将当日缘由告知弘历，弘历再谢额娘生育之恩！”说罢又是一拜。
“你相信你皇玛法说的话？”穿越太不可思议，教一个古人理解现代的穿越仪难于上青天，更何况弘历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弘历答得清晰：“儿子相信！”
哥哥笑道：“弘历也知道他的亲生阿玛是谁，不过胤祥尚不知晓自己的孩子还在人间，所以我嘱咐过他不要声张。”
这实在是太惊奇了！离开扬州时我还在担心弘历忘了我这个“姑姑”，没想到一进了京他居然爽快地喊我额娘，这个世界真奇妙！
化腐朽为神奇的康熙老人家得意道：“没想到吧，我这份接风的大礼你收得可满意？”
“满意！”我诚实地点头，“实在是太满意了！”
哥哥哈哈大笑，对弘历道：“我跟你额娘再说会儿话，你先下去吧，以后自有机会跟你额娘叙旧！”弘历也笑，一弓身，欢快地退了出去。
“哥，你是怎么跟他的，他当时有什么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