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把他扶回去,给他脱了衣服,用热呼呼的毛巾轻柔地给他擦了脸。许翊中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还有点头疼,起床洗了个澡,许翊中慢腾腾走到客厅吓了一跳,他在房门静静地看着,杜蕾睡在外间的沙发上。
这一刻许翊中被感动了。
他悄悄地进近杜蕾,第一次这么专注地打量她。如水的长发散了下来,发梢微卷垂出妩媚。饱满的前额,小巧挺直的鼻,轻启的双唇,尖细的下巴。她还穿着昨晚的礼服,睡着了也带着一身倦怠。眼睛下面有抹淡淡的青色。她的睫毛在闭着眼的时候显得特别纤长。杜蕾实在是有难以形容的美丽。
她的美丽被平时的聪明机灵掩饰住了,以至于许翊中此时看她竟有些陌生。
温暖的情绪包围着许翊中,他对杜蕾的心态看得明白。杜蕾对父母的离异有着抛弃感,她渴望得到关注与爱,所以争强好胜。自己的拒绝怕是让她分外难堪吧?许翊中有点佩服杜蕾的韧性,他在心里叹息。
他轻轻起身回到卧室。晨曦下的城市在清亮的天光下渐露身姿。许翊中伫立在窗前冥想。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喜欢,为什么他爱上了那个看不清心思的尧雨。
许翊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恋。还是二十岁时,他离开A市去伦敦读书。租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合租的人里有个来自意大利的女孩。
食色性也。一切就从人的本性开始。
一次他买了酱肘子吃,吃完骨头打算扔了。她叫住了他,问他想不想一起做饭吃。
许翊中看了眼自己啃剩的骨头摇了摇头,他才吃过。她解释说骨头扔了可惜。他好奇地看着接近他的女孩,她似乎真为了他啃剩的骨头而来。于是看着她用骨头煮汤,加了蘑菇,加了肉片。然后她拌了两份意粉。
那天她发边夹了一朵绯红色的雏菊,妩媚动人,而她的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淡水色的嘴唇,立体的五官,脸不过他的巴掌大。她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带着地中海的热度,还有随意的性子。她可以对一切事物产生好奇,也对很多事情不在意。
二十岁的许翊中茫目的陷入爱情。以中国男人的传统观念,她是唯一,他专情。他为她追到罗马,再黯然离去。
他眼中贮满思念。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她不可能跟他走。她说,哎,你看我爱这里的一切,你的名字注定你爱中国。
他明白,他痛苦地知道,他爱的就是这样明朗如风的她,自然而率性的她。
许翊中轻吻了她的面颊,摸出了一朵雏菊别在她的发间。
从那以后,他再没真正地爱过。
他身边有女人,却不再有人能是他心中的爱。
他从没在女人身上用过心思。也从没和哪个女人维持过很长时间的关系。
而尧雨,是他回国后遇到的另一朵雏菊。她真实纯洁的远离着这个残酷社会的规则。她可以拒绝他,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不管是什么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她已经是这样了,闲云野鹤般悠然自得的掳去了他的心。他想呵护,想让她在他的庇护下不经受风雨。他笨拙地回到了初恋并搞砸了所有的事。
“翊中,你醒了?头痛不?昨晚喝酒太多。”杜蕾醒了,站在门口问他。
许翊中停住思绪,看到杜蕾眼睛下的那抹青色,愧然的微笑:“昨晚麻烦你了,去整理一下,我们去吃早餐。”
两人走出房门时,中庭沙发上已坐满了人。许翊中尴尬地看着B市前来陪同的人员。杜蕾却很大方地打招呼,一行人说说笑笑去吃早餐。
原本今天就该回去的。B市政府邀请又去云顶山玩了一天。当晚,杜蕾父亲设家宴,酒酣耳热后把许翊中拉到一边恳切地说:“翊中,小蕾和我说了,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俩成不成都不影响你们集团的投资。公私分明。只是,她一个人在A市,你多顾着她点儿。”杜副市长知道该怎样让女儿自然的接近许翊中,强求绝对是最蠢的做法。
“杜叔,你放心。”许翊中真心实意地说。
也许初恋的意大利女孩是随意的风,尧雨也是随性的雨,都只属于机缘巧合的那个人。不是他。
吃过饭许翊中开车和杜蕾一起走。“做我女朋友你会开心?”许翊中认真地对杜蕾说。他感觉有些疲倦,或者被爱是另一种幸福。
杜蕾沉默了,良久轻笑着说:“翊中,等你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吧。”
许翊中分外诧异,礼貌地点头:“好,我想明白再说。”
“翊中,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妈妈家,明早我再回宾馆和你们一起走。”杜蕾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她没有马上答应他,她知道那不长久,但是她也知道,不远了。
许翊中开车送她去母亲家。看着杜蕾进了小区的门,他正要走,不知怎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路,仿佛又看到尧雨在街对面挥手说声再见往前走了。他慢慢的开着车顺着这条路往前,直直开到他上次找着尧雨的小公园才停下。
下了车,小公园内郁郁葱葱,绿意盎然。许翊中走到上次那张长椅上坐下。傍晚时分,小公园里还有散步的人。这里的时间比A市明显要慢得多,人们脸上露出的闲适也是A市少有见着的。
草地上奔跑着各种狗,一条金毛猎犬闯入眼帘。许翊中差点跳起来,目光自然地向四周打量。搜寻的结果是失望的,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许翊中怔怔地看着那条往来奔跑的金毛,尧雨悠闲溜狗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走到上次的长椅上坐下。公园的祥和也让他安静下来。
因为尧雨说想和佟思成在一起,感叹简单也是种幸福,他一时冲动就露出了狼尾巴。后果就是她一巴掌扇了过来,他一直耿耿于怀。
过去两个多月了,许翊中避免去想这件事,然而来到B市,坐在这里,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从一年前认识尧雨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他心里很烦,不明白为什么她给自己这么大的侮辱,还是忘不了。
连杜蕾也说,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他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许翊中苦笑,和尧雨在一起,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一直是他。
没有公平可言,他的心已经沉沦。因为骄傲而挣扎,希望得到回应。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
对杜蕾,他冷静自持,他可以接受她,也不会因为她拒绝而难过。遇上尧雨就搅进了浆糊。她每一次拒绝都让他心痛生气。
许翊中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开始玩记忆的拼图游戏。
他在脑子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勾勒尧雨的画像。从认识起描轮廓。
人的习惯性的小动作,类似于嘟嘴、用手把玩头发、坐着的时候腿微微的抖动这些都隐隐说明一个人的性情或心理状况。
尧雨的习惯性动作包括提起杜蕾防备讥讽的眼神,靠近她下意识的侧头躲避,一旦被刺激就会微抬起下巴摆出高傲的姿态,还有,她喝了酒会出状况。这些都证明尧雨的自我保护心态很重。她的确如杜蕾所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她不在意的是绝大多数人在意的东西,因而形成了她独特的淡然。
许翊中默默分析着尧雨的性格。既然要想,就慢慢想。他开始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个画面也没放过。
尧雨微微张着嘴惊诧的样子,她说佟思成不同时扭开头的不自然。她还说了一句,是什么呢?许翊中仔细地回想着,对,她说她不是杜蕾,也不是别的他可以逗着玩的女孩子。她是被他的大胆吓着了么?她是对他的诚意压根儿就不相信吗?
许翊中想是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的,他本来已经想步步为营,什么都算计好了,怎么会突然间就弄成这地步了呢?一下子就不冷静。他叹了口气,叫他如何冷静呢?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扇耳光,他真心想待她好。或许,不是这样的用心,他也不会恼到现在。介意的不是她一巴掌打在脸上,是她对他的态度。让他窝火。
淡淡的阳光从树叶间撒下来,归巢的鸟在头顶叽叽喳喳叫着。许翊中慢慢安静下来。他突然间不怪尧雨了,人在条件反射下会有很多种奇怪的举动,尧雨,也是么?
他说他早就在追求她,她还笑呵呵地劝他算了,别一会一个态度。
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在他吻她的时候,他让她惊慌?
自己是在为她找借口和理由吗?找出一个理由可以平衡心理,然后去找她?
究竟喜欢她什么呢?除了让他有了陷入爱情的感觉,有了薄刃划过心间的疼痛。
许翊中想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得出准确答案,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很放松,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他都莫名其妙地做了,他就像,就像又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愣头小伙子,为了一朵雏菊追到罗马。
许翊中细细回想那天看到尧雨挽着佟思成离开的情景。他换了个角度想,杜蕾坐在车上,尧雨真的是无视他的存在么?若她真是无视他的存在,为何下巴抬那么高,对佟思成那么,和蔼可亲?她真的只是因为生气而无视?照理说真的不在意,她还应该笑容可掬地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就为佟思成从嘉林集团拿到生意着想,也应该的。
冷静下来的许翊中充分运用他的逆向思维又对尧雨剪去头发得出了新的结论。她剪头发也许并不是想和佟思成重新开始,而是因为他呢?他一下子从长椅上蹦起来,开了车就跑到上次接尧雨的小区。停了车他才想到尧雨说她父母都搬到A市了。
许翊中笑了,他又犯了回傻。
他拿起电话打给尧雨,手机里传来一个提示音,这个号码已经不存在。他有点吃惊,打给王磊:“给我尧雨的电话!”
王磊似乎在外玩,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他大声又问一遍才听清楚许翊中在说什么:“翊中啊,尧雨辞职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