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千尘心里郁闷,给萧阳打电话,他的电话响了许久才接起,萧阳微微有些喘气。千尘奇怪地问:“阿阳,你在干什么?”
“嗯,没什么,里面吵,出来接的。”
千尘明白,萧阳肯定又在打牌,怕她不高兴,所以跑出来接的。她叹了口气,萧阳这样,爸妈怎么会喜欢?“没什么事,有点想你了。今天我爸妈又让我去相亲了。”
“嗯,知道了,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下班。”萧阳声音平静,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
“好。”千尘不喜欢瞒着萧阳,哪怕是没有结果的相亲,她也不想瞒着他,更何况,这个林怀杨的优势太明显。千尘吃不准萧阳在不在意。想告诉他这次这个林怀杨似乎不一样,他条件太好。但是,这些又怎么告诉他呢?
挂掉电话,千尘有些怔忡。这样和萧阳还能坚持多久?
林怀杨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直接来千尘家吃饭,千尘的爸妈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千尘原本是不想理会的,然而萧阳也打来电话,告诉她要陪佟思成,他和尧雨分手了。千尘知道,她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如果说萧阳来家里,表面的融洽下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林怀杨的出现却恰恰相反。千尘父母喜欢他,融洽之中夹杂着笑声。不用千尘去左右顾及,不用她去挑起话题。她恍惚地坐在家里,含笑地聊天,心思飘散开去,没有人发现。
这就是父母想要的么?她不得不承认很轻松,仿佛脖子上坠着的石头扔掉了,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很长很长时间了,千尘没有这样的轻松感觉。林怀杨不需要她主动做什么,他的彬彬有礼、他的学识见解、他的玉树临风受到了千尘全家的喜爱。
母亲的快乐,父亲的微笑,亲戚朋友的赞许……这一切都让千尘有种错觉,没有爱情也可以让日子过得轻松。
长久以来的压力和苦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用动心,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放松就好。
林怀杨带千尘去他家。这是一个建筑师的房子,简洁明快的布置,干净有品味。黑色和原木色的冷暖感觉在他的设计中显得很融洽,别有一番味道。
墙角放着一架钢琴,千尘打开琴盖,手指拂过琴键,发出连串清脆的声音。
“我弹给你听。”林怀杨的话很少,他并不在意千尘不冷不热的态度,因为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内向的人。
空灵的琴声在室内回荡,初冬的阳光淡淡地洒进屋内。千尘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瓜片飘起袅袅水汽。她静静地看着林怀杨的背影,高大挺拔,他神情专注,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按动着琴键。
乐曲柔美中带着忧伤,像月光下的白石子路引领着喜悦,走向森林深处的那处花园。千尘似飘浮在梦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让心在琴声里洗涤,变得清澈透明,烦恼被抛到九霄云外。
琴声一变,林怀杨唱起了歌,是首老歌《童年》,简单的旋律,欢快优美的歌声。千尘被震动了,她坐直身听他唱: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
他的声音很清朗,适时地演绎着淡淡的回忆与快乐,不是流行歌曲,《童年》让千尘脸上浮现出微笑。她正眼打量林怀杨,他实在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这天的温馨深深地留在了千尘的记忆里。
她和萧阳照样在一起,只是两人之间少了许多话,很多时候千尘就趴在萧阳腿上,安安静静地和他待一下午。
其实和林怀杨在一起话更少,然而,前者是因为家里的压力,因为看不到未来。后者不用多说,不用累心,同样轻松自如。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双方父母都满意。
她心里发慌,觉得快要抵挡不住林怀杨了。她打电话告诉萧阳,千尘不想瞒着他,然而萧阳却不在意,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嗯,我知道,别想那么多。”
这样的回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千尘无奈。
但又能让萧阳怎么回答呢?他又能怎么样呢?千尘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她现在就可以和萧阳公证结婚,生米煮成熟饭。可是她不能,她又能希望萧阳怎么去表现才满意?
千尘不知道,她叹息的时候,尧雨也正在B市发愁。
她接到杂志社想做古镇游的系列活儿,第一反应是宣传B市在云顶山下的古镇。她从小生长在B市,对这座古镇太熟悉,走过许多地方的古镇,大都进行了商业性地开发,而这里,因为以前交通的不便,反而保存了古镇原有的天人合一的风貌。不用再看资料,不用再旅游,她闭上眼都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着会编苇席的阿婆,那条小街上有卖手工风味糕点的师傅。
古镇有七大怪、八大景,现在每家每户都能看到货真价实的汉砖,还有做砖雕、木雕的老师傅。这里每户院子都照风水布局,多字型、串珠型、福字型结构的明清木楼鳞次栉比。几十万扇年代久远的窗花渐迷人眼,每一扇窗子都雕刻着吉祥如意、人物传记、历史传说……
有首诗形容说:城中飞阁连危亭,处处轩窗临云景。说的就是古镇的建筑与依山面水的秀丽。
然而尧雨到来时,发现古镇边上挨着江边的一排房屋正在拆除。她心里一惊,这片房屋她再熟悉不过,里面有全国罕见的多字型建筑。虽然文革过后住进去的人家分割居住,但总体结构并未受到破坏。她没有多想就给杜蕾的老爸打了电话,“杜叔叔,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拆黄家院子,都拆了一半啦!”
“哦,是小雨啊,你回来了?这不是嘉林集团投资在那块地兴建商品房嘛,黄家院子正好在地块内。”
“杜叔,拆了多可惜啊,以后再也找不着那样结构的院落了。”尧雨心里很急。
杜主任笑了,“小雨,住黄家院子里的十来户居民都很欢迎拆迁,赔给他们的是新房啊,再说,这次合作只是第一期项目,接下来除了黄家院子,再过去那片老院子也要拆的,居民也很欢迎……”
杜主任还说了些啥,尧雨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痛心地想,以后这片还处于未开发状态的古镇就保不住了吗?她匆匆地道了谢挂了电话,马上给许翊中打了过去,“许翊中,你们的工程进度有多快?”
“什么?”许翊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尧雨说的是什么。
尧雨平静了下心思,慢慢说:“我想知道你们在B市的投资,挨着古镇兴建小区的工程进度有多快?我是指拆迁房屋什么的大致在什么时候完成。”
“小雨,”许翊中笑了,“出什么事了?拆些木质老房子,几天工夫而已。”
“你知道修小区要拆掉那片老院子的事情?”
“知道啊,那片老房子早就该拆了,让那里的居民住上新楼房不是很好?”许翊中没搞懂尧雨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一期工程拆掉的黄家院子是全国罕见的多字型结构,房间呈不规则的多字型排列,意味着多子多福的意思,多有意义啊,就给拆啦?”
“小雨,房屋本身已经很破旧了,又不是什么保护文物,这是B市政府规划出的地!”
“那你们修了一期,二期还要拆?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古镇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老院子会没了?”
“这个,”许翊中沉吟了下,痛快地告诉她,“对,照工程进度安排是这样,一期工程会在明年年底交付使用,二期工程紧接着要动工,明年年底就开始拆二期的老房子。”
“一期没办法了,二期能不能在别的地方选地啊?”
“小雨,这是集团的投资事项,不可能说变就变的,不是和B市已签了协议么?一期拆掉的居民房屋的损失,我们都赔偿了。二期老房子的收购明年年初就要着手进行。第一期也有示范效应,目前看起来他们都很欢迎的。”许翊中很疑惑,他去过古镇,古镇里现在住着的大多是老居民,老年人占多数,房屋损坏也严重,听说嘉林集团投资建新小区,老房折旧换房交的钱也不多,古镇里想换房的人多了,他不明白为何尧雨这么着急。
尧雨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嘉林集团是房地产开发集团,用许翊中的话说,老房子破旧,能住上新房的老居民很欢迎。她没法在电话里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明白。
“小雨,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了。没事,我过两天就回来。”尧雨挂掉电话。
许翊中纳闷了半天,心想,尧雨可能真的喜欢那样的古镇,现在的人都喜欢古香古色、原汁原味的东西。她从小长在那里,肯定舍不得。
尧雨跑到嘉林集团二期将要拆除的街巷去打听。这里的居民都愿意把房子拆了,还有人愿意用一座四进占地两百平米的院子,换城里一百平米的新房。在B市,就是十万块钱的房价。
她走进张家院子,这是二期最大的一处院落,福字型建筑,挨黄家院子很近。斑驳的朱漆大门,正对着一座硬山式砖雕影壁。原先雪白的墙面已污浊不堪,被孩子们画上了各种不成形的图像,院子里面住着七户人家,窗花上蒙着塑料布,有的镶着玻璃,裸露的电线横七竖八地拉着。
里面的天井,青石板凹凸不平,墙角处生长着深深的苔藓,上面牵着铁丝挂着被单、衣服。墙角处排着水管,每处天井里都有口装满水的大石缸,这是怕老房子失火以备急用的。
她随意问了一个坐在房檐下的人:“这房子听说明年要拆了,舍得卖吗?”
“卖了好,住新房多好啊。”
“给多少钱赔偿啊?”
“听说是按每家每户现在的居住面积,一平米一千二呢,城里的新房现在才一千二,合算!还不错啦。”
尧雨转身走了出去,连走了好多家。她暗暗地盘算着。
在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