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贾政奇了,问道:“这可怎么解?”
宝玉道:“这画好,是程相公的画技好,这画中的女子活灵活现,眼中似有眸光流转,灵动极了,这人不好,却是这女子相貌不过平平,若非程相公技艺高超,与她添了几分姿色,怎就当得起‘美人’二字!”
程日兴面上就有些羞红之色,贾政看了,便喝道:“胡说什么呢!你见的美人就多了,可见你作出来一卷两卷的好画没有?可见这画的好坏,却与上头的人无什么相干的,倒是这作画的人,就很有干系了。”又上下打量宝玉一番,问程日兴道:“你看他天资如何?”
程日兴忙道:“世兄天资聪颖,从来没人不夸的。”
贾政便对宝玉道:“横竖你在学里也是胡混,自今日起,午时便归,下响就跟了程相公学学画技,哪日家里败落了,也可摆个摊儿卖美人图去!”
程日兴听了,慌不迭的作揖道:“怎敢,怎敢!”又听贾政言败落之事,又说:“老世翁怎忽作此悲戚之言!”
贾政一时口快,说出去时已经悔了,便不理会,道:“就这么定了罢。”又命程日兴先下去,自己留了宝玉说话。因要哄了他好生学画,便说:“你瞧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哪一个不是天仙一样人物?可恨韶华易逝,早晚有一日是鹤发鸡皮,你好生学了,将她们都入画,不就是替她们留住了好光景?”又说,“咱们庄子里的景致,哪一处入了画,不是极好的?你这可不是把天地间钟灵蕴秀之气,都留在画纸上了么?”
宝玉听了,也发了雄心壮志,连连称是。贾政心中大安,极悔没早日里想起来,就算学个低贱手艺,好歹也算门手艺!又问他同姐妹们相处情形,后头的丫鬟们可还安分,等等。
又说过了一两月,凤姐身子也养得差不离了,却不见贾母有意思叫她管家,心中有些不安,正巧贾琏回来拿个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又要走,忙叫住他:“你别走!我正有事情找你呢!”
贾琏站住脚,回头道:“二老爷查造园子的账呢!我得先瞧瞧有什么疏失没有——当日造园子时候,大老爷催得急,账目不过胡乱记上几笔就完了,哪里做了什么细账!谁晓得二老爷竟也要查!你还不晓得他?账目上写了十二株桂花,他少说也要瞧见十一株才肯!——要指望着蒙他什么呢,门都没有!”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二爷又得了什么,我们可没瞧见!二老爷问起来,我只说不知道就完了,横竖二老爷是个最英明的,也指着他告诉我,咱们二爷心上的是谁,也好引见引见!”
贾琏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也能叫你扯到那儿去!我又哪里得罪你了,琏二奶奶?我真有正经事,别叫你拖住了我脚,回头教老爷骂我,你到底有什么事没有?”
凤姐先是笑,又略思忖一下,道:“你先去罢,晚上回来再说。”
夜里完了事凤姐便同贾琏说起此事,话里话外都还是想管家,贾琏便说她:“你争这些做什么呢!没名没分的,你见珠大嫂子争这些了没?闹得人人都知你爱排场、好听奉承话儿,没事把你当枪使,你还当自己多能干!”见凤姐还不肯依,又说:“你只以为奉承老太太就完啦?你看大姐儿长大这么大,还时常肯病,你以为大老爷、大太太心里没有什么呢?二老爷前儿还跟我说,多放些心思在孩子身上,我是个男人,二老爷说这个,算是个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再这家又有什么好当的?二老爷如今不爱去上朝,整日里就管些家事,一把算盘珠子拨的啪啪响,连一天用了几个鸡蛋,教谁吃了,都明明白白。他又不讲究宽厚的名头,下人的银子也肯罚,你先头安插的买办,不是全都发作了?上回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现在还在家吃西北风呢!你去揽事来身上做什么?又得不了好名声,又得不了实惠!平白还落人怨恨!”
凤姐先是疑心贾琏心思向着旁人去了,才不肯教她掌权,听了这话,急道:“大老爷二老爷怎么平白无故,怨上我了?”
贾琏瞪她一眼,凤姐才觉失言,贾琏道:“你真要我说呢?说出来你可不许同我恼,可没我的干系,这事也不是我捅出来的。”
凤姐道:“你且说罢。”贾琏便把上回凤姐欲插手旁人婚事,教贾政知道,如何教训了他一番说来。又道:“你只当这世上就你一个精明强干的了不成?上头还有老太太呢!再不济,琳大嫂子是个不如你的?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万幸你没做成,要教你把信送去了长安县,把这事料理完了才叫老爷知道,只怕要连累我挨板子!”
凤姐怒道:“这哪里算得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拿出来说!”
贾琏苦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知你心里又疑我了!我就直说了罢,我们家跟你们王家可大不一样,可怜你嫁过来这么些年,竟没明白过!你看二太太,什么时候肯出头做这些事?她也是你们王家出来的姑娘,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是二老爷比我狠心些罢了!我悄悄与你说罢,就为了二太太弄权,气的二老爷不许她再见大姑娘!后来二太太吃斋念佛,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儿,才好的些。”
凤姐默默侧躺着,心道:看来这是没法子的事了,且先安抚了他,日后再说!这才冒出来一句话:“就依你罢。”
贾琏笑着搂上去,道:“你要把那爱排场好面子的坏毛病改了,可就是十全十美,天仙儿也比不上的二奶奶了!”凤姐羞红了脸,骂道:“做什么呢!”二人恩爱一番不提。
劫难(一)
如今也算开了春,风吹着也不凉,贾母便想起京郊的园子来,便打发人去跟贾赦说:“先头事多,忙起来混忘了,请大老爷选个好日子。”
贾赦回道:“尽着老太太的日子就好了,只同我说一声,我叫小厮们回避就是了。”
贾母便叫李纨选个好日子,留着杜萱看家,自携了凤姐李纨、一众姑娘们并宝玉去了京郊。又因贾赦打发人来说,“庄子里很是好住,若老太太玩的累了,歇上一晚再回也是一样的。”贾母便起了性子,命带齐了铺盖、常用器具等,果然这园子十分大,贾赦又常来,日常用具都齐全,屋子又多,姑娘们一人占一间也还住得下,便打发凤姐李纨带着兰儿芝儿先回,自己带着三个姑娘、黛玉宝玉住下了。
又这庄子上有几处温泉眼,当日里修园子的时候便建了几处浴池,靠着大门处的那处小泉眼留了作待客用,在园林深处也修了一大一小两处浴池,这晚上贾母便同姑娘们在大浴池略泡了泡,宝玉在小浴池,因贾母年纪大了,池子里呆久了也受不住,过了一刻钟便起身了,又嘱咐黛玉等:“再好东西也禁不得多吃,这温汤也是一般的,泡久了起身也头晕。”
黛玉身子弱,过了一会儿也起身了,辞了众姐妹,收拾好了便回住处歇下不提。
因这园子果然修的极得人意,贾母泡了汤泉极是喜欢,便想多留几日,第二日打发人进城与李夫人说了,过两日再回。这晚上凤姐也带着大姐儿坐了车来,贾母见了大姐儿,搂在怀里,笑道:“这时候带了出来做什么,仔细吹了冷风受了凉!”
凤姐笑道:“原是二老爷的意思,二老爷打发我来与老太太说,就放宝玉两日假,教他在老太太面前尽尽孝心,又说这温汤对人极是有益的,请老太太、林姑娘别嫌麻烦,多泡泡才好。”又笑说:“老太太有好东西也不想着我些,我也就只好自个儿巴巴儿往上凑了!也望老太太赏我桶水,也洗洗罢!”
贾母大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泼皮破落户儿!还不快叉出去!”
凤姐果真抬脚就走,贾母又唤:“快回来!正经事差你去办呢!”凤姐这才又回来,二人正正经经说起话来,贾母因道:“我瞧这园子果然很好,温汤也好,有些起了长住之意,你回去问问你们大老爷,可肯不肯?”
凤姐一听,忙不迭的道:“这我也不必去问,大老爷哪里有什么不肯的!老太太喜欢这园子,我们大老爷欢喜还来不及呢!只苦了琳大嫂子了!”众人就问,“这是何解?”
凤姐笑道:“老太太诸事撩开,一个人跑这儿享清福来了,只可怜琳大嫂嫂每日里忙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呢!今儿来的时候,琳大嫂嫂还求我,好歹劝了老太太早些回来,家里的事哪里离得老太太?我就说,我哪里是老太太对手,说得动老太太,教老太太带到哪条沟里去了都不自知呢!”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连你嫂子也编排起来了!”又说,“我也不是住着不回了,没的大热天的也去洗温汤的,只天冷的时候来避寒就是了。”
凤姐就说:“果然老太太见识的多,我们这没眼力见的,听得是好东西,恨不能天天浸在里头呢,管他什么暑啊寒啊的!”
贾母又笑,搂着大姐儿道:“今夜里就住下吧,也带大姐儿乐呵乐呵。”
却说那紫灵自贾琏搬回去内宅,便被凤姐看得死死的,难近贾琏身,这日里见凤姐不在,偷了个空儿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给贾琏送茶,送上口里的肥肉贾琏哪有不吃之理?二人趁着凤姐不在,好生快活了几日。
这日里贾琳休沐,便领了贾珠贾琏等同来奉老太太回城,贾母这才动身,回了城内。
过了一日,正是王子腾夫人寿诞,那边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王夫人见贾母不去,也不敢去了,只凤姐领着贾府三位姑娘,又打发人问了薛姨妈宝钗都去,便约在一块儿走了。至晚方回。
这晚上宝玉随着贾母吃了饭,不肯回前宅,仍腻在贾母身上说话,说了会儿话,贾母见天色已晚,便命他回去歇息,又吩咐左右好生照看,宝玉这才肯回。
偏他不知怎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遂也不肯叫伺候的人,自起身点了根蜡烛发呆,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不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