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寻个这样的!”
贾瑗低声道:“从前二哥哥在学里,总被打手心,我回来瞧着也心疼,二哥哥从小长到那么大,哪里吃过这苦!”贾政琢磨了这话意思,倒像是嫌盛先生不够圆滑,竟敢真打宝玉,便试探着说道:“我原就是说要找个正直先生,方好管束他。果然是个十分正直方正人物。”
贾瑗不语,默默的点点头。贾政瞧着她的心思,倒像是想许个枭雄人物似的,心中暗叹:姑娘心思大了,老爹也难办啊!
二人静默一刻,贾政道:“我也累了,你先回去歇着罢。唤你母亲进来。”贾瑗福了一福,退下了。王夫人又进来,服侍贾政躺下。
贾政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心中纷纷扰扰,硬是睡不着,又起身命人取了文房四宝,书信一封与张廉。如今他们张家在朝的已是张廉独子张庭和,张廉早已致仕回了桐州休养,桐州自古出才子,多有书香世家,相互姻亲关系交错,张家传承数百年,其人脉比及贾府不遑多让,且相交多是清贵,洁身自好者多,想来张廉该有更多人选。起初贾政不欲选清贵人家,皆因他们家族规矩太大,人性更压抑,权力欲望通常比权贵子弟更重,多有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好色无耻之辈,防不胜防,如今也是没法子,只好请张廉多多留意了。
给张廉的书信才发出去,贾府便收到了贾琳的家书。贾琳只说,大军行进一切顺利,连打了几场小胜仗,形势一片大好。贾赦在贾母面前念完家书后,与贾政再到书房,才看贾琳的密信。展信一瞧,贾政却吓了一跳,原来信中提及皇帝身体前阵子出了大问题,连着三天不曾召见朝臣,他们这些文官都被严厉看管,书信都传不出去。又有十三十四几位皇子阵前争风等等。贾政只觉有风雨欲来之势。
皇帝亲征,五皇子、十五皇子等留守京中,五皇子性情严肃,不讲情面,京中最近倒是平静极了,可早前传闻,皇帝在出征之前,几次在宫中晕倒,皇子们早已是蠢蠢欲动。皇帝此次出京,将不安分的几位皇子都带在了身边,未尝没有监视之意。但若皇帝在亲征途中薨逝,只怕亦有纷争。贾政贾赦对视一眼,将信纸烧掉,贾政道:“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这种时候,多做多错。”
贾赦道:“我是不想引火烧身的。他们谁爱蹦跶,便让他们争去罢。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又说:“倒是也请人去问问大姑娘,看十五爷是个什么意思。”
贾政点头,先差了人去皇子府上,又吩咐下人,约束门户,请了那边府里贾蓉来嘱咐一番,又去信去贾珠处,命他小心安分,勿要惹事等等。
第二日贾琦打发人来,只说了一句话:“请父亲好生爱惜身体,勿因俗务伤了心神。”贾政领会,赶紧奉了全家出京,预备在郊外呆到皇帝回京。
过了数月,贾琳早有书信传来,大军打了胜仗,便要班师回朝,贾政大松了口气。然忽有一日,京中有人来报:“大行皇帝殡天了!”贾赦等都吃了一惊,忙都换上素服,挂起白幡,才细细问了来人,原来三日前京中便紧闭九门,不许出入,待五皇子登上帝位,已把京中料理清爽,才开了九门,昭告天下。
然皇帝的遗诏如今谁也没瞧见,五皇子已经控制京畿,抢先登基,不知其他几位皇子又要作何反应。贾政与贾赦商量许久,只说贾母年事已高,已经卧床不起,他二人都在床前侍奉汤药,不肯回京。
第 36 章
大行皇帝发丧,贾政贾母等每日入朝随班,按爵守制,依先帝遗旨,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因马兰佟相奇杜令宜张庭和四位内阁大臣共同宣了先帝遗旨,传位于五皇子,十三十四皇子见大势已去,又与皇帝早有龃龉,索性破罐子破摔,在灵前闹了一场,直指四大臣为五皇子收买胁迫,篡改遗旨,得位不正。十五皇子上前劝了几句,十四皇子更是冷笑道:“要你妆什么好人!第一等的走狗便是你!”又点杜令宜张庭和两个,道:“那两个不是你的首尾?少不得这惊天地的功业,也要算上你一份!”又哭倒在灵前,嚎啕道:“皇父呀!皇父!您这一去,儿子们可无依无靠,只能任人鱼肉了哇!”所谓唱做俱佳,便如是了。贾政悄悄跪在下头,虽离得不近,仍将十四皇子的嚎啕听的清清楚楚,偷眼看身边的朝臣,虽各个低着头,可贾政总觉得那嘴角是翘着的。
十四皇子闹了一会儿,惹得皇帝恼了,命侍卫将他和一旁煽风点火的十三皇子都塞了嘴拖了下去。众人又复哭灵。
二十七日后除服,皇帝治了十三十四二人大不敬之罪,命其代送梓宫,为先帝守陵,不得诏令不得外出。然皇帝得位不正的流言到底传了出去,四大臣也受其连累,被指不忠先帝。皇帝因这心情不好,连着几日动则呵斥朝臣,凡是跟前人没有得了好的,众臣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子。十五皇子妃的父亲赵良不知因何事惹恼了皇帝,被皇帝骂做“不忠不义,骄纵跋扈,下贱无耻”,又骂他“国家之贼,不容于世”,夺了其军权,命闭门思过。一旁的贾琳也无缘无故受了牵连,挨了训斥,罚俸一年,回头皇帝转醒,又寻些由头给他赐下赏赐,以作安抚。然贾琳看不惯赵良已久,看他倒霉,又得了实惠,一点不觉伤了面子,依然每日兴冲冲上朝,落在皇帝眼里,便觉得他忠心不拿乔,待他倒比原先亲近些。
却说因张家世交方家有人奉诏进京,张廉便请其代传书信与贾政。这方家原是前朝文臣世家,自改朝换代后便不曾出仕,因此次皇帝征调令十分强硬,为免族祸,又前朝已灭百余年,方家后人也放下前事,欲入朝效力,故才应征。又他家已数代不曾出仕,徒有清名,朝中之事一时难摸着头脑,故请张廉为之引荐一二。贾政先听得来人乃是才名在外的桐州方文起,便忙请人入内相见,又看过张廉书信,乃是长者所托,更不敢大意,言语之间多有殷情,听得方家父子还未寻得住处,便忙说:“若二位不嫌弃,不如先在寒舍歇脚,再等圣上旨意下来,慢慢寻访住处不迟。”
方文起忙推辞道:“不敢叨扰——”贾政忙道:“我兄长与张公既为翁婿,我们也常有来往,十分亲近,既是张公所托,绝不敢负。”又说,“不瞒你说,庭和兄如今的住处还是张公先前的寓所,并不宽裕,我看方兄此次进京,仆从行李也不在少数,若在庭和兄处,必是挤不下的,若要去客栈落脚,岂不是有伤情谊?不如便在我这歇下,横竖我这府里人口不多,房子却大,多有空置,方兄住了进来,倒还添了人气!就在这东南角上,有十来间空房,自成一院,只有一角门可与我后院相通,早已锁上,方兄家人出入皆可从令一通街之门,两下并无相扰。”
方文起见贾政盛情难却,又兼来京之前,张廉已有交代,便也不做谦辞,就在贾府住下了。又叫他的儿子方睿上前拜见世伯,贾政赏了见面礼,又拉住细看,见他容貌清隽,眼神清澈,虽年纪尚小,却言语爽利,十分喜欢,笑道:“方兄养的好儿子!”又命唤贾琏宝玉出来相见,对方文起道:“我兄长身体欠安,近年来已不见外客,长侄贾昆吾1今日上朝,二侄子贾瑚琏2亦有外务,待他二人回府,再命来拜见世兄。我的长子贾石浮3放了外任,亦不在家中,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幼子,乳名唤作宝玉的,因自幼老太太娇惯,不学无术,如今也还在家中混着,可与世侄一见。”
那边宝玉来了,与方睿一番相见,叙了长幼,宝玉痴长了一岁半,二人言语便称兄道弟起来。原来宝玉见他相貌清爽,第一便喜欢上了,二人交谈,他又不像甄宝玉一般严肃端庄,竟是个爱说笑的,又言语机敏,歪理正理都来得,更是喜欢。方睿原听贾政说他“不学无术”,虽知是自谦之词,然一见宝玉生的唇红齿白,大姑娘好似,却也起了些怠慢之心,倒是说上几句,发觉不全然是个绣花枕头,也算的涉猎广泛,又多做新奇之语,也起了相交之意,故二人相谈甚欢。
这厢方家的下人行李已安置妥当,下人来回,贾政便引了方家父子去梨香院,出了贾府侧门,往东行不久,便是梨香院,方家父子进去,见院落精巧,前厅后舍齐全,又住的十分宽敞,心下满意,对贾政连连道谢。贾政又说:“我已差人去张府问过,庭和兄今日当值,并不在家。”又请方文起好生休息,方辞去。
因国孝未满百日,贾政便不曾设宴为其接风,只命贾琳贾琏贾珏几位陪坐,众人吃了一顿便饭便散去。又因方文起文声在外,贾琳便去请教学问,去梨香院坐到戊亥相交之时方归。
三日后皇帝召见方文起,称其为“当世之大儒”,命其为翰林院侍讲,随侍南书房。方文起因此常伴皇帝左右,只留方睿一人在家中,贾政怕他不自在,便常叫了来这边与宝玉等一同用饭,他混熟了后,在家读完书临好贴,便溜了来贾府,也跟着宝玉涂两笔画,又与贾兰贾芝一同说说诗书,每日也过的还算快活。他性子好,又聪明,贾府上下没有不喜欢的——
买卖
先头矫诏的流言尚未平息,民间又有传言,道是皇帝派人下毒,毒死了先帝。流言纷纷扰扰,传的有鼻子有眼,难免上达天听,皇帝登时暴跳如雷,又把身边近臣一个指着一个的骂了一遍,宣召京兆尹偏他又来迟,皇帝立革了他职位,另指了人上任,又命其迅速平息此事。流言难禁,新上任的京兆尹也无甚好法子,只天天瞎忙。
又因北静王丧中聚宴,被御史参了,接着几天有人参他结党营私,徇私舞弊,贪墨等等,皇帝下了旨意申斥,降郡王爵为辅国将军,又在朝中发落“北静王党”,因贾府与北静王府乃是世交,不曾断了来往,贾宝玉又与北静王甚为相得,皇帝又疑心病重,少不得也得受些牵连,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