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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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故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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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把你寄养在一个保姆家,我去上班。〃
  〃我记得那保姆,她是客家人。〃所以日朗会几句客家话。
  保姆懒替日朗穿鞋袜,她记得老是赤足,冬天又不开暖气,不知恁地,日朗记得她老是伤风,周末母亲接她回家,她反而觉得陌生,半夜老是哭,既疲倦又伤心的母亲便渐渐疏远她,时时不再接她回家。
  一直到上小学,她才与女儿一起住。那时,鸿沟已经造成,日朗变得沉默寡言。
  那时她生父又回家来,天天同母亲吵闹。
  半夜时常被摔东西的巨响惊醒,听到父母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没有一人肯少说一句,各人均理直气壮,她说她年纪轻轻就什么都牺牲掉,他则说不知多少有身价的异性可供他选择……
  一夜,日朗自床上起来,很疲倦地对他们说:〃不要吵了好不好?〃
  她母亲给她一个耳刮子,父亲披起外套往外跑。
  走了还是回来,进进出出,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失踪。
  终于母亲换了门锁。
  是,她母亲也换过锁,好笑是不是?
  日朗看看表,不得不暂时中止回忆,〃我要上班了。〃
  〃你去吧。〃
  〃你呢?〃
  母亲微微笑,〃你管我,我有我的事。〃她们一向各走各路。
  日朗回到车上,返回寓所沐浴更衣,边穿袜子边想倒在床上重新再睡八小时。
  但还是回到办公室。
  她打一个呵欠,想把体内所余的精力搜刮出来,但是无效,她再打一个呵欠。
  要命,焦日朗的事业生命不会在这里中止吧。
  真想不到穿梭时间走廊竟是这么费劲。
  秘书进来说:〃焦小姐〃看到她的脸,把该说的话缩回肚子,〃你不舒服吗?〃
  范立轩说过,一个女子,到了每个人都问:〃你没睡好吗?你有病吗?〃的时候,就该去做脸部矫形手术了。
  日朗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你想说什么?〃
  〃传真机又烧了。〃
  〃有没有纸卡在里边?〃
  〃正在打开查看。〃
  日朗心一动,〃找到的话马上给我看。〃
  一定是晨曦。
  日朗在等待那个名字。
  她做了一杯咖啡边喝边自言自语:〃刚才想到哪里?呵,对,父母不住吵架。〃
  那样闹,也没影响日朗的功课。她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
  老师的钟爱弥补了她其他生活方面的不足。
  鞋子破旧,校服太狭小,午餐钱不足……全部不要紧,她在功课上有天份,老师才讲一句她就几乎猜到下三句是什么。课文过目不忘,笔记抄得整整齐齐,下课赶完作业立刻赶去替小孩子补习,十三四岁就经济独立。
  富庶公平的蟟会负责栽培焦日朗。
  她是那样长大的。
  过了几年父母终于正式离异。
  生父临走之前骂妻子:〃你贪慕虚荣。〃
  日朗掩着嘴笑出来。
  母亲虚荣?
  她若是好高骛远,早就懂得上进了。
  比较虚荣的是焦日朗,发誓要战胜自己的出身。
  她知道做好功课是唯一的途径。
  很少有青年如此为教科书着迷,她利用每一间图书馆,为每一个词语每一页课文寻找更多资料,她使老师讶异。
  年轻的焦日朗有精神寄托,她母亲没有。
  日朗要到哪个时候,才知道对有些人来说,一辈子吵吵闹闹都比离异好。日朗的母亲自与伴侣分手之后,灵魂与肉体都似失去巨大一片,她萎靡不振,开始借酒消愁。
  白天勉强做一份工作支付食宿,晚上呆呆地看电视,三四个小时那样喝下去。
  那时日朗最怕月底,因各种账单纷沓而至。
  那一切都好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她几乎不记得她曾经年轻过。
  范立轩就不同,立轩至大的宏愿是回到十七岁去,有哪个神仙准她许愿,她一定会嚷:〃十七岁,十七岁!〃
  奇是奇在出身不同,背景有异的年轻人迟早要在社会上碰头,比试能力。
  日朗又有点洋洋自得,他们不一定赢她。
  秘书进来,有点烦恼的样子,〃不知是谁这样无聊,叫我们的传真机三日两头出毛病,机器里头夹着这张纸,请看。〃
  日朗连忙接过。
  秘书感喟,〃现在没了这些机器不知怎么开工,我妈说,从前做秘书时常在老式恩特活打字机上用三张复写纸打好几份文件,手指头流血!那时连影印机都没有,怎么做人。〃
  讲得有理。
  那张纸上写的,仍然是不完全的讯息:〃晚霞,别来无恙乎……〃
  翻来覆去是同一封信,重复又重复,还是没法子把话说完,咫尺天涯。
  日朗十分惆怅。
  她要朋友替她照顾他。
  在她心目中,他仍是需要照顾的一个人。
  太天真了。
  据焦日朗的生活经验所知,地球上的男性根本很少真正需要照顾,是女性一门心思误会他们,没她们便会三餐不继,鞋脱袜甩。
  没想到天秤座女性亦有同样误解。
  桌子上又搁着做不完的工作,日朗深觉满足,试想想,一个人早上起来若无事可做是多么凄惨。
  她办事的态度亦与读书差不多。
  正忙,电话铃响,是岑介仁。
  劈头便问:〃那人是谁?〃
  日朗莫名其妙,〃谁?谁是谁,你是谁?〃
  〃我的声音你也不认得了?〃
  〃埋头苦干之际,别问我姓什么。〃
  〃我指你的新伴侣。〃
  〃呵,他,乏善足陈。〃
  〃那么,日朗,我可以约会别人吗?〃
  日朗一听先是兴奋,〃去,去,约会整个香港,如果还有空闲,约会东京,还有纽约、巴黎,尽管去。〃
  岑介仁松口气,〃知道了。〃他挂上电话。
  接着日朗却寂寞了。
  她自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岑介仁没有争取到底,这小子,虚晃一招,全身而退。
  也不能怪他,现在哪里还有人为感情耗上一生,即使是日朗母亲,她也是自己不争气,与人无尤,许多人在婚姻道路上栽个头破血流,可是一点也不妨碍事业发展,反而全心全意工作,十年八年就出人头地。
  晨曦在她的家乡,想必是个杰出人物,是,她怀念她,但决不会荒废她的工作与责任。
  私人电话又接进来。
  一听得是文英杰,日朗没头没脑丢过去一句:〃我是自由身子。〃不知是诉苦呢还是炫耀。
  如果他害怕,大可趁早退缩。
  文英杰笑问:〃什么时候出的狱?〃
  日朗只得讪笑。
  他说:〃我今晚的飞机。〃
  什么?还未好好聚旧,他已经要走了。
  是她耽搁了时间,他已经在她身边盘旋了好几天,等待机会。
  〃我现在马上出来。〃
  〃不用,你忙你的。〃
  这人太斯文太守礼了。
  日朗粗声粗气说:〃半小时后在我楼下见面。〃
  进同退一样重要,岑介仁比较懂得把握这两点艺术。
  日朗扔下所有工作,取过外套出门。
  丢下一句话:〃我傍晚再回来。〃
  见了面,文英杰仍然那样不愠不火地微笑。
  日朗抱怨,〃副刊那么厚,一下子都看完了吗?〃
  〃反复读得会背了。〃他微笑。
  〃几时再来?〃
  〃日朗,看得出你期望的不是像我这么普通的男子。〃
  日朗吞一口涎沫,无言,低下头。
  又不是为生活,日朗不想虚伪。
  〃谢谢你的款待。〃
  〃你这样说,变成讽刺我了。〃
  〃有机会来看我。〃
  〃那顿晚餐呢?〃
  那文英杰忽然笑笑道:〃吾不食嗟来之食。〃
  日朗被他气得啼笑皆非。
  是她自己不好,左推右搪,总是不愿履行约会。
  文英杰伸手过来握,〃再见!〃
  〃几时?〃
  文英杰又笑,〃像我这样无关重要的角色,出现次数已经太多。若非你恰巧有空档,根本无瑕理会我,此刻我退出已是时候。〃
  〃文君,人生并非舞台。〃
  〃可是人还是知道进退的好。〃
  〃你我总是朋友。〃
  文君笑,〃继续寄报纸给我?〃
  〃一定。〃
  〃让我陪你吃顿饭。〃
  文英杰摇摇头,〃并非我不情愿,谁不想有个可人儿陪着说说笑笑,将来希望你会特意请我。〃
  他有他倔强的地方。
  他们终于道别。
  文英杰又敲敲额角,〃你瞧我这记性。〃
  〃你还有话要说吗?〃
  〃日朗,不要怪我多事,你应当致力改善你同令堂的关系。〃
  关怀与管闲事是有区别的。
  〃这不容易。〃
  〃以你的智慧与能力,没有什么困难事。〃
  〃僵着已经许多年了,像万载玄冰一样,怎样融化?〃
  〃你还年轻,有许多时间。〃
  〃时间有更重要的用途。〃
  〃改善人际关系亦不算浪费。〃
  〃我很感激你。〃
  〃我多嘴是因为我看出你深觉遗憾。〃
  日朗不语。
  文英杰终于识趣地道别。
  日朗拉着他厚大的手,怪不舍得地晃两晃。
  连立轩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她令堂的事,文英杰若不是真的关心她,何必得罪她。
  〃下次再见。〃
  他走了。
  谁不想身边有个随传随到的人,打打杂、作陪、诉诉苦,可是没有诚意,白糟塌人家时间,是项罪孽,焦日朗不做这种事。
  她还是有点恍然若失。
  下了班,日朗找到母亲的家里去。
  那地址还是叫秘书找出来的。
  姚世华,兰南路一一四号三楼。
  她翻开地图,发觉兰南路在一个小型工业区,距离银行区大约四十分钟车程。
  要日朗回去实在是很困难的事。
  过去十年,经过无数挣扎,赤足走了近十万八千里路,涉水登山,才到今日,有什么必要打回头。
  可是日朗还是开着车,挤在路上直赴兰南路。
  那里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日朗把车停好要往回走二十分钟,天开始下雨,路上有泥泞,行人道上小贩摆着地摊,没有打伞的余地。
  日朗终于找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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