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开林的思想,紊乱到了极点,以致一时之间,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直到那个人忽然开口,他才震动了一下,向那人望了一眼。
那人在拖着木箱奔跑过来之际,脸色是煞白的,可怕的。这时,他看来已回复了镇定,但是脸上仍然还有许多细小的汗珠。那自然是由于刚才他将生命之中最后一分力量也进了出来的原故。
那个人道:“你的朋友是一个好人,他……他是一个好人……”
辛开林又是一阵难过,向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那个人叹了一声,道:“人,本来应该是那样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心交了,变得像现在那样,真……真可怕!”
那人的语音很低,也充满了感慨。在当时的那样的情形下,辛开林对于那个人的这种感慨,非但不起共鸣,而且还有相当程度的反感。他仍然没有反应,那个人却还在继续道:“幸而不是所有的人全是那样,还有极少数的入,保持着原来的心意,没有变!”
辛开林有点忍无可忍的感觉,不客气地说道:“别再发挥你的哲学理论了!”
那个人急急地道:“不是理论,是事实,人心起了变化,我——”
辛开林一挥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头,道:“如果你有气力讲话,不如开始祈祷,祈祷我们能够平安到达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在印度境内,是印度旁遮普省的首府,离拉合尔的直线距离是两百六十公里。辛开林不知道昌迪加尔是不是平静,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飞机上的存油量,只能飞行三百公里左右,那么,昌迪加尔就是他唯一可以降落‘的地点。
那个人被辛开林呼喝了一下之后,就紧抿着咀,不再出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祈祷。飞机内的状况很稳定,看来可以支持得到。
半小时之后,辛开林开始和昌迪加尔的机场联络,当他得到了回音之后,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道:“我才从拉合尔机场来,要求紧急降落!”
昌追加尔机场控制塔的人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道:“拉合尔机场,天!我们才接到消息,那边发生了混战!”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混战,是大屠杀!”
他听到了控制人员的喃喃自语:“唉,这种事,已经发生得太多了。”
辛开林伸了伸身子,那个人这时,也已进了驾驶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辛开林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人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看来很厚重,钩子上的浮雕,十分精致,看得出图案的结构,是太阳和狮子。
那个人也注意到辛开林在看他的手镯,他将左手略扬了一下,好让辛开林看得更清楚,道:“这是银子的!”
辛开林早就看得出那是一只银手镯。一只银手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贵重的东西。当时,辛开林只是随便“恩”地一声,算是回答。
当然,后来,他知道银子的这样的手镯,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但那已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飞机这时,已经飞临昌迪加尔的上空,开始依照指示降落了。
辛开林控制着飞机,降落在跑道,轮胎和跑道接触时,飞机震动得很厉害,但终于滑过了跑道,在机场上停了下来。
那个人呼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认为你不会做得到的……”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飞机还没有完全停定之前,连他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做得到!
飞机停定之后,可以看到有一辆车子,向飞机驶过来。那个人忽然一伸手,抓住了辛开林的手背,道:“谢谢你,带了那只木箱子出来!”
辛开林一时弄不明白,这个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那个人一面说,一面指着在机舱中的那只木箱子之时,他才明白。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倒认为,把你带了出来更值得感谢,可惜寇克——”
辛开林叹了一声,没有再讲下去。
他把那个人从拉合尔机场这样的大混乱中带了出来,在他想来,当然比较那只木箱子重要得多,他等于是救了那个人的性命!
可是,那个人听得辛开林这样讲,其神情极为严肃地摇着头,道:“不,那只木箱子才重要,我,还要立刻回拉合尔去!”
辛开林防然一怔,盯着那个人,那个人的神情是如此之肃穆以致令人看起来有一段肃然起敬之感,可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辛开林看到这种情形,顺口问了一句:“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还要托你一件事,要请你代替我保管这只箱子!”
辛开林不禁苦笑起来。今天他在昌迪加尔,明天在什么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只木箱子的体积不算小,听那个人的口气,仍象是要托他保管一块可以随身携带的手帕一样!
可是!辛开林还未曾来得及拒绝,那人又已急急地道:“你要一直保管它,绝对不能把它打开来看,绝对不能,你要答应我。”
辛开林真有点啼笑皆非,可是那个人的神情,却焦急而又认真,抓住了辛开林的手背用力握着,双眼之中,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辛开林道:“如果我答应了,要保管多久?”
那个人道:“我不知道,可能几天,可能……很久,不过我一定会取回它的,一定会。就算我自己不来取它,一定会派人来!”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只觉得事情十分滑稽,有趣,象是什么离奇小说的情节一样。他道:“你派人来取?那个人是不是要有什么证明文件?”
辛开林这样问,纯粹是取笑性质的,可是那个人却极其认真,想了一想,指着他左手腕上的手镯,道:“我这只银手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就算是我自己来取回木箱,也必然以这只银手镯作为凭据。”
辛开林想着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开玩笑下去,还是就此算数。这时,机场方面的车子,已经来到了飞机的旁边,辛开林听到有人在叫:“老天,机舱的门都没有关好,这飞机是怎么飞的!”
辛开林站了起来,那个人又握住了他的手臂,道:“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替我保管这只箱子,并且绝不要打开它!”
辛开林听到他一再叮嘱自己不要打开那只箱子,有点恼怒,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打开它!”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心中就“啊”地一声,觉得不是很妙。因为他答应了不打开那只箱子,那就等于是答应对方保管那只箱子了。
他是一个十分守信用的人,从小就是那样,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从来不违背自己的诺言,而当时的情形,要他带着那么大的一只木箱子到处走,事实上的确困难。他—想到这一点,连忙想解释儿句。可是那个人却己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那个人一面叫着,一面已向外冲出去,辛开林忙道:“等一等!”
可是那个人已经冲到了机舱门口,那人一跃而下,推开了飞机旁的一个人,向前奔了出去。辛开林追到机舱门口,叫道:“等一等!”
那个人陡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叫道:“对了,我忘了答应你报酬!”
辛开林刚想起,自己叫他等一等,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人已经给他腰际所悬着的那个小皮袋,解了下来,一挥手,用力向辛开林抛了过来,一面叫道:“接住它,它全部是你的。”
小皮袋向着辛开林飞了过来,辛开林一伸手接住。那个人抛出了小皮袋之后,立时转身,往前跑,转眼之间,一架飞机遮住了他,已经不见他了。
从此以后,辛开林一直没有再见过这个人。他不但不知道那箱子之中,是什么东西,而且也当然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本来,那个人是什么人,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后来又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使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也曾化过不少时间去寻找那个人,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本来,要将那么大的一只大箱子带来带去,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通过海关的时候,能够不被海关员打开来检查看?但辛开林是飞机师,总有点职业上的方便之处。当时,他将接在手中的那只皮袋,顺手塞进了上衣的袋—中,下了机,和围在飞机旁边,对他的飞机指指点点,发出种种声音的机场地动人员,证明了应该如何检查他的飞机,如何加油,他就迳自到了机场的建筑物,吃了一餐难以下咽的晚餐。
他曾在机场附近找寻那个人,可是都没有发现,那个人可能真如他所讲的那样,回拉合尔去了。为什么不来取那个木箱?这使他感到奇怪。
当他再回到飞机上的时候,他在经过那只木箱之时,用脚踢了那木箱一下,心中开始想:“箱子中究竟他妈的有什么东西!”
油已经加足,飞机又可以起飞了,虽然机场方面一再劝告,说这架飞机绝对不适宜飞行,但这种劝告辛开林听得太多了,仍然不放在心上。
辛开林本来想先用电话,和他的另一个留在公司“处理业务”的伙伴,联络一下,但是长途电话混乱不堪,根本没有法子接得通,所以也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飞行,倒还算是顺利,辛开林只是因为寇克的遭遇而难过,那只木箱子,他在这时,也只是偶看上一眼。他对那只木箱子另眼相看,是他在知道了那个人抛给他的那只皮袋子之中有着什么之后的事。而这时候,他根本没将那只皮袋子放在心上,连拿出来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
两天之后,辛开林回到了他那问“货运公司”所在的城市,飞机才一停定,就看到他另一个伙伴,飞快地向着飞机奔了过来。
那另一个伙伴,本来是空军中的一个传奇人物,人极好,可是脾气坏到透顶。在军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或者军官看到了他不头痛的,可是也没有一个人不承认他是一个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