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路过的宫人们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秋草并没有太在意听,然而,也许是宫人们的说话有些大声,也许是她坐近近,她们的对话还是不经意传入耳畔。
“林贵妃真的怀孕了吗?”“陛下都亲自亲御医过去了,还会有假吗?”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才刚流产吗,怎么……”
“当然是失宠了啊!陛下这阵子不仅夜夜留宿在林贵妃的寝宫里,还经常带林贵妃出宫游玩呢,陛下现在啊,可是一刻也离不开林贵妃,甚至连早朝都带着她呢。”
“……”
宫人们的脚步声越远,议论的声音也慢慢变得细碎,直至听不见。
秋草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他这阵子不是忙于国事,而是陪着林贵妃四处游山玩水……
亲亲密密
难怪那些侍卫总是欲言又止,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
难怪近来,不管她走到哪里,宫人们总是用一副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难怪……
那她天天跟个傻子一样,捧着一颗心上门,守在书房里候着他,又算什么呢?
秋草瞪视着园子里的花草,疲惫而无力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一会儿,掩着唇轻咳了两声,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
去端了一碗药回来,就不见秋草人身影的小红立刻想到,皇后肯定又是到书房等陛下去了,于是追过来,然而却没料到会看到皇后脸色如此苍白,脚步虚虚浮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小红心惊胆战的迎上去把人扶住,担忧得触摸她的额头,好烫!惊慌地将人揽住,“皇后?皇后你怎么样?皇后你还能走吗?”
“我没——”秋草抬起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虚弱地一笑,然而那抹笑还未来得及直达眼底,便因为回廊那头的人而僵在了唇边。
是穆昭璩和林才……不,林贵妃。
穆昭璩一身华服,牵着林贵妃白嫩纤细的小手,从回廊的那头,徐徐向这边走来。
秋草瞬间被惊雷劈中般,清醒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双人影,脸色雪白。
穆昭璩似乎没有料到秋草会出现在这里,看见她时,神情微微有些错愕,不过视线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马上别开,仿佛没看见她似的,露出宠溺的神情,靠在林贵妃耳边轻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得林贵妃人娇嗔地打他,白皙的脸颊倏地嫣红。
秋草定定地看着他们,从远至近,再从近至远,仿佛没看到她似的,亲亲密密地自身边走过。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不断地从宫女侍卫口中听说,穆昭璩迷恋林贵妃几乎到了荒废国事的地步。
只是,那都仅止于听说而已,当然会难过,但秋草并没有亲眼见到,冲击力并不大。因为潜意识里,她总觉得,穆昭璩不像是一个会沉迷于女色的人。
人贱无敌
然而……
如今亲眼见到,他用以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宠溺,对着另一个女人,那股柔情似水神情,几乎叫人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曾经穷凶极恶的三皇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温柔的穆昭璩。
那神情,一点也不像演戏,穆昭璩的确是喜欢林贵妃。
而林贵妃长得……一点也不像李迎蓉。
他终于走出李迎蓉的影子,开始接受全新的感情了吗?
那么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秋草注视着从眼前走过的一双伉俪,只觉得有无数人在撕扯着自己的心一样,胸口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有什么东西在眼眶爬、痒痒的、滚烫地烧灼着她的眼,视线也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了,她用力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双手紧紧地捏成拳,直至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才能忍住不让那灼烫的液体滚下来。
可是身子却不听话、微微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小红迅速地扶住她,一脸的担忧,“皇后?你没事吧?”她闭了闭眼眸,深吸一口气,张口,正欲说话,走至身边的林贵妃却忽然趔趄了一下,扑倒进穆昭璩的怀里。
“陛下……”
穆昭璩一脸惊慌地接住她,眉眼间布满担忧,嗓音温柔醇厚,“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林贵妃红着面颊羞涩一笑,转过来面对秋草,一副温良淑德的小女儿神态,“皇后娘娘对不起,臣妾刚刚不小心绊了您。”
秋草看着林贵妃的装模作样,突然觉得好笑。
林贵妃绊到自己?
秋草转头,看了将她的腰碜得发疼的栏杆一眼,早在他们走过来时,自己就已经退到了宽敞回访的角落,又怎么可能会被林贵妃不小心绊到?
林贵妃这话看似在向她道歉,其实是将陷害她,林贵妃想说的,是自己故意伸脚绊她吧。她这样说,明显就是在暗指她心胸狭窄,看不惯别人恩恩爱爱,蓄意伸脚去绊她。
打算怎么处置
她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林贵妃这点居心?
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穆昭璩凌厉而充满怒意的话打断,“你伸脚绊她?”
秋草愣住,错愕不已地看着穆昭璩。
他相信林贵妃的话?觉得她是那种会伸脚去绊林贵妃的人?
然而,当瞧见他眉目间清清楚楚的怒意与犀利黑眸中的怒意,她忽然笑了,当下便明白,就算自己否认,恐怕在穆昭璩眼里也只是狡辩,在欲盖弥彰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开脱吧。
秋草抿紧了唇,不说话。
“陛下。”林贵妃抓住穆昭璩肌肉贲起的手臂,柔柔弱弱地说,“算了,皇后也不是故意的,皇后大概是自己失去了孩子,心里难过,才会看不惯臣妾怀了陛下的孩子吧。”
看不惯?
无缘无故的污陷她也就罢了,现在连居然还拿她流掉的孩子做文章?
秋草被林贵妃做作的嘴脸恶心的不行,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穆昭璩,直直地迎向他满是责备的瞳眸,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地问,“你相信她说的话?”
穆昭璩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手轻轻地在林贵妃的背上轻拍着,靠在林贵妃耳畔温言细语地安抚了几句,这才抬起头来,黢黑深幽的眸子盯住秋草,凌厉道,“皇后,你已经害死朕一个孩子,还不嫌够吗?”
秋草双眼发黑,全身发颤,摇摇欲坠,几处要站不住,声音飘渺得仿佛从天际传来,“你觉得,我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穆昭璩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你刚才伸脚绊林贵妃了,不是吗?”他真的信!
信林贵妃的话!
秋草忍着喉间滚烫的涩然,定定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穆昭璩相信的人是林贵妃。半晌,她深吸了口气,说,“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穆昭璩蹙眉,冷冽地扫她一眼,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她的胸口,刺痛不已同,“来人,把皇后请回甘露殿!以后,不准她踏出甘露殿半步!”
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来,欲架住秋草。
被眼前的一切震愕的小红回过神来,立刻张臂,挡在她面前。
秋草冷静地推开小红,压下胸口几乎无法呼吸的闷感,甚至还面露微笑,“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废了我不更好?”
“废了你?你想得倒是挺美的,接下来皇后是不是该说,放你出宫?”穆昭璩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朕可是还没折磨够你呢,前穆王妃——”
秋草面色瞬间死白,钉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前穆王妃?
对了,对穆昭璩来说,她的确是前穆王妃没错。
母后曾经向她提过,三皇子断然不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她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突然跟来跟自己说这种话。
现在想来,倒是什么事都明朗化了。
太后早就提醒过她,穆昭璩不可能对曾经属于穆子湚的女人用心,更何况她真实的身份还不是李迎蓉?
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明摆着了不是吗?
对穆昭璩而言,一开始,她是对付穆子湚的棋子,现在,她则是他发泄对已死去的穆子湚的怒气的工具而已。
秋草抬眸,看着他,眼神空茫而没有焦距。
这个人,明明长得不像穆子湚,性格更与穆子湚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她却总是把他错看成穆子湚?反而是对之前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秋草完全不明白自己了。
穆昭璩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恶鬼般狰狞,喝着秋草身边的两名侍卫,“还不快动手,杵着做什么,想掉脑袋吗?”
两名侍卫不敢再犹豫,上前抱歉地看了秋草一眼,架住她。
秋草轻轻地将臂从侍卫手中抽回来,说,“不用你们动手,本宫自己会走。”
心如死灰地看了穆昭璩一眼,她挺直腰杆,转身,忍着头昏脑胀的晕眩感,双目定定地直视着前方,一步一步,一次都不曾回头地,走出穆昭璩的视线。
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皆是昏暗
化墨城从午后开始下起倾盆雨。
放眼望去,天地仿佛被灰色的帷布罩住一般,触目皆是昏暗。
狂风卷着骤雨,“噼哩叭啦”地抽打着地面,树木在狂风中摇曳,雨雾从窗口飘进,溅湿了光洁的地板,迷潆一片。
桌案上的烛火,在吹进来的凉风中忽暗忽明。
秋草神情木然地坐在书桌前,整个人几乎要融入这片昏暗当中。
她静静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久久,突然“嗖”的站了起来,往外走。
始终守在一旁的小红吓了一跳,跟着起身,“皇后?您、您要去哪?”
秋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去看看天郡。”
天郡是她无缘的孩子,因为只是刚刚成形的血胎,还未来得及出生,故不能进入皇陵。秋草怕他魂无所依,偷偷地刻了一个牌位,供在甘露殿一处无人踏足的屋子内。
“皇后,等雨停了再去吧,您的风寒还没好全呢。”
秋草摇头,重新迈开脚步。
见她去意已决,小红也不再说什么,拿了披风替她披上,再拿了油纸伞撑开,搀着她跨过门槛,来到回廊上。
狂风带着雨雾扑面而来,迅速地打湿面颊,衣裳飘舞,主仆二人被那冰凉的感觉逼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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