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满室的静谧会使她滋生出戎晅不在同一空间的认知,好在开饭时间一到,他从无意
外出现在餐桌旁,也就未再多想。他已学会如何开关二十一世纪的门锁,又渐脱去初来乍到
时的惊疑困惑,出入自如,多走出去看看也好。
突击过后,工作入了正轨,将罗列的附助条目发给助理协助收集,她开始转移重点到着
手审核各编辑递发的组稿上。时间上有了些微松动,她亦有心思确定戎晅的形踪,排除午餐
时间,那小朋友的确是在外盘桓,每回返家时脸显疲色却似兴味盎然。她只叮咛了几句万事
小心,没深问他的去处及去意,不是无关痛痒,更非没有好奇,但以他素来任何风吹草动都
要和她分享共勉的十足孩子气,没有说,就表明不便说,或不想说。
这天,她把近期工作进展向主编做了电话汇报后,禁不住疲累袭来,斜偎在沙发中昏昏
欲睡。欣欣然进门的戎晅,看到的即是赏心悦目的风摇清莲图。
“淼儿,”他将进门时原本藏在身后的物什置于长几,蹑手横抱起她,“秋寒正浓,你
怎敢在外面睡?”
“回来了?”她美眸半开,瞧见个熟悉的形影,螓首随即埋进他温热肩窝,含混咕哝,
“好困……你也好累的样子……”
“是有些累了。”进了卧室,轻放佳人在床,“我们一起睡罢。”除去脚上鞋累,甩了
身上外套,覆过棉被,倦意浓浓的两人相拥入眠。
在不曾熟知的温暖环围中,蓝翾睡得前所未有的酣甜,一场好眠,若不是手机铃声嘟叫
不停,怕是醒来无时。不堪其扰,她伸手摸挲,手机不在习惯的位置,回脸向另一面,戎晅
的睡脸赫然入眼。
这……家伙怎会在这里?眯眸细忖,记起了始末枝节。她倒没多少羞恼,两人衣衫完整
,在此刻“同床共枕”也只字面上的意义而已。不过,这家伙的睡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
地看到哩。
好一幅美男秋睡图。峻挺骄傲的鼻尖是他整张俊美面容不见一丝脂粉气的居功至伟者,
曩日略显苍白的颊肤,因睡温而染上淡淡薄晕,晶莹美玉,光华流动,真真个暖玉生香,散
溢出教人蠢蠢欲动的的诱惑。男色啊,这便是男色。
有些破坏风景的是他如孩童般抿成一弯上弦弯月的薄薄唇角。醒时的他,纵然时有孩子
的执拗,一张俊颜虽年轻却不见稚嫩,眉宇额际总在不经意间递出孤凉。只有在深睡中,他
才不设防地透露一丝现年龄该有的稚气未脱呗。
“淼儿~~”他依稀梦呓,双臂箍她到胸前。
天,好闷!蓝翾费大气力把头从他臂弯中给挣出来,大大吐息了几个来回,由此得以佐
证一个千古至理——人类是需要自由呼吸,更需要新鲜的空气。
“淼儿~~”他的鼻尖滑撩着她嫩致的柔颊,小狗样巡嗅。
“痒。”她螓首后仰,避着他的骚扰。
“你好香。”
“怎会?我没用香水……”迎到他两潭清醒无垠的黑眸,“你醒了?”
他唇角扬起,“你那小盒响时我便醒了。”
小盒?手机。“你是说我手机一响,我醒了,你也醒了,是么?”
“似乎是这样没错。”
“所以……”
“所以在某人以爱慕眼光恋恋不舍本人的容颜时,本人大方赐予她饱餐男色的机会。”
了不得了,纯洁无暇小朋友造到污染,圆月夜变身为脸皮超厚的不良人!蓝翾以白森森
的牙齿做了生吞活剥的动作。
他坏笑,趁机在她唇上偷香。蓦地,他们都听到了彼此腹中代表空无一物的鸣议声。
“哈哈……”两人抵额而笑。
“今天我有时间,给你做红烧排骨、水煮牛肉。”
“今天不再做公事了,好么?”
“好。”
“今天多陪陪我,好么?”
“好。”
“就这样躺着,好么?”
“不好!”
修白的拇食两指弯起他垮下去的唇角,美眸半眯,出语警告:“大家腹内空空,再磨耗
下去,明天社会版头条便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懒惰男女,双双家中饿毙’,副标
题为‘其中一男子来历不明,疑其乃在逃十恶不赦江洋大盗,其平生所犯最大恶事即因其奇
惰累及一位如花似玉、国色天香、贤良淑德的大美女随之香消玉殒,天妒红颜,上苍无眼,
实乃千古憾事!’”
她意欲制作恐怖效果,无奈收效甚微。败在她与生俱来的清丽嗓音,脆声琅琅,如玉击
青盘,流泉飞石,极为悦耳,不独属于女子的娇软,深具中性风情。
戎晅听得胸臆暖暖,在近二十年的生命中,除了长姐的疼爱曾为他带来一脉温情,剩余
的岁月,几乎是浸在寒冷中一路走来,那冰,那冻,原以为是要随他一世。她远不够热情浓
烈,却能给他贴心温暖,她是上苍赐予他的惊喜,若以往所遭受到的种种,是为与她相遇所
必付之代价,那么一切,值了。
趁他梦游虚外的光景,蓝翾迅速脱身,目标——厨房!
察觉到怀里温香不再,他本是想在有她余香的床上再赖上片刻的,蓦地记起客厅放着未
加隐藏的“宝贝”,趿鞋冲出去,还好还好,佳人在忙忙,那“宝贝”呆在几上安然无恙,
为达到蓝翎所说的“惊喜”效果,应是登场时间愈往后延愈有悬念。挪至几下安放妥当,踏
进厨房,伫到在洗碗池前冲洗清菜的蓝翾身后拥其纤腰,埋首在淡香云发间:“好香,你真
的好香。”
“乖乖的,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
“不乖,我不是小孩子!”他轻咬她细白耳尖。
“红烧排骨还要不要吃?”她声露威胁。
“你比较好吃。”他的吻轻轻细细落在了她的颈间。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他的确不是孩子了……“停止;否则我要生气了!”
他发出抑忍的叹息,松了她。
“到沙发上坐着。”她告诫。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虚弱,她突然心生怯意。
他乖乖离开;乖乖坐进沙发。
不能心软……她必须强硬,必须冷漠,而这强硬、冷漠,必定是把两刃剑,伤了他,也
痛了她。
“……若说无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有没有搞错
?那家伙竟然在欣赏《红楼梦》?
“……该爱的就爱/该恨的就恨/女人要为你自己保留几分/女人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
分/要留给真爱你的人/不管未来多苦多难/有他陪你完成/虽然爱是种责任/给要给得完整/有
时爱美在无法永恒/……”
蓝翾心弦骤紧,搞什么?林忆莲那小女人样如泣如诉的一字一符,像是魔咒,灌入耳中
,浸到心弦,如同有人俯在耳边斟字酌句地唱出来的一样。她三两步奔到近前抢过来遥控器
,一气揿键,“亲爱的,你慢慢飞……”嗯,让这家伙多听听口水歌增长见识也好,掉头离
开,顺便将遥控器塞进了围裙前袋。
*
饭菜摆上餐桌,桌旁两人都是一语不发,只管埋头吃饭,前所未有的僵硬滞闷气氛。戎
晅嚼着小别多日的红烧排骨,却是食不知味,郁卒的俊脸不输今晨风雨欲来的天空。
一碗饭终告刨完,他起身走向卧室,在门前又折返,手提一物“咚”地掷在桌上:“送
你的!”随即,紧抿着薄唇,踅进卧室不再现身。
蓝翾挑挑眉,这位小爷发哪门子神经是是无关紧要,可是影响她进餐的食欲实在罪不容
赎。正想从他撂下的东东上找答案,手机铃声大作,才想起它刚才已经响过一回,因那缠人
精忘了理会。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MySister……姐姐,生日
快乐!”
她拍额惊呼,最近忙得是过分了些,她二十六岁大寿可不就在今朝吗?
“姐姐,通俗点,生日快乐;港剧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蓝翎报喜鸟般叽叽
喳喳,“不要太想我,只需忍耐两天,你就可以看到你美丽端庄、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妹
妹了。本来我是想提前赶回去陪你的啦,但是又想到今年姐姐身边有帅哥养眼醒神,孤独不
会光顾你,寂寞无法袭击你,而我,也就识趣地不去打扰你。”
怎么,一别多日,小妮子是要由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转做诗人了不成?
“话说回来,那闷葫芦有没有给姐姐惊喜?我临出发前,他可是逼着我把姐姐的所有资
料都给默写了出来,赶上生日这等大献殷勤的好时机,错过只能说明他无知。他最近是不是
在花店打工啊?虽然第一次闹得是不太愉快啦,但老板娘是个好色之人,那闷葫芦又能帮她
赚进Money,她说只要不再重蹈故辙,他随时可以再去喔。还有,还有,他送你什么礼物?那
闷葫芦看起来赏心悦目,实地是木头加不解风情,他能送出什么有气质的礼物,我没有半点
期待……”
花店?打工?礼物?蓝翾不再理会妹妹的叽哩哇啦,阖上手机,视线落在餐桌上方才戎
家小朋友抛下的那方包装着浅紫色彩纸、系着白色蝴蝶结的长盒上。
解开层层包裹,掀走超大纸盒的盖子,盒中盒,一个小型圆透明蛋糕盒旁,躺着一束白
色马蹄莲。蛋糕是她最喜欢的奇异果口味,上面艳红的“祝淼儿生日快乐”灼了她的眸;至
于花,必是翎儿提供“资料”里记载了她最喜莲,他以此来抵,清雅的香气沁人脾胃,连带
的,心内的某一角也软暖了起来。
这些,是他打工所得罢?在她忙得昏天黑地时,他也不曾轻闲,而且是位劳力者。他来
自何方她始终不敢笃定,却知他出身必定不凡,这由他优雅高贵的气度足可窥一斑。但为她
,他做到如斯地步,她不是石头,怎会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