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急欲邀功。
戎晅黑眸充尽了血丝,臂不得自由,腿却闲着,抬足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太监踢飞,其实
,这不是他的第一脚,就近的几个侍卫不知挨了他多少。“滚,滚,滚开!你们还不放开朕
,放开朕!”
侍卫总管钭溯自忖小命不保,眼见火已遭灭,也放下心来,“卟嗵”跪地。见他如此,
其他侍卫也匍了一大片,包括当值阻住王上的六人,“王上,臣等该死,请王上责罚,臣等
该死……”
戎晅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火劫现场。明泉大急,“唉呀,找两个人跟住王上,这说不定
会有塌下来的物事呢。”自己先匆忙忙跟了过去。
“淼儿,淼儿,淼儿……”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啊——”一声歇嘶底里的吼哮,惊痛而绝望,这一声,惊住了在场诸人,惊住了宫苑
亭阁,冲天而出,也惊住了在晨曦中甫踏出城门的一方纤盈身影。
那身影转过身,是位清雅俊秀的纤瘦男儿,“伶儿,你听到了什么吗?”
无人应答,拍额苦笑:忘了,那丫头已送进了卫宇将军府,从此以后,又是一个人了。
“阿晅,再见了。”不,后会无期,永远不要再见了。重华殿外,人人自危。
有个眼尖的小太监瞅见明泉打九曲回廊里过来,上前抓住了明泉袖子:“泉公公,王上
,还在生气么?”
生气就好了。明泉有气无力地眄了他一眼,甩开袖子,走自己的路:到御膳房,请那些
中馈高手想些办法,哪怕能让王上吃上一口也好。
小太监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灰溜溜回到原位,一转眼,又瞅见了明源从另一方向过来
,身后随行四名宫婢,各自托盘上托着几样时令新鲜果子。“源公公,王上……”
明源抽回自己的袍襟,“各守本份,切忌喧哗。”
小太监闭嘴不敢言语,目送明源一行人踏入寝宫。
“王上,此乃各地新近进贡来的新鲜果品,您尝个鲜吧。”明源对着那伫在窗前、不知
站了多少个时辰的人背影说道。
毫无意外,背影纹丝不动,不见回音。
“王上,您有五日没有进食了,龙体为重,您……”明源又搬出了这几日里不知来来回
回在舌头打滚过多少遍的话来劝慰主子。
离人宫大火后,所有人都以为主子的怒火会雷霆万钧,将整个邶王宫燃烧殆尽,但实际
的情形是,那日以后,主子回到重会殿寝宫,不言不语,不食不饮,大多时候都是在窗前立
着,眼神空洞无物,五官阴冷骇人。于是乎,重华殿几近变成了一座死宫,个个小心,人人
自危,踮脚轻步,噤声少语。因为这样的王上才最可怕,就像一座喷发前的火山,所有的人
都知道肯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毁灭,但毁灭者却迟迟不行动,每推一时,折磨多一分,恐
惧增一分,宁愿毁灭尽快来临,使他们死也死得个利落,好过这样整日介如履薄冰,战战兢
兢。
“明源。”
啊?明源抖抖瑟瑟,怀疑耳朵出现了幻听。
“明源!”
啊!不是幻听!“王上,奴才在,奴才在,您有何吩咐?”
“倩儿在睆公主那里是不是?叫她过来!”五日不曾饮食,戎晅气力稍虚,嗓色却更显
阴魅。
明源连滚带爬地出去找人:火山要喷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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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浓如墨,琴曲悠漫清幽,却又透着一缕怨怒,显然,操琴者心绪不宁。
倩儿的记述,之谒的消失,而姐妹情深的卫宇大将军夫人在其姊有可能香消玉殒的情形
下可以安之若素不闻不问,结果只有一个:那个水人儿,已经走了。
这几日,他不吃不渴不言不动,为的就是给自己厘清整桩事件的时间。火灭后,在支离
崩析的现场横梁下寻到一角余烬未灭的裘衣,是那件随火而逝的玉狐皮裘的遗骸。但却未见
尸骨,太监侍卫不知谁不知死活的一句“奇怪,莫非真是烧成灰烬了,怎么连根骨头都没有
”的恶谶令他恶寒陡升。询罢倩儿却令他混沌的思绪茅塞初开,命人提审之谒却发现弃人宫
亦是人去楼空。而更令人不得不起疑的是,那位耐性不多,冲动不少的将军夫人蓝翎,唯一
能束住她的夫婿现正在边疆,最爱的姐姐出了天大的事却还可以稳坐将军府,若不是心中有
了什么笃定,依她的性子,此刻早会闯进重华殿,指着他的鼻子要姐姐了。
所以,至少有六成的肯定,她走了。
她不同于后宫里那些女子,就算之谒毒若蛇蝎,王后擅长权术,娴贵妃任性骄纵,而这
些,所能演绎的场景,只能是王宫,出了王宫,她们所专长的那些本事将一无用处。但她不
一样,他比谁都了解她的生存能力,先不论她在她原本的世界是怎样的独立果断,来了寰界
后,她曾是宣隐澜,一国之相,要论专权弄术,她才是行家里手,王后的那些伎俩,哪够看
?
所以,她有离开的魄力,也有离开的能力,那场火,是她给他的留书么?如此狠心绝情
,没有半点留恋,是她,给他的惩罚么?
天呐,他早该想到的,是么?
淼儿,你回来啊,只要你回来啊。
他的淼儿啊,生来是让他心怨心痛心碎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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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昊望着眼前的卦相,摇了摇头: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只锦心绣口的
燕子,终于飞走了。
身后,是目前为他示为第二得意门生的戎商,问:“先生,老师死了么?”
伯昊听出了那语中的焦灼,暗里叹息一声,冷肃道:“商儿,一生为师,终生为母,她
是你的母亲,知道吗?”
戎商一愣,早熟的脸上弥过一丝不该有的痛楚,徐久才应道:“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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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想必在那路的尽头,也各有不同的人生。
此时,背着粗布包裹、颈系粗布围巾、换一身粗布男衫的蓝翾即站在两条路的交叉处,
为何去何从裹足不前。沉吟再三,从怀里取出一枚煊国铜币,“字面为南,反面为东”,默
念毕了尚未掷出,背后马蹄杂沓声纷扰传来。心内一凛,回转过头,是一支庞大商队。不由
暗笑自己想太多了,当下与其他路人一起避到路边待商队通过。
一看即知是一支资本不弱的商队,二十几匹高头大马上货物累累,五六辆精雕马车辗转
而过,押送商队的个个是孔武矫猛的汉子,领头者更是目光如矩,威仪不凡。想来主人定是
哪个大城市的大商巨贾,只是未免太招摇了些。
蓝翾只盼着这支商队快些过去,眼睛百无聊赖地随意逡巡,巧不巧与持缰行在商队中段
的一个青衣大汉的眼光碰上,再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而那青衣汉子却兀地一怔,再多看了蓝翾几眼,突然拍马疾行,行到队伍前端,向那领
头的魁梧大汉俯身耳语几句。
领头大汉脸色丕变,回头向他所指扫了一眼,拧眉点头:“有几分像。”举起右手,“
大家走了半日,也累了,下马到路旁歇息,一刻钟后出发。”
众人都有几分不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是很好的休憩地吧?但头目发话焉有不
从,将车马向路边靠拢,而后带马停车,歇息。
蓝翾见自己的避路行径已成多余,耸耸肩,也不再费心思及向哪个方向进发,信步向脚
下的路走出去。
“这位公子,请止步。”一青衣汉子挡住去路。
蓝翾不语,只管抬头盯着他。
青衣汉子近处看她,更确信了眼前人便为画中人,道:“公子,在下耿秋,想请教公子
,附近可有教书先生?”
蓝翾摇头,道:“对不住,在下并非本土人士,无法为阁下提供帮助。请恕在下还要在
天黑以前赶到前方村镇投宿,告辞了。”
青衣汉子哪肯放她走,兀自立住不动:“公子,在下看公子器宇不凡,在下与家兄虽粗
鄙俗流,但最喜与文才风流人物结交,我等也要赶到前方的镇上投宿,如公子不嫌弃,同行
可好?”
蓝翾从无自恋到认为自己的面相讨喜到令人无法抗拒的境界,对方无事献殷勤,令她戒
心顿起。她转眼再看,那一队人马都向这边频频注目,尤其那位很显然是头领的大汉更是虎
视眈眈。但若是存心不良,却实在费解自己身上有哪样东西引起别人的兴趣。“阁下过谦了
,是在下贫穷书生不敢与各位高攀,再说未必同路,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那公子倒说说看,您是走哪条路呢?说出来也好让在下知道是否同路?”
耶?现在的情况是怎样?她若说向东他们会跟着向东、若说向西会跟着向西么?眼下是
光天化日没错,可是地处郊野,人迹罕至;纵算有两三路人过去,但谁会有拔刀相助的兴趣
?
“公子,”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领头大汉凑过来,神态谦和有礼,“在下耿夏,绝
非宵小之流,只是在下的犬子目前亟缺一位教书先生。在下看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不俗,特
有意请公子回去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还请公子允了在下的不情之请。”
当真是个不情之请,有谁会拦在路上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做家教?若有,那人非傻
即疯,如不傻不疯,便属别具用心之流了。很明显,她现在碰到的是后一种情况。
“教书先生?也好,在下漂泊江湖,的确需要一些盘缠了,既然各位如此看得起在下,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虽然走了大半天的路有些饿得紧了,却不至于拿眼前亏充饥。人家是
势在必得,若是她再坚拒下去,结果不会有改变,只是过程会变得难看。
领头大汉黑黢黢的脸上露出喜色,大手一挥,“兄弟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