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表现出的对现代设施的一无所知,便是演技过高,直逼出神入化之境界。
为采购晚餐食材,她中间下楼一次,出门前千般叮咛他“乖乖等着”,回来时他果然够
乖,一米八几的修长身材陷在三人坐沙发上浅眠。睁眸看到她,欣喜不经掩饰,随即又委屈
地:“朕——我饿了。”那模样仿佛是她虐待体罚下的娃娃,几乎使她产生罪恶感。
“嗤——”蓝翾泛出轻笑。
“唔?姐姐?”蓝翎眼角乜着她,“为何无故发笑?表情很可疑哦!”
蓝翾夹一口梅菜扣肉塞进她还要啰嗦的小嘴里,成功狙击了蓝二小姐未及出炉的废话。
忍不住向方才引她发噱的始作俑者瞄过去,没想到那小朋友正用那双教一干女人妒忌不已的
湛黑美目巴巴望她,嘴里的饭俨然下咽得心不在焉。
当晚,为体谅伤患,蓝翾和蓝翎挤到一处,让了卧室留给他。
显然,香闺中的一切令他大觉新鲜。揪起躺在床中央的一个一米高大狗狗横眉冷对,大
狗狗遭主人拯救后,又抓过床头台灯把玩,揿着开关明明灭灭。更换完床单、被罩的蓝翾不
给面子地拔下了电源插线,顿失去兴趣来源。最后,他不经意地一个扑卧,发现了那张席梦
思大床的个中蹊跷,随即弹跳不止。直到蓝翾按住他:“换药!”甫告安静下来。
重新包扎整齐,麻烦儿童已起微鼾。
灭了灯,带上门,留他在一片黑甜中。
*****
七天长假。
戎晅介入蓝家姐妹的生活已过半月。由于经年习武,拥有上佳体能,身体恢复得极快,
小腿的几处伤口悉数愈合,脸色也由纯然的苍白渐渐多了血色。他睡得极少,每晚守在电视
机前看古装剧到深夜,清晨不到五点钟离床。她们姐妹一早从卧室出来,例行的状况便是可
以免费欣赏到一位长发帅哥盘坐在沙发上闭目调息的庄严宝相。
越是和他相处,蓝翾越觉不了解他。有些时候,他明明是个孩子,粘人,执拗,会撒娇
,会别扭;有些时候,他眉宇眼底所泄露出的些微气息,又会令人悚然心惊。
某晚,为他换完药,将沙布换成大号创可贴,要走的时候,他说:“你的手柔软如绵,
好像萋萋。”
蓝翾本来无意管他是“七七”还是“八八”,他径自道:“萋萋是我的姐姐,她虽不似
你这般美丽,却曾是世上对我最好之人。之谒却杀了她!之谒——”他恨恨的叫,吓得蓝翾
猛掩他嘴:“深更半夜,装鬼吓人吗?”却被他在手心印下一吻,气道,“小色鬼!”
他得意地扬扬唇角,忽地又神色一黯:“同为女人,萋萋温柔如水,你美丽如仙,之谒
却毒如蛇蝎!有时,不知是该恨女人,或是该爱女人?”
“之谒是个女人?”蓝翾讶然,“你的情人?”
“不!”戎晅冷笑,“正是朕不要她,她才要害朕!哼,一个淫荡奇毒的女人。”
“因爱生恨?”蓝翾叹息,“谁让你生了这副好皮囊!”
“算起来,她亦是朕的姐姐。”戎晅说。
姐弟兼不伦恋?
“她乃先帝收养的王公之女,而朕乃先帝与一民女所生。先帝正出三子均离奇夭折,之
谒向来以为如若世上无我,她必是继承大统之人。致使自朕接任王位始,她即处心积虑欲使
朕不堪帝位。此期间曾多次向朕自荐枕席,朕对她不屑一顾,她竟然老羞成怒毒杀了朕的萋
萋姐姐。”
他止住,声哽于喉。蓝翾柔声问:“你既然是皇帝,握有生杀大权,替你姐姐报仇不难
才对。”
“她乃先帝亲封的大公主,若无真凭实据,不可贸然动之。况朝中有一批老臣对朕的即
位并不认同,所以朕不可轻易授人以柄。”
“所以,你留给了她杀你的机会?”蓝翾道。她到现在,不能说完全信了戎晅的离奇言
辞,但下意识中已随着他的情绪起舞。
戎晅一惊,抬眸盯住她:“对,朕为何留了她杀朕的机会?有狼于傍,防不胜防,不能
杀她,亦可先拔其利齿爪牙!你好聪明。”
咦?她说了什么吗?
*******
晨光乍起,蓝翾带戎晅到离家最近街心公园散步,这是他自被“收养”以来的首次外出
。
不出所料,外面的一切事物,都教他且疑且惧,亦步亦趋贴在蓝翾身后,抓了她手紧握
不放,任她甩了几甩都是徒劳。罢了,只要他不学无尾熊,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时值长假,虽只是个区区街心公园,人流也比平日要多。戎晅的出现给人群引来一波异
动。不止少女、少妇们秋波频频,老翁、老妪也侧目不止。美如冠玉的五官也就罢了,举止
投足、眉宇眼角所溢出的华贵气度足以使其卓而不群。而这些,不是一件普通衬衫、洗白了
的牛仔裤可以掩住的。
这套衣服!蓝翾突然恨得牙根儿痛痒。
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大把衣服,小朋友却不懂得如何穿在身上。排除万难地教会了他怎么
扣衬衫的扣子,裤子却让她费尽脑筋。急中生智地地比着桌腿锁拉链、系扣袢,示意了半天
,他却仍满脸不知所以的问号。她一气之下将小朋友推到卧室自己演练,没过多久却听到他
在里面大叫救命,冲进去,只见人家孩子仰躺在床,脸胀憋成酱紫,匪夷所思的是,拉链竟
挂住了他的重要部位!本着友爱互助的崇高信仰,虽然气羞交加,仍施手解救。但等这场特
殊的救助结束,她的脸早就红得堪比落日荷花,抬头遇上他莫名其妙的眼神,抓起枕头抛在
他的脸上夺门而出。
“好幽静,”他喜道。
蓝翾收回了七七八八的心思,又暗瞪了方才脑中情景回放的男主角一眼,才注意四遭环
境。的确,此刻他们置身松林深处,青石甬道,阒寂无人,一时间,仿佛繁华喧噪被尽数隔
了开去,竟似闹市中突寻了一方净土。
“没想到你们这个日夜喧闹不休的咎界,也有这等幽静来处。”他又道。
“晷界?我怎么从来不知还有这么一个界名?”蓝翾微颦秀眉,“而且你如何会知道我
们是咎界?你是……寰界呢?”没错罢,他在介绍自己时好像是如此提过没错,或是“幻”
界?可不知为何,首次听他提到时,猝不及防跳入脑海的,便是前者。
“先生提过。他曾提过,天外有天自是不假,苍穹之下,必有各自不同的界域和气场,
有的世界是并行不悖的,有的则是在不同的时空各自运行。”
会吗?蓝翾如闻天书,说外星球她更容易理解,寰界?
张口“先生”,闭口“先生”,真不妄负了“小朋友”之名。“你的先生有没有说过,
你所在寰界的同期咎界正处何时?据你所描绘的,他应该有洞天测地的异能,想必不难算出
咎界与你们并行的时代背景?”
“这个……”他沉吟,回想,“先生似有说过,是唐天宝元年?你曾经诵过一首歌:夏
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老师亦
曾说过,晷界王朝更迭频繁,以每朝一百年计算,至你们此时也有几百载光阴了罢!”
“错,唐朝是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他们自公元618年建国至公元907年结束,历经近三百
年的风雨。如果你的老师说的是唐天宝元年,那么距现在是一千多年了。”切,好怪异,打
住。长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哇,早晨的空气好新鲜!”
他虽然没捧场地说“只是天气有点阴”,倒也聪明地不再续接被她转移掉的话题。“早
知有这样的好所在,我一早便至此练功,这几日老觉得拳脚憋钝又无法伸展,实在难受。”
“从明天开始也不算晚。”蓝翾回头送了个鬼脸,一语双关,“不过要记得回去的路哦
,不是每一次迷了路,都有人领你回家的。”
望她秀长的背影,戎晅突然坏笑,长臂倏伸,揽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飞身而起。
“啊?”蓝翾惊喘一声,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除了做飞机外,尚能脱离
地球引力来到这样的高海拔,“这是……轻功?”
戎晅含笑颔首,风吹开了他缚在脑后的长发,扬出一弧黑云,眉目如画,唇白齿红……
天人,她如是想道。
他垂眸视她,湛湛黑眸释出一张温柔地网,在她的恍然神移中,俯首捉住了那两瓣他早
想一亲芳泽的红唇……待蓝翾神智回笼时,两人已脚踏实地,而她,正被他抵在树上吻得七
荤八素。
小色鬼!贝齿恨恨一合,在他唇上咬出一排齿痕。
“你做什么?”意乱情迷中被袭,下唇当即肿痛且涔血。
“小色鬼,这一回让姐姐告诉你不知敬老会受到什么惩罚!”忽然欺身上前,接下来,
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过肩摔慷慨施予。
地上青草如毯,加上身具武功,除了腿上愈合良好的伤口略有微痛外,戎晅并未觉得怎
样。只是遭一个“弱质女子”(至少他认为)给袭击得没有还手余地,不禁诧异:“你会武
功?”
“柔道!”不是盖的。或许是因为长年远离父母的关系,蓝家姐妹自小即热衷各类功夫
,散打,柔道,空手道,逮什么学什么。据教过蓝翾的老师说,她骨骼不错,是那种只要肯
努力就会有所收获的姿质,如果肯专心投在一项上,说不定会有所成就。但随着年龄成长女
人爱美天性挥发,不敢过分苦练以防大块肌肉傍身,不过为了防身及顺便保持体重也从未扔
下过。
戎晅是不懂她口中所述的是哪一路功夫,但欣赏她气咻咻的模样,只觉别有风姿,赏心
悦目,心情一派大好,却苦脸蹙眉道:“你打痛我了。”
甫想到他腿上有伤,升起三分歉意,但记起他的恶行恶状,顿时冷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