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逍仁刚刚建国,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最忌讳内耗误国。而且他若对沈怀毅以礼相待,更能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不但能让跟随他的人更加团结,还能给那些犹豫不定、等待观望的游兵散将一个态度:只要真有本事,即使是沈怀毅,我都能重用,又何况他人。”子轩说话的停顿之时,我就将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子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我耸耸肩:“根据你说的情况,就不难推测穆逍仁当时的想法。不过这穆逍仁能懂得如此策人之术、帝王之道,怪不得他能当上皇帝。”
“时也、运也、命也。穆逍仁能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子轩并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评价,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穆逍仁不过走运了些而已,说到能力、本事,个人节操,沈怀毅要比他高得多。
但是,我一向认为,一个人能从无到有,成就帝业,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沈怀毅的失败,必然有他失策的地方。另外,从子轩讲的这些事情来看,他的领导肯定也有问题。否则穆逍仁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能找出同盟,共同造反呢?难道那么多的手下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吗?我不信。
不过,我也不想和子轩争辩什么,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重要的是,那宝藏怎么会和我有关。
“现在你明白,这个传说不是虚言了吧?”子轩拍拍我的手道,“郎氏的立国,这宝藏可谓功不可没。而且据说,当初沈怀毅不过是拿出了一小部分,就能有如此功效,你说北辽人对那宝藏怎能不日夜惦念?更何况他们还知道财宝就埋藏在他们国土内的孤背山中,这就像是藏在自己家里的肥肉,他们当然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把宝藏拿到手。”
“好吧,就算这事情是真的好了,它怎么又会跟我扯上关系???”这才是我最大的疑问。
子轩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穆家世代都要立沈家长女为后的规矩吗?”
见我点头,他又道:“这就是沈怀毅与穆逍仁的约定。他忠心不二,拥护穆家,而穆家则要保其世代荣华。”
说到这里,子轩停了下来。我却迫不及待,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关键内容,他却不讲了。“怎么了?这个协议也说得通啊。你倒是快说,这又与我何干?!”我连声催促,急得嗓门都大了。
子轩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片刻后才道:“据传说中讲,沈怀毅为了保证穆家遵守协定,使沈家的后代子孙能够不被灭族,甚至一直繁荣昌盛下去,就用了一种特别的方法制约穆家。”
“沈怀毅曾在南昭行商多年,因此认识了当地山林中的南越部族。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几百年与世隔绝,他们生病的时候,用的都是自己采摘的草药,然后请村子里的巫师救治。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其中一个巫师,然后带去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在其身上下药施咒。归来之后,他又故意透露出自己宝藏的大概所在,又言明沈家与平常人家不同,家中机密传女不传男,所以只有长女知道东西的下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么说,真的只有…只有沈家长女才知道宝藏…宝藏的所在地?”
子轩皱眉深思了一会儿,才说:“这也是事情奇怪的地方。从天启前朝的历史来看,这传说是有可能属实,即使它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因为天启的历代君主确实都娶了沈家的女子为后。但他们至今依然没有得到宝藏。当然,这与北辽不断壮大,两国势均力敌有关。天启屡次攻辽,都无功而返,更不要说深入境内,发掘宝藏了。”
他又看了一眼,道:“若这传说真的属实,那我当初的怀疑,也该……”
“你是说那几代皇后,都在豆蔻之年,离奇地香消玉殒的事情?”我打断他。子轩没出声,因为他看出我还有话想说,“那她们的死,就是因为穆家没能从她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子轩的一个嘴角轻挑,现出略带讽刺的笑容:“或许。”
我看着子轩的衣襟发呆。沈家因为保有这个秘密,而世代显贵,穆家因为这个秘密的牵制,不得不将沈家供于高位。可实际上,沈家若想永远显贵下去,那这个秘密就必须永远是秘密,而女儿,就都变成了牺牲品。连着几代皆是如此,直到穆容成的父亲时,才出现变故。是因为沈家的野心终于爆发出来,还是因为穆家被吊胃口吊烦了?
许久,我才艰难开口:“为什么朗星翰直到现在才采取行动?北辽既然已经知道宝藏的大致方位,怎么还会把我掠到这里来?”
“首先,郎氏并不知道沈家这个长女的传说。”子轩开始解释,“其次,就因为他们觉得已经知道宝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们认为可以自己找到,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可他们没找到。”
“对。连着几代人,把这孤背山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依然毫无线索,一无所获。”子轩这次,像是笑得很开心,“而现在,朗星翰等不及了。”
我咬着牙道:“我可不姓沈!!”
“我知道。你姓蓝。是我蓝子轩的妹妹。”子轩俯身,离我更近,近到我只能将目光集中在他的双眼上。他的瞳孔,没有穆容成的黑,也不像朗星翰那样,带着浅浅的灰褐,而是有一圈琥珀色,乍一看似乎晶莹剔透,可再仔细看去时,却什么也看不透。“可是,你的母亲姓沈,你是这世上唯一带有沈家血脉的人。所以你知道宝藏的下落。”
“什么?!”我真想大笑三声,“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财宝在何地?!”现在我真觉得他疯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比谁都正常。
“雪儿,你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有回忆起来。和从前一样,那些东西就在你的脑子里,你只是暂时把它们忘了而已。”
我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停停停!真荒谬,你怎么会这么肯定我一定‘知道’?”
子轩眯了一下眼,有那么几秒种,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他声音沉静:“因为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你还很小……”
才说到这里,就听见车外有脚步声渐近。我顾不上知道他见过什么,只急忙又问:“朗星翰许给了你什么条件?若找不到——就是我想不起来,那怎么办?”
“雪儿,你能不能相信我?就这一次?”子轩抓着我的手问。车外已经响起了说话声,是辽语。子轩头也没回地脱口应了一句辽语,外面的人就不说话了。他什么时候会说北辽的话了?
“……”现在我心里太乱。他突然间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却同时在我心里激起更多的疑问。
他和朗星翰私下约定了什么,让他可以铤而走险?自立为王,还是平分宝藏?
他到北辽来,真的只是为了利益而帮助朗星翰寻找宝藏吗?是否还有其他不可为人知的目的?
为什么对我的“记忆”那么有信心?
子轩或许会冒险,可他决不会孤注一掷,逼死自己。所以若是失败了,他要如何全身而退?
若能全身而退,他打算将我这个妹妹如何处置?
若是真找到了宝藏,怎么保证朗星翰不杀人灭口?
那董夫子是什么人,能知道这么多陈年秘闻?他如何让子轩这么深信这些传说都是真的?我知道,若没有足够分量的证据,就凭这些空穴来风,怎么可能让子轩背叛天启?
董夫子又和朗星翰是什么关系,能充当这样牵桥搭线的角色?
如果说我真能“记得”宝藏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未像知道官员生平资料那样,想起过任何细节?
大战在即,朗星翰急需找到宝藏,可他把我弄到北辽这么久,为何一直都没告诉我他的目的?
还有,刚刚我听到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我吗?这几日的头晕目眩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怎么我总觉得他和朗星翰背后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这么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塞在我脑子里,而现在子轩让我相信他。子轩啊,你让我相信你什么?
车外的说话声又响起了,像是在催促他离开。子轩轻拥了我一下,在我耳边道:“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以后再找机会与你详谈。这几日你尽管放松休息。相信大哥,不管现在处境多么危险,都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此事一切有我!”说完,他便转身下了车。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发愣。
现在,我唯一明确的就是:我又一次被强迫着,卷入这无尽的国恨家仇。怎样的挣扎反抗,却还是难逃命运的反复无常。如今前途未卜,难道我只能坐等被他人操纵?一般说来,找到宝藏之日,就是带路人的死期已到,子轩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让我相信他,就是说他有把握逃出升天?还是只是用来安慰我的谎言?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一直想要利用我的人的身上,必须自己想法子!我头疼欲裂,把脸埋在了掌中,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容成,我的这些遭遇,你能知道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片刻后,我抬起头,擦干了眼泪。为今之际,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蓝雪,你要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大毛小毛,你也不能垮下去!
我躺了下来,盖好毛毯。暂且不论蓝子轩的心意是真是假,在这里我一无所有,所以首先还是需要联合他的力量。我闭上眼睛,睡觉。要养足精神才能对付以后的危险,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大毛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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