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山谷,救援不了谷底的人。
当那个穿粗布,围草席的男人给我跪下后,我愣了好久,才脱口说出,“我想出谷。”这句话。结果,那个自称叫达忽尔的,二话没说,只花回身吹了几个长短不一的口哨,立刻就有绳索搭到了洞口。朗星翰当时的脸色非常怪异,他的目光在我和那个达忽尔身上转来转去,充满了猜测、疑惑和一切其他的东西,不过我没时间揣摩他在想什么,反正有什么事情,都要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回到山崖上,朗星翰聚集起了自己的人马后,就来问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他脸色不善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肯定气不顺,赶紧表明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等和那达忽尔面谈之后才能回答他。再加上子轩又在旁边劝说了两句,朗星翰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和达忽尔说话的机会。不过我想,他不给也不行,我看那达忽尔的样子,似乎比我要热切地多,若是朗星翰真的横加阻拦,惹恼了达忽尔,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当达忽尔提出要单独与我说话时,朗星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这样即不得罪达忽尔,同样也不难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我们是在他军队的营帐里,要想知道我们说话的内容,实在是举手之劳),何不顺水推舟给个人情呢。
此刻,我正坐在搭建在山崖边平地上的一座帐篷里。守在帐篷外的,是达忽尔带了的几个契阿族子弟。北辽将士见他们就这么大刺刺的在帐外站岗,也是敢怒不敢言,不只是因为朗星翰下令,严禁轻举妄动,还因为他们也明白,自己部队外围的山林里,还有不知多少契阿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子轩正坐在我身旁,而我们面前跪着的,就是达忽尔。他把头上的草环摘掉以后,头发都束在脑后,终于把脸露了出来。他脸上的线条很硬朗,而且轮廓有些深,明显的与汉人不同,但也不是北辽人的那种粗旷,倒有些像我前世曾见过的维吾尔族人。
“恩,达忽尔,你还是起来说话吧。”我特意让子轩给他搬了把椅子,可他一进帐,还是先给我跪下了。
“不敢,圣女身份尊贵无比,小人在您面前怎么有资格坐下!”他虽然低着头,可说起话来亮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看了看子轩,他微笑着,轻声道:“他敬你如此,自然万事由你做主,若是你命令他坐,他当然会坐的。”
这也是我心中的一点好奇,他们契阿人真的只凭一对可以拼凑在一起的青玉兵符,就对一个陌生人俯首帖耳?想到这里,我便又对达忽尔道:“若是我以圣女的身份命令你坐下回话呢?”
结果达忽尔的大嗓门吓了我一跳:“谨遵圣谕,小人这就坐下!”说着他立刻站起身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面前的椅子上。
我不由得抿嘴一乐,就现在看起来,这人似乎还挺实在。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究竟此人如何,还要和他相处时间长些才能看得出来。但不管怎样,这些都要暂且放在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宝藏的疑问搞清楚。
“你们这几代人,一直都守护在山谷四周吗?”
达忽尔冲我一抱拳,语气中略带了些骄傲:“除了第一代先祖前半生曾追随主上南征北讨外,以后的历代子孙,一直遵守遗命,守护山谷中的东西,未敢有半步离开。多年来,虽然偶有骚扰,但我族人一直尽忠职守,联手抗敌,未曾有一次辱没了先祖的声名!”
看来子轩告诉我的传说还真是确有其事。我瞥了子轩一眼,但此刻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达忽尔。我便又问:“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们圣女呢?就凭这半块玉?”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块龙型青玉。
达忽尔听了这话,脸色一正,很严肃地说:“圣女且勿妄自菲薄。此物乃当年国主留下的信物,并曾留下命令,说若是他不能回转孤背山,那么只有身受国主之遗命的的后代,且必为女子,才能取到此物,此女子就是我契阿人必须听命的圣女殿下。”说着,他脸上又流露出感慨无限的样子,“我们族人世世代代守在山中,等待着国主的后代来取出信物,带走宝藏。我还以为,自己也要和先祖一样,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国主的后人了。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盼到了这一天!”话说到这里,那硬汉子的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不知圣女这些年过得如何?在何处生活?国主后人如今还有几人健在?唉!小人不能随侍在圣女身侧,真是罪过!”见他说着,似乎又要给我跪下,我赶紧道:“你又不知道我究竟身在何处,怎么能是你的罪过呢。正相反,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就真的要困死在谷底了。”说到这里,我又笑着问他:“达忽尔,在山谷的岩洞时,我旁边的那箭是你射的吗?”
“第二支箭是小人射的。小人的手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攻击圣女,幸好被我阻了下来。”
“你的箭法还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什么人能从那么远的距离,一箭贯穿另一支箭的箭杆呢!”我由衷的赞赏道。
达忽尔被我夸得脸上一红,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
我就怕他追着那“国主后人”的问题不放,便又赶紧问他:“达忽尔,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为了保险,你可否告诉我,你先祖所追随的国主的姓名?”
达忽尔一脸崇敬地回道:“圣女说哪里话,这是应该问的!虽然小人不敢贸然称呼国主名讳,但圣女既有所问,小人当然要答。当年的国主尊姓沈,名讳上怀下毅。”
我不由得握紧手里的那半块青玉。除了“圣女”这件事情从未听说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与子轩告诉我的传说相吻合,再加上亲眼所见到的宝藏,看来沈家祖先的事情是千真万确了。他和穆家世代的恩怨,估计也是真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自从我进入这个时代,就一直波折不断,总觉得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直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总以为是置身事外的自己,居然一直就呆在旋涡的最中心。就是因为这一段爱恨情仇与家国往事,所以我才会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这些秘密真正知道地透彻的人,只有蓝子轩,若是他当初就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我肯定会选择隐姓埋名,避开这些风浪。不由得又看了子轩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忧,只因为思索而目光显得有些悠远。他究竟是后来逐渐才知道沈家先祖的传说,还是真的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目标?
“你们族现在有多少人可以一战?”子轩突然插嘴问话,拉回了我的神思。但那达忽尔并不回答,只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我立刻明白,他是在问我,是否可以回答子轩的问题。
“说吧,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回圣女,我族现在……”他的话刚到这里,子轩忽然抬手示意达忽尔噤声,然后轻声道,“还是写下来看得清楚些”。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我们都在朗星翰的大营里,凡事小心些肯定没错。达忽尔也不笨,立刻领会了我们的意思。他随手从背在身后的箭囊中取出有一支箭,然后压低声音,一边在地上写,一边说:“我们现在的壮年男子可组成的部队,大约是这个。”看他在地上写的字弯弯曲曲的,我认了半天才发现,他居然写地是汉字,这也真是难得。那个数字是“三万”,后面还有两个字,似乎是“有余”。
“加上老小妇孺,总共是这个。”这次,他写下的是“五万”。写完他见我们都看到了,就用脚轻轻一划,地面上又重新平整如初。“其实,我契阿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不论男人女子,即便是尚梳角发的孩童,皆能上阵一搏。”说着,他那骄傲自信的神色有冒了出来,“所以若是以先前那个数字的人数来对抗我们,肯定会吃大亏。”
子轩笑着赞道:“不愧是传说中的西北之族,人人骁勇善战,堪比大漠之狼。”看来形容他们如狼,是一种很大的赞赏,因为那达忽尔听了子轩的话后,脸色一亮,喜上眉梢,更是把头略抬了抬,坐得更加笔直。我心里暗道,达忽尔的情绪变化都摆在明面上,若这是装出来的样子,那他的城府绝对是深不可测。可若这些都是本性流露的话,那他就是个直爽汉子,只要真诚相交,必能对人死心塌地。
“如今我契阿人终于又与国主后人重逢,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不知道圣女殿下对我们有什么吩咐?这些宝藏在山中静待了上百年,圣女是否要我们将他们取出来,以做他图?”达忽尔开始问我有什么打算。
“不忙,我还没想好将来的计划。”
我沉吟一下,对达忽尔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的族人保持警惕,不要再攻击朗星翰的人,但也不要疏忽大意,只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即可。明天一早你再来见我。”
达忽尔走后,子轩便回身问我:“雪儿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我反问他:“那大哥有什么看法?”
他凝视了我片刻,忽然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其实,如果你已经有了主意,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大哥一定会支持你。”
我微微一愣。确实如他所说,我心中已有计较。可他难道问也不问,就同意我所有的想法吗?或许是见到我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他又道:“若是你希望大哥给你些建议,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若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说也无妨。”
我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现在去见朗星翰。”
子轩听了我的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最终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表露出什么不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虽然现在有契阿族人做咱们的后盾,朗星翰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你说话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