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祥璞说,胤祯那晚像红了眼的狼,疯了一般。“起初,姐姐都喂不进药,是爷一口一口将药哺给姐姐的。”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胤祯就隔着被子抱着我睡了一个月。
此后,尽管胤祯宠爱有加,我再也没有怀孕,祥璞常常背着我偷偷的哭。但是对于我来说,却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墨儿,皇阿玛封我为抚远大将军,要出征西北了。”我给胤祯更衣,他告诉给我这个消息。哦,终于要出征了。为驱准保藏,康熙五十七年二月,令侍卫色楞统率数千清军出征西藏,结果在喀喇乌苏河遭大策凌敦多布重兵阻击,粮道被截,苦战一个多月后终于失败。康熙帝不顾大臣的反对,坚持“安藏大兵,决宜前进”,二次出兵。
“皇上信赖你,是好事啊。”我笑着给他解开扣子,换上睡装。
“我们成婚才不到两年,你不担心我啊?”
“你当你是什么人,烦劳我担心?”我低头笑了一下,“你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人之一了,此次出征的将军人选你甘任第二就没有人敢当第一,我要担心你什么?不是自寻烦恼,庸人自扰吗?”
“墨儿……”胤祯一手将我揽进怀里,搂地紧紧的。
“祯,不如这样吧,你出征前送我去香山,好吗?”我靠在他怀中看着案台上放着的那串迦南珠,胤祯不在家里,我留在这里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去寺庙里小住还来得清沁宜人些。
“你要干吗?”胤祯很警觉的样子。
“我不会去当尼姑的,只是这里有你才是家,你出征了我想去佛寺小住,你回来就接我回来。虽然说,皇子出征应该留内室在京里,但是也不差我这一个,是不是?”为了防止皇室篡位,王爷皇子出征都要将妻室留在京城以保万一,可以有人质挟制。
“我可以奏请皇阿玛带你一起去,只是怕你吃不得军里的苦……”
“才不要。大丈夫远征沙场,还带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有个万一的,还要说我红颜祸水!只是西北民风奔放女子热情,你又那么有女人缘,不要……那个什么才是!”
“呃……墨儿也不会想我?”胤祯岔开话题,支起我的头,一脸落寞的样子。
“我想收拾收拾明天就去香山,你启程我就不送你了,我……见不得那种离别场面。”我也学他岔开话题,抿嘴一笑,叫祥璞去把院子里桂花树下的一坛我早已备好的酒挖出来,“今晚,我跟你喝送行酒。”
女儿泪,杯中酒。清冽的酒从酒壶的细口缓缓流入酒杯中,也好似我心头的泪在滑出来。
“嗯……上好的陈年佳酿,有点苦又有点甜,苦后而甘……墨儿你泡了什么草药在里面?”我给他斟上酒,他小小咪了一口。
“红枣和当归!”我紧紧抱住他,面颊贴在他宽大结实平直的背上,“望君莫负妾一片女儿情!”
胤祯反身把我抱起来,向卧室走去:“剩下的,我全部带走!”
暗暗跳动的烛光之下,天旋地转,胤祯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生命的力量跳跃出来笼罩着我,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强烈的需要他,肌肤相融,十指相扣,长发绕指纠缠,爱恋在唇舌间流淌……只愿时间此刻停止,美梦不醒!
冬雨打窗与君别,千里远征渺渺望。
红烛碧被成离怅,寒侵枕障妾断肠。
水晶帘卷锁春光,娉娉袅袅芙蓉帐。
汗浸轻罗凭添香,冰肌玉骨吟未央。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
抚远大将军胤祯率军起程,于太和殿前行颁给大将军敕印仪式。百官相送的场面一定很宏大,我待在庙里一间干净的小禅房里愣愣的趴在窗棂上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树枝上稀少的几片枯叶在凛凛的寒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却要顽强的连在枝头,最后却还是只能打着转儿飘落了。一片正好飘落在我手边,我伸手一抓,干枯的叶子碎了去,只剩下少少一些茎干。金粉胭脂的繁华此刻离我远远的,一种没来由的苍凉开始止不住的一点一点化入骨中。
时间伴随着阳光风雨和四季的颜色从窗前流过,在香山的日子过得清静而舒坦,读书、作画、弹琴,间或和宏一大师学禅法,日子过得说快也很快。
“姐姐,有个小师傅在外面说有事告诉你。”祥璞捧了一壶茶进来,“姐姐一向怕冷的,就不要再靠在窗前吹风了。”
我扬头眯眼对她笑了一笑,推门出去见到那个小师傅。他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个礼:“墨寒施主,寺外有一名女施主在等您,说一定要见到您本人。师父请那女施主过来等候,女施主却也不肯。”
“是我家里……府上的么?”我也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
“依小僧看,倒不像是府上的。”
“啊?”我心生奇怪,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别人知道我在香山?
小师傅见我面露疑色,以为我不相信他,便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我浅浅一笑,说:“小师傅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就随你去罢。”
寺院的山门外徘徊着一名身形臃肿的妇人,头脸都密密实实的包裹住,只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和泪光……悲?惊?还是其他,有点捉摸不透。虽然已是冬季但还没有冷到要包裹成这样严实吧,我有些奇怪,又多看了她一眼。她见到我,对着我深深的伏了下去,我连忙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躲闪开。我有些讪讪的,微微笑着说:“不用多礼了,不知找我何事?”
那妇人始终低着头,我连她唯一露出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折的平平整整的信封,双手缩在袖中递过来,人却未动脚步,也不说话。我这才看到她稍稍露出的手上也满满的缠着宽宽的布带,那信封上柳体小楷分明的写着“交博尔济吉特福晋”。
我接过信去,信封暖暖的有着来人的体温。我问那妇人:“请问,是何人所托?你认识我吗?”
她还是不说话,朝我福了一福,转身准备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我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我再仔细看了看信封,这字迹有点像……我一个激灵,脱口叫出来:“瑛琪!”
只见她刚刚走到台阶跟前,要迈下台阶的脚停住了,却也没有停多久,头也没有回。就看着她的身子慢慢的越来越矮越来越小,台阶终于掩过了她的头顶。
是瑛琪么,她还活着!我捏着那封信回到禅房,在桌边坐下,将信封铺平,却直瞪瞪的看着信封,不敢动手拆。信封上的柳体小楷有点像瑛琪的笔迹,又不太像,比瑛琪当年写的要好太多了。当年瑛琪突然出宫,好像是和我有关的,如果今天来的是她,如今她仿佛已经面目全非,信上会说些什么呢?
许久,灰白的信纸展开来,真的是瑛琪!
……瑛琪本是孤儿,九岁那年险些饿死在九爷府外街上,蒙十四爷怜悯施舍了些许食物才得以活命。后又得九爷招入府中由二管家收养调教,赐包衣……十五岁选包衣三旗使女入宫,宜妃娘娘赐名送入乾清宫,才遇到了福晋……当年十三爷送福晋饮酒醉归,留下字句的事情还有福晋身边发生的其他事情都是瑛琪传出宫去的。瑛琪所说不识字也是骗了福晋的……虽然瑛琪不敢妄自菲薄,可心里一直不安,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十三爷的,当年出宫并没有得急疾,只是如今却是恶疾缠身,全身溃烂不已,时日无多。有道是因果报应……恕瑛琪说句不顾身份的话,福晋对瑛琪照顾之恩,瑛琪一直感念在心,时时都没有忘记过。瑛琪知道福晋是心善之人,瑛琪也听说十四爷是将来会当皇帝的,所以才冒着大不违斗胆求求福晋,等十四爷做了皇帝,求他将十三爷放出来……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福晋就再信了瑛琪这一次……
看了一遍,又一遍,字迹渐渐化开去……我呆呆的坐着,十三?瑛琪?九爷?十四?
夜了,我只知道祥璞进来过,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脸上的泪痕已经被祥璞悉心的擦去了,眼睛干涩也再流不出泪来。我默默的移身至窗边,推开窗,月光洒进来。冷冽入骨,苍白。
一件件的事情像是珠子一样被串连起来……
瑛琪,那个害羞踌躇的女孩,我还没有说过她就知道十四喜爱喝什么样的茶,谈论起十四她神采奕奕的样子,莫名其妙的失踪……她果然是在监视着我,又是因了喜爱十四而不顾性命,任人安排自己的生命?十三,难道十三本来没有那一劫吗?十三被禁确是我和他饮酒之后……八爷他们本来是只是想要针对四四和太子,后来却是砍断了四四的左右臂膀,难道是因为十四?难怪十四那日会说怕我和十三有感情……四四和十三在瑛琪来了以后就一直避着,是因为他们知道?
猛然想起八福晋说的话,“不论他做过什么,请你不要放弃爱他,他做的说不定都是为了你。”我只能惨淡的付之一笑,原来他们个个都是好演员,甚至连同四四和十三,明明知道有阴谋却不告诉我……个个都入戏,一场戏……到头来,只有我是个大白痴大笨蛋,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历史又如何?还不是在他们鼓掌中像个木偶一般?
我又看了看桌上躺着的几张薄薄的信纸,八福晋的话一次一次的回响在耳边,不要放弃爱他……胤祯的不好,胤祯的好,一遍遍在脑中走过。不放弃爱他,事到如今,我痴已经痴了,傻已经傻了,还能回头吗?若不然……痴就痴到底,傻就傻到死,又有何不好?重要的是,我还可以坚定的告诉自己,不放弃爱他!
康熙六十一年。
香山。
“你比我上次走时清瘦了,却越发容光了。”胤祯轻轻抚着我的脸,顿了一顿,“宏一方丈说你极有慧根。”
我一直注视着他,看到他眼中升起的忧虑,想胤祯是害怕失去我吗,难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