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儿,你关心我,你还爱我,是不是?”四四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是,墨寒关心……”我还没有说完,四四打断我:“寒儿,你若愿意,朕可以马上下旨召你进宫,朕的皇后……”
我被雷劈中一般瞠目结舌,这是历史上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雍正皇帝吗?当年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与皇太极争斗失败被殉葬,其子多尔衮原本是努尔哈赤最中意的儿子,而皇太极继位遂又娶多尔衮心爱之人博尔济吉特玉儿为妃。可谓夺国夺妻!难道这一幕还要在爱新觉罗和博尔济吉特这两个姓氏之间再度发生?
“墨寒不愿意!墨寒当日于先皇十分宠重十四爷之时嫁于十四爷,如今四爷做了皇帝,墨寒显然是押错了保,遂又转身投入皇上的怀抱。皇上是要这样的墨寒吗,皇上愿意要吗?”我直视着四四的眼眸,这个“刚强不可夺其志”的男人此时眼中竟是……脆弱!如今朝中暗流汹涌,他只有十三可以倚重,只是十三监禁十年又落下诸多体疾;皇太后因为十四的事情对他日益冷淡……他一个人真的是多么孤助无援!我心里一阵揪痛,语气软了下来:“墨寒关心皇上,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是百姓社稷的皇上,请皇上以龙体为重以江山为重。刚刚那样的皇命,是要逼墨寒去死啊!”
四四松开我,闭上了眼睛,良久,恢复了常日的清冷。“你见过皇额娘?”
“是,臣妾……”
“这里没有臣妾,只有墨寒!”四四冷冰冰将我再次打断。
唉!还真是孩子脾气,跟十四不愿提起四四的样子一模一样!“是,墨寒见过太后。”
“你可知道皇额娘两个时辰前跟朕说什么吗?皇额娘说如果允禵受苦,她也要一起去受苦;如果允禵有什么不测,她死也不会原谅朕,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墨寒只是希望能去陪着十四爷,别无其他用意。”
“你就这么想念他?想到不惜毁了朕和皇额娘的关系?”
“墨寒不过是区区一个平凡女子,没有能力毁了皇上和太后的母子情义。”我心里打了一个哆嗦,“墨寒是他的妻子!”
“好!你去做他的妻子!滚,朕再不要见到你!”四四用力一拂,桌上茶盏书简奏折摔落一地。
我心痛的眼前一黑,他竟说再也不要见我!可是我……只能尽力让一个人少受些苦,这也许在当初我选择了十四就已经注定了,可是我不悔!“墨寒告退。”
东暖阁外一直守着的高无庸很是担心盛怒的四四,我便轻声告诉他,让他待四四怒气消了以后端上醒酒汤,汤里一定要加一味莲心。莲心苦,人心更苦。四四会懂的。
我逃跑似的脚步越来越快的离开东暖阁,一个没踩稳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我抬起头,是——十三!从十三被囚养蜂夹道我已经十一年没有见过他了,如今他风霜已然刻在了脸上,两鬓也提前斑白了起来。
“寒……”十三一把扶住我,见我要给他行礼,“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繁文缛节的!你……来见皇兄?”
我没有忍住就任凭着豆大的泪珠滚落,“是。我惹他生气了……”
“……皇兄生气也是一时的,这么多年了,皇兄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我用丝帕拭去了泪水,知道十三一定会去劝:“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别忙着劝,以免殃及池鱼。也别提十四的事情。”
“嗯,我有分寸的。十四弟跟皇兄怄气,写些歪诗来气皇兄……”
“嗯?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会写信劝劝他的。”我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还真是十四能做出来的事情,又想到十三原本体格健壮如今却要长期服药,心里又满是辛酸,“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才是,国事要紧,你的身体才显得更重要。皇上……他没有其他人可以信赖了!再有,我可不想将来听人说十三爷是被皇上累死的,陷他个不义。你记得好好调理,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槛,就算有也就是把那槛锯了就好,你不要太拼命了。”
“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你分明还是那么在乎皇兄的啊!”
“……天色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等等!我被禁后给四哥写过一封信。我不知道自己今生还能不能离开养蜂夹道,就将那晚你醉倒在我怀里说的话告诉给他了。”十三长叹一口气,“我本希望皇兄一定可以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没料到,你竟选了十四弟,世事竟走到这田地!造化弄人啊……皇兄登基以来不肯立后,诸多大臣上书后宫不可一日无后,皇兄他还是硬挺着……我,有事上奏,先行一步。”
十三说完就走了,我形单只影呆呆立在风中……
宫里终于来了消息:每年正月和八月可着一位福晋往景陵守陵七日。
正月是新年,八月是中秋。
我哑然,显然四四还是不肯让我去陪十四,于是找了这样的方法,对太后怎么也是说的过去了。我也宁愿相信他是拗不过太后的逼,禁不住十三劝,才给了这样的旨意。尽管结果不那么尽如我意,但也已是天大的恩典了。瞧着几个女人谢了恩就开始忙乎着争抢谁第二个去——第一个肯定是嫡福晋完颜氏——我便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
仁寿皇太后乌雅氏逝世,终年六十四岁。
雍正帝于大行皇太后梓宫前跳级诏封允禵为郡王,谕称: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十四自宫里回来,就在我怀里大哭。
“一年前,我从西北赶回,未能见到皇阿玛最后一面。现在召我回京,皇额娘已逝,他究竟是何居心?晋封我为郡王?呵呵……可恨那李如柏,竟以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印信为凭,将信使监定请旨。误了我回来见皇额娘最后。”十四幽幽的泣不成声。我搂着他的头,轻轻理他的碎发,什么也不能说。那李如柏当日是三屯营副将,后雍正帝嘉奖李如柏诚谨,赐银千两,擢总兵官职。
“墨儿,你说皇阿玛真的中意的是他吗?皇阿玛曾经说过……”十四像个孩子一样抬起头。
我心有不忍但还是打断他:“别乱想。皇上不会做出篡改先皇遗诏的事情来,你想啊,换成是你,你也不会那么做,对不对?”尽管我觉得康熙是想传位给十四的,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四四,在正史里讳莫如深。野史说是改“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我也觉得不可信,因为这时候的“于”字是写成“於”的。
十四突然站起来走到桌前挥毫而书:
“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身如寄。
萧条病骥。向暗里,消尽当年豪气。
梦断故国山川,隔重重烟水。
身万里,旧社凋零,青门俊游水记?
尽道锦里繁华,叹官闲昼永,紫荆添睡。
清愁自醉。念此际。付与何人心事。
纵有楚柂吴墙,知何时东逝?
空怅望,鲙鱼菰想,秋风又起。”
我在他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手指慢慢抚上他胸膛:你的痛与恨我怎能不懂,可是……“祯,本来未曾有,何须终忘怀?!”
寒冬酷暑,自十四被禁以来,我在香山青灯礼佛也已三年有余。雍正四年的新年终于来到我们身边。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愁云惨雾腥风血雨,而此时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不能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起什么。今年的正月轮到我第一次去探望十四,我想也会是最后一次去景陵探望十四。
我忽然很糊涂,四四常将允禵和允禩他们一起立罪,明明是很想杀允禵的,可是多少次也没有杀。就在这个正月里四四将允禩、允禟消除了宗籍,几个月内又将允禩改名阿其那、允禟改名塞思黑,却只是改禁允禵于景山寿皇殿。我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就连我究竟是改变了历史还是顺从了历史也变得迷糊了起来。我又嘲笑自己夜郎自大,历史的长河中哪有我的位置,我要做的就只是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如此而已。
只是这七天探望陪伴,竟然让我再次有了身孕。
雍正四年五月初二。
雍正帝旨称:阿其那、允禟、允禵等结党营私,同恶相济,但允禵与阿其那、允禟虽均属罪人,但允禵为人止于赋性胡涂,行事狂妄,至奸诈阴险之处则与阿其那、允禟相去甚远。朕思寿皇殿乃供奉皇考、皇妣圣容之处,将允禵于附近禁锢,令其追思教育之恩,宽以岁月,待其改悔。
“皇上,博尔济吉特福晋跪在殿外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
“告诉她,朕已经说过‘再不要见她’,君无戏言。叫她不要跪了,回去吧。”
“福晋,您还是请回吧,皇上说不见您。”
“有劳高总管。皇上不见,我就一直跪着。你不用管我了。”
“福晋,这……”
“皇上……容奴才斗胆,博尔济吉特福晋像是有身孕了……”
“什么?该死的奴才,怎么现在才说?快宣!”
“墨寒参见皇上,皇上吉祥。”我在高无庸搀扶下,慢慢挪进了养心殿。
“起来说话。”
我仍执意跪在四四的面前,却抬头直视着他,养心殿里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本来我此行就已经是极不合规矩的了。四四的眼神变化极快又极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眼中在希望着些什么,而我此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一来我由四更天就跪在养心殿门口等四四召见我,我已经深感疲劳,就算是拖我起来怕是也站不稳;二来,四四眼中对我的怨恨也很明显,我也不敢站着跟他说话,还是让他这样居高临下的好一些。
“你现在这样也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四四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痛心,也不再用朕来自称,“我不是说过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