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下元又快到了。
好快,感觉七月十五的祭祀才刚过,如今一眨眼,就已经到了下元。
白家村的人敬神敬鬼,因此在每年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皆要进行一次大的祭祀活动,设坛祈福,以表虔诚。想来那天又该是一番热闹景象了。
一片落叶萧萧飘到她的肩头,她取了下来。
落叶刚离枝头,还是半绿半黄的,叶梗还尤带几分韧性,只是,终究抵不过秋日的侵袭。她突然想到了自己。
只是今日落叶飘零,来年开春枝芽再发,树木依旧会有叶茂再盛之时。
她呢?
她还能睁着眼,再看几次这样的景色?
这几年,她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常常多走几步路便有些气喘,双腿虚软无力。这几月她更常不自觉地感到晕眩,眼前瞬时便是一阵黑暗。除此之外,得了伤寒,鼻塞头晕的症状也比以往严重,这般小病也往往要拖个把月才会好。为了不让白容他们起疑心,她只好骗他们说是自己秋懒又犯了,茹雪还戏笑说她这真是懒出来的毛病,不该老是呆在村里,该到城中去看看,多走动走动。
前几日,她揽镜自照,发现发间竟又多了几根银丝。
见鬼的白发,狠狠揪了扔进火苗中烧了。
听着发丝在火中焦烤燃烧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她还真是感觉有些忿忿自怜,想她也不若二十三的年华,如今,竟就已早生华发。
低头,抬起左手,只见那左手拇指和食指的尖端,隐隐现出了一点黑色,那种自皮肉骨血中渗透出来的黑色,像是冥间噬魂的恶灵,腐蚀的黑,黑得分外刺目惊心。
唉!
果然天命将至了么?
她母亲四十而亡,看来她恐怕连二十五都过不了了。
何谓天命?承领是也。何谓承领?修此德而全此命。
其实,她乐天知命,一丝毫强求的意思都没有,寿命长短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在她心中还念想着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下一次轮回,她就能投个不这么累的胎了。
只是。。。。。。
只是,为了那几个她放不下心的人,她还得再强撑着。
茹雪自不用说,她从茹雪十岁时起便将她一点点抚养到如今的十六岁,在她心中茹雪自然如孩子一般。而白容胭脂,虽然还长她两岁,但他们的死心眼,像是孩子般的倔强,在她看来比茹雪的过于单纯更让她感觉头疼。若是真有不幸,在她潇洒别世之后,茹雪自有衷心更是痴情于她的枫林照顾,村中疼爱她的村民自也不会委屈了她。只怕那两个没开化脑袋的,让她心疼的死心眼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同存共死,这样的想法怕早已经深刻在他们的灵魂中了。
唉。。。。。。若馨再次长叹一声。
真是无论如何也让她放心不下啊,她对自己是无所谓了,只是不能不管他们,如今也只能慢慢撑着,想个万全之策了。
视线移到左手腕上的银环上,银环间串着的那六个菱形的信石,依次慢慢消退了鲜红的色泽。
一年一年,这信石的颜色褪得更快了,而白容去年才采到的红信石,竟然在今年的七月十五时就已经有些暗淡了。
若馨从颈中掏出一块佩带的玉配,将其旋转分开之后,从里面取出那个颜色已经从粉红变成淡色的信石,扬手一抛,那失了光泽的信石便掉进了草丛。
手腕银环上的那些,即使有些已经失了效用,她仍不愿扔掉。
那些,几乎可以说是白容用命去换来的。
白容是她十七岁辞别师父归来时,她母亲的随侍将其带到她面前的。
尤记当时,那个面容依旧带着些青稚的少年捧着一碗盛着清水的白瓷碗,双膝一曲,直直跪在她的面前,用几无情绪的声音说道:“属下白容,自今日起奉您为主,誓死不贰,至死追随。”随后,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之前,那少年便从黑靴中抽出一刃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左手的无名指。像是那血不值钱一般,任它淌在面前的白瓷碗中。
她知道白容结的是血盟,最忠诚的盟誓,而结成之后,他变会成为她的死士。按照规定,若是效忠的主子接了那滴血的瓷碗,便表示承了这名死士的效忠。
她起先是有几分惊到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但未过多久她便回过神来,急忙取来止血散,将他拉了起来,洒了伤药,包扎好。如此,她便也是不明不白应了白容的效忠之誓。
那个十九岁少年木然的眼中没有神采,想必已是死心了。她想,当初,他心中多少是有几分不愿的吧,那一刀割下去,他的命就从此卖给她了,要他死他不能活,要他不死,他便是快死了也得吊着一口气听从她的指令。
更不论其后他师父加的那句,日后,白容若能入得她眼,便也权做一名暖床人。
她自有听说如她这般身份的人大多一生与婚姻无缘,身边或多或少都伴有几名床第之人。
只是,这话亲耳所闻,对甫从山上归来,心思尚属单纯的她冲击不小。听到的时候,她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脸上表情也怪异了半天。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若白容还是当初那个十四岁有着木然眼神的孩子,她命令即便她死了他也不得自裁,恐他会听令于她。
如今的白容。。。。。。
在她教导下,思想进步了许多,也“不听话”了许多。
想来,是难啦。
真不知这是好是坏。
第三章 陌生男子
至于红信石,看来,她还是得趁白容他们不在的时候,去山间找些来。
可怜,要找这些保命之物还需偷偷摸摸。
只是,为了他们的性命,她宁愿这样偷偷摸摸。因为她,他们已经负劳许多了。
“呼--”长长得吁了口气,她继续向着西口走去,夕阳一点点下沉,渐渐消退了白日里耀眼的光亮和温度,仿佛都能看清它金色的轮廓.
走了一段路,弯进村子西坡的时候,正好看到白家村的村长水伯坐在西坡的一株大树下。那株树四五人合拢也抱不过,树下是一张村民用几块大石头垒成的简易的石椅。村长便坐在石椅上,手上架着杆烟,佝偻着腰背,侧着头不知道和谁在说话。
他脸上的神色表现出来的是少见的愉悦兴奋,自打村长的妻子年前去世之后,就再也未见过他有如此轻松欢愉的情绪了,只有在一个月前他的儿媳妇又为他生下一对龙凤胎的孙女孙儿时,他才有如今这般的喜色。倒不知如今是谁能让他比自己抱了大胖孙子时更让他感到开心?
村长一边聊天,一边抽着水烟,烟管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雀跃的声音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和村长聊天的人坐在里侧,被村长遮住了身形看不到模样。
若馨边暗自琢磨着边朝村长的方向走去。她方才走近几步,便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传了过来。
“如此说来,白氏一族的历史可不一般了?”低沉的声音带些恰到好处的沙哑,听在耳中,像是黑暗中一把拂尘拂过心头,让人酥酥麻麻。而他话语中虽然带着兴味,却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可见其人性情沉稳。
“那是。”村长与那外来的陌生男人相谈甚欢。若馨并未放低了脚步声,只是如今村长正说到兴头上,自然也未察觉有人走近。
村长将头贴近那男子耳畔,略放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们这村子的人本不姓白。”
话音不大,却正好让若馨听入耳中。
若馨脚步一顿,喉中轻咳一声,随之出声唤道:“水伯。”
“嗯?”村长立刻停止了谈话,扭过上半身来,望见来人是若馨,竟是马上站了起来,神态很是恭敬地唤了声,“先生。”
若馨点点头,又微笑着说道:“水伯,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勇山媳妇都把晚饭做好了,勇山这会带着胖虎子又在到处找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向方才和村长聊天的那名男子。只见那名男子漫不经心地坐在被村里人权当做座椅的石头上,背靠着那棵树,半眯的丹凤眸也正将焦点集中在她的身上。
看不出男子真实的年纪,但看他眉眼间的神态,不若年轻小伙子的青涩浮燥,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深沉感,约莫已过而立之年。面目如画清雅,轻勾的薄唇带着一丝看不清意味的笑意。微挑的眉角隐有些勾魂,却能在眼底深处发觉一股煞气。一头黑如上等墨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俊雅的容貌,颀长的身骨着一身锦衣,自有几分贵气,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那男子也自下而上地打量着若馨,如电的双眸触上若馨带着审视的目光时,嘴角的笑意更深,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对一个初见面的陌生女子,这样的目光未免太过放肆,但若馨也非拘泥之人,没有放在心上,有礼作揖。
男子站起身来,也徐徐施以回礼,道:“在下皇甫贤。”
“小女子白若馨。”
“若馨。。。。。。”男子低沉的嗓音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心上涌起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好与不好,却仿佛一条线般慢慢拉住她体内的某一点。
见他们互道了姓名,村长这才回过神来,上前道:“皇甫公子,这位便是我同你说的,我们村里的先生。”
皇甫贤嘴角扬笑,“方才同村长闲聊之时,听闻了许多白姑娘的事迹,皇甫心中甚是钦佩。”
若馨盯着他笑起来极为优美的薄唇,心头打了个突。
许多事迹?
脑中又浮现出方才出现之前,村长同他说的最后那句。
只不知村长将白家村的事告诉了多少给这外人知晓,若是村子里的一些生活杂事也就罢了,只希望村长别失了戒心,将一些不该说的都告诉了那人。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或许她该尽职提醒下村长,否则不知什么时候白家村会被人一夜之间集体灭村,死得不明不白了。
心中心思辗转万千,她神色不变,客气笑道:“若馨不过是个半油篓子,识得些字而已。教教村里的孩子,也算为村子尽点绵薄之力,算不上什么,倒让皇甫公子见笑了。”
皇甫贤深深看她一眼,幽幽古井般的黑眸沉沉的,“白姑娘过谦了,一路行来,所见女子当中,白姑娘的确是值得皇甫佩服的一人。”
若馨瞄了眼村长的脸,只见村长的表情尚有些茫然。
不知道村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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