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并不担心若馨会出尔反尔。白容已是一具死尸,而尚思昏迷,即便清醒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她有再大能耐,也没办法将两人带走。
“按祭司所说的做。”
看着他们将白容和小四抬入阵中之后,若馨漠然地扫了下面众人一眼,便盘腿坐下,极重心神,口中慢慢念起祭辞。
“白卜若馨,祭以天地,布设阴阳。拜阴神,求以助之。”
祭坛四周的符纸,随着她的祭辞轻轻掀起颤动。
“五行归一,六神合集,散化凡尘肉身,聚三魂七魄之能,灭百邪,成吾心之所祈。”
祭司的魂魄注定最后消无,尸解之法,便是在他们身体即将毁灭之时,一下子爆发所有的能量,去解厄祈福。尸解的咒文诵念开始后,便再不能停止。
她如今是没有办法助白容起死回生了,也不再需要以腹中胎儿救白容了,便是让他醒过来,以她能力全无的情况,那些族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小四。腹中胎儿的能力尚是微弱,根本无法施以往日的祭司之能,她只能借由他小小力量,在自己尸解之前,就自己的一魂抽离付以白容。只是,便是尸解,她也绝对不会再去保住这些族人,她心中所祈的并非祭坛下的那些人所希望她祈求的。她只望留下来的小四和胭脂能一生无灾无厄,永延长寿,再不受白氏一族的控制。
不知从何处袭来铺天盖地的阴气,旋成一股股黑色的暗影环绕着阵中的若馨。若馨口中未停,继续念咒,祀堂中顿时阴冷了许多,村民手中的火把也在风中微弱摇摆,晦明晦暗,大家都有些发毛,紧紧盯着阵中的若馨,只见她一袭红裳,长发若云,宽大的衣裙摆在风中轻扬。
“承腹之子胎,酝养之元,母介以祭司之能,助一魂出离……”
听着若馨口中念的祭辞,几个长老听出了诡异,俱是心中一颤,大长老颤抖地惊叫道:“祭司腹中有子,祭司腹中有子,快阻止她啊。”
他们也察觉到这聚集而来的阴气并非吉事,只怕若馨并非是为白氏一族解厄避劫,只怕今日之后,他们一族就要毁在若馨手中。如今,她腹中已怀有祭司继承人,却想一同尸解。
村民听着长老慌张的呼唤,心中也腾起了惊恐之意,想冲上祭坛,迅疾飞旋的阴气窜过那些冲上前的人,让那些人顿时感觉痛苦无比。如此之下,根本无人能够靠近若馨,而白容和小四却在若馨的保护之下未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若馨扫视着下面的众人,忽然看到了不知何时走进祀堂的风华,数名护卫立于他身侧。
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他,若馨也微微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能入村,那必表示如今白家村的迷障已失去了保护的作用。
算了,白家村的时,再不是她所关心的了。只是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风华紧紧盯着若馨,眼神极为震惊,带着压抑的痛苦。那样震痛的目光让人无法直视,若馨慢慢闭上眼。
按着卜氏古书上的记载,她念完了所有的祭辞。
刹那间,一股几大的力量窜进她的体内,然后,便是撕裂一般的剧痛。那股力量将她的一魂抽离了身体,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身体的每一存肌肤每一条筋骨都被分裂开,一点一点地剥离。
她没有办法亲口对白容再说一声与君相许,如今,她接着胎儿隐约的力量将自己的一魂抽离,付以白容体内,将他四散的魂魄一点点凝聚。两人魂体交融,最后一次感知对方。待她魂魄消散,付以白容的那一魂也会消失,虽然两人生死再不能相聚,但便只那一刹那的感知,她也无憾了,只盼白容的下辈子能够幸福。
环绕在身边的阴气也愈加阴冷,开始渐渐窜入体内,耳畔一声声凄冷诡厉的鬼嚎,越来越清晰,竟仿佛是地狱中的万鬼向她涌来。
果真背离了宗族,抛弃了应负的职责便会受万鬼噬魂之苦啊。然而看着下面的族人惊恐绝望的表情,若馨竟觉得无比的畅快。十七岁回到村子后再无松懈过的忙碌疲惫,保护白家村平安的责任重担,心中压抑许久的负重,仿佛在这一瞬分崩。
风华推开劝阻他涉险的护卫,快步靠近若馨,却被那冷锐浓重的鬼气震得连退数步。尖锐的刺痛席卷全身,他死死盯着若馨,清眸通红,心痛如绞,几乎不能呼吸,他想叫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人硬生生扼住了喉咙。
若馨身上的黑影越来越深,越来越大,肆虐地飞旋着,最后竟然团团包围住她,再看不清她的模样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慢慢停在了祀堂外,马车朱轮华盖,四角垂挂珠缨,华丽非常,车后也有数名侍卫驾马护卫。
到了祀堂门口,一个灰衣男子下了银鞍骏马,立于车旁,恭敬道:“爷,已经到了。”
“嗯。”从马车里懒洋洋传来一声应答,接着,一个俊美的男子掀开车帘,缓缓走下马车。
一身锦衣,气质雍容贵气,真是皇甫贤。在他之后,又从马车中下来一个男子,身着飘逸青袍,相貌清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祀堂大门开敞,皇甫贤踱步而入,扫过祀堂中惊恐绝望到几乎要哭喊出声的白家村人,长挑的凤眸淡淡划过一丝厌鄙。看着祭坛中被浓浓阴冷鬼气包围的若馨,幽深漠冷的黑眸微眯,片刻之后,皇甫贤开口,对身后的那个男子说道:“天玄,便是她了。”
意识迷茫,身子被撕扯的痛苦余韵未消,耳畔阵阵厉鬼凄冷恐怖的嚎叫也似回旋不断。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魂魄消散,只是承受着万鬼噬魂痛楚的意识依旧残留,是对她背弃宗族的惩罚。
然,一切也只是以为罢了。当若馨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朱漆描金的雕花床上,入目的红绡帐顶真实清明,她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并未在念了尸解的咒语后灰飞烟灭,那么如今呢?
环目看了一眼,若馨发现屋里四处的摆设也是华丽非常。天甫亮,还有些阴蒙蒙的。她看到屋中还有一人,背对着她,坐在桌案前斟茶自饮。因为屋里没有点灯,朦朦胧胧得瞧不清楚是谁。
若馨慢慢地撑坐起来,盯着那个人,咽喉如火烧一般,她低低咳嗽一声,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早已知晓若馨清醒过来了,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闲闲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站起,转了身,朝她看来。
锦衣华服,俊颜清越濯濯,浑身散发着油然天生的雍容贵气。
“皇甫贤?”若馨睁大眼微微吃了一惊,“你还没有死?”
皇甫贤慢慢踱步走到若馨的床前,略俯下身,靠近她的脸庞,唇边的微笑似有若无,“若是死了,还如何来救你一命。”
是他救了她?
那尸解的咒语既然开始,便不能再停下来,他有什么能耐能让她从地狱里走了一趟又重新救活过来?在当时,她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万鬼噬魂的痛楚。
回忆一张张森然的面孔带着狰狞的笑向她扑来,一口口咬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的筋肉骨血齐生生嗜去,密密麻麻的一张张阴森鬼脸,穿透她的身体魂魄,当时悲愤于心,绝望之下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若馨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甫贤望着她,低沉一笑。
若馨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救下我的?”
“自有高人相助。”皇甫贤不想多述昨夜的情形,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见若馨略微怀疑的神情,又懒慢开口,“能解你血咒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听他提及血咒,若馨微是一愣,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漆黑深远的长眸中带着通透的了然,迟疑片刻,问道:“你知道我要害你?”
皇甫贤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撩袍坐在床畔,像是将她当时的夺命血咒当成了一个孩子的把戏一般,淡淡说道:“从饮下那一碗血时,我便知晓了。”
若馨一怔,如此说来,那他便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她要除去他的想法了,“你既知道了我要害你,为什么还要帮助我?”
为何又会派人送来天芝丹,告诉她他会在京城寻能救她之人?为何后来为保她五感送来蛟丹?又为何今日会将她救下?
他并不像是会以恩抱怨的善人,准确说来,在她心中,他便是一个睚眦必报,容不得别人欺骗背叛的人。
如今,她却有些迷茫了。
皇甫贤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不急不缓地说道:“早已知道你是如何一个人了,会为了你的族人害我,倒也不奇怪。”说到这里,他略是一顿,黑眸沉沉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审视和怪异的神情,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只是,没想到今日的你,竟会为了几个无关之人想毁了卜氏一族,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若馨听着他有些奇怪的话,心中疑惑,正想再问,却见皇甫贤收起了那一抹淡淡的惘然,移开了视线,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深沉。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床板上轻轻扣着,他慢慢开口道:“本想在昨日便将你唤醒,可惜天玄说你牵挂太多,意志过坚,心中还有不能忘怀的东西……”移开的视线又继续回到了她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淡漠之意,“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将她唤醒?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有些听不懂,是昨日的对抗消磨了她思考的能力吗?
若馨微微蹙眉,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
皇甫贤倒也没有急迫不耐,只是又慢慢重复问了一句,“你心里害记挂着什么?”
若馨抬头,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才笑道:“麻烦皇甫公子告诉我尚思和白容的消息吧。”
“你不在意自己的族人是生是死吗?”皇甫贤淡淡一笑,唇边竟然带着一抹几不可察的讽刺,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天玄说其中一个本是已死之相,如今体内强入一魂,吊了他一命,只是他本身魂魄四散,如今醒不了,便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至于另一个,尚在昏迷,但并无危及生命。”
“他们如今在哪?”
“我将他们安排在了另一处院子,自安排了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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