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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了挥手,苏寄宁转过视线,向已回过头来的贵人恭声道。
“久闻庆王爷熟知天文地理,近来更是想修改《水经》,并为之做注。此为福祉万民之事,下官深敬王爷,不知可有效力之处?”
“修订《水经》并做注,的确是项繁琐事,本王思虑已久,还是有许多麻烦处不好解决。苏大人这一说,本王倒还真想借力了。”
锦袍玉带,气质尊贵而内敛的男子没有他那些兄弟们凌人的气魄,就像他说话一样,温和儒雅得像博识的学者。
昭国的庆王,谁都知道,那是一个喜欢天空、喜欢山川、喜欢听人说起大海的甚于喜欢朝堂和美人的奇怪王爷。
“王爷客气了,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下官必当尽力。”
见苏寄宁说得直接,庆王也不多费口舌,笑道。
“苏家商铺遍布昭国上下,想来对地理当是极熟悉的,倘若哪日本王派属下深入河川查探,还请苏大人让贵商行带上一路。”
“此事但凭王爷吩咐,下官一定转达给祖父知道。”
苏寄宁拱手为礼,随即又笑道。
“王爷既是想寻熟知地理的人,那下官的一个朋友应该也能帮上王爷。”
“哦?是哪位高人?”
“高人不敢当,不过萧门少主萧泽,或许王爷听说过,他正是下官的好友。萧门在漕运中独占鳌头,王爷修注《水经》,这河川,正是萧门最熟悉的。”
“萧门?哦,本王知道,不过听闻江湖人狂放不羁,修注《水经》又是件毫无名利,甚至在有人看来,是无意义可言的事,这萧泽愿意相助?”
庆王微笑地看着苏寄宁。
“短视之人当然不会知道《水经》的重要处,但首先萧门做的就是河川的营生,岂会认为修注《水经》毫无意义?更何况萧泽此人,绝非贪名图利之辈,王爷若是有空,这会儿萧泽正跟我弟弟在那茶楼上,王爷可愿见见他?”
庆王依然微笑着,他点点头,道。
“也好。”
加了庆王进来,原本桌上已用了一半的茶点自然就撤了下去,小二忙着换上新的,而这边五人见礼完毕,位置有了些变动。兰尘依然跟萧泽坐在原先的位置上,靠着窗边,吹着微醺的风,听他们说话。
庆王——早在去年年初,为了绿岫复仇,兰尘就打听过皇室的情况——这庆王,萧寂筠说,他是弘光帝的四弟,是个喜欢天文地理的闲散王爷;萧泽说,这王爷博学广识且能力出众,不过,更善于明哲保身。
“埋身书堆,两耳不闻窗外事?”
兰尘了然,萧泽却是一笑。
“猜对了一半。”
“怎么说?”
“庆王任职吏部,又兼工部侍郎,可谓手握重权。”
“咦?弘光帝对他这个四弟完全放心了么?”
“不,当然没有。可是手握重权的人,往往更容易承担上责任,皇帝震怒的时候,这责任便会重上数倍,压死人也不稀奇。而宫庭里长大的人,说对权力没半点野心,这话你觉得可以轻易相信么?尤其是颇得先帝宠爱的贵妃和她卓越的儿子,以弘光帝多疑的性子,他会因庆王在书堆里埋上几年就放心吗?”
“……呵,原来这重权是带钩的鱼饵啊!”
“再者,吏部尚书为齐国公顾况,顾家在朝中经营数代,根深蒂固,自然也是弘光帝颇不放心的一族,他把庆王安插在吏部,岂不是一枚好棋子?”
萧泽语带嘲讽,弘光帝的算盘拨得很好,但顾家岂是易与之辈?而庆王,又当真会为保命,永远那么委曲求全么?
“倘若庆王站在弘光帝这边,可分解顾家的权势;倘若庆王有反心,正好借他把顾家也给扳倒。他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不错。”
“一箭双雕?”
“呵,一箭射去,有人可以双雕,有人,大概只落个折箭沉砂的下场吧。”
那时听萧泽这么说,兰尘叹息了一阵,对素未谋面的庆王有几分同情。而今亲见了庆王,又听他们几人聊了会儿,兰尘对庆王添了好感,想起那时萧泽的话来,同情便切近了几分。
不过也仅此而已,兰尘听着他们说话,目光却放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
笑闹的、哀伤的、快乐的、烦恼的、恬淡的、孤独的,这是人的世界,所有的感觉交错的世界,绝不会让人单一地只有纯净的笑。所以,从高处看下去,才会觉得红尘漫天,不知何处始,不知何处止,佛于是说:众生皆苦。
可惜,佛也给不出最终的解脱。
六道轮回太虚妄,人能抓住的就是这辈子,人能勉勉强强控制的,也就是自己。而这一生中做的无数个选择是否正确,或许到死才知道,或许到死了,也无法知道。而她这辈子,关于自身的选择,兰尘想她是不会后悔的,早已想清楚的事,又不关涉别人,何来后悔!只是在绿岫的这件事情上,她没有把握,绿岫不是她自己,而一年前,绿岫还只有17岁,那时听她劝解所做的选择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将来是否会后悔?
她不知道,她背不起别人的人生。
“……兰尘,兰尘。”
“啊——公子啊,什么事?”
兰尘回过神,原来是庆王要走了,她忙站起来。庆王微笑地看了她一眼,对萧泽他们回了回礼,领着侍从转身离去。
四人重又坐下,小二送上壶松雨,萧泽拿起杯子啜了口。
“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我唤了你好几声。”
“没什么,还不就是那些嘛。没答案,可还是忍不住一直想。”
明白兰尘又是泛起了那些思绪,萧泽笑一笑,有些安抚,有些调侃。
“想想也好,说不定哪天这万物的来处与去处真给你想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可以去当个教主或者贤人了。”
“那我就借公子吉言啰,没准儿哪天还真能从小丫鬟一举飞身为大教主呢,哦,不过公子你可别把我当魔教给灭了。”
“呵呵,放心,我绝对是你教中第一个圣徒,倒是教主大人你别忘了让人给我加个光环顶着啊,不过我不要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形象。”
旁边两人听得满头雾水,兰尘则一脸黑线。
身穿白袍,头顶光环的圣徒……呃,配上萧泽那总是微勾唇角,笑得桀骜不羁的脸,实在是——百搭也不是这样玩的!
不知道是否明白自己的形象其实更适合张开黑色翅膀的某人笑意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悠然道。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歇了,走吧,兰尘。”
“哦,好。”
辞别苏寄宁与苏寄丞,萧泽跟兰尘缓步往萧门在京城的分舵走去。夜色低垂,倦鸟划过天际的红霞,各自归去。
即位已有四年多,算起来,弘光帝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御书房。
高高的台阶,宽阔的宫室,一张大桌,两堆奏章,朱笔和玉玺,再加一把龙椅,窗外是方砖的空地、繁花和暮春时节已长得十分丰润的垂柳。一年四季,四季一年,身为这天下之主,弘光帝看到的,就这么多。
哦,还有这些,在许多个沉沉的夜晚,他摒退了左右后召进来的这些无声无息的黑色身影。
“回圣上,那萧泽与庆王、苏寄宁在苏家的云雾茶庄坐了约一个时辰,只谈了有关《水经》注解的问题,别的,一概未说。其后,庆王与萧泽先后离开,萧泽回了萧门分舵,再未离开。在这中间,萧泽与苏寄丞提过,他此行的一个目的是要拜见正在京城的母亲。”
没有丝毫跳跃的光沉默地把这空旷的书房切分成明暗两片,阴影投射在坐着与跪着的人们身上,恍如没有气息的雕塑一般,这压抑的寂静中,毫无起伏的声音似乎把夜色逼得更沉暗。
弘光帝没有出声,他当然听见了吴鸿的禀告,可是这样平静的消息只会让他皱眉。并非不相信密卫的忠诚与能力,但那萧门少主选在这个时间,选在沈燏突然要娶一个所谓的南安王之女的时候西来京都,弘光帝就无法把这视为巧合。
因为,他最清楚这个三弟的本事。他知道,战神一般的三弟在昭国百官、百姓与江湖人物中有着怎样的威信。
“东静王近来如何?”
“仍如前几日一般,上朝,向太后问安,处理婚宴事宜,回王府陪伴沈盈川。”
“他在王府中就只见过这些人?”
弘光帝的目光从跪伏在阶前的吴鸿身上移回来,瞥向桌子上放着的一份密折。这是吴鸿呈上来的名单,近日内沈燏见过的人名及身家背景全部罗列得清清楚楚,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不信。
密卫们查到过沈燏的属下在京城、在渌州等地的活动痕迹,有那些动向的沈燏,如今真就要为一个女人安静下来么?
不爱江山爱美人?
呵,笑话!
“王府外院,微臣着力监控,当无遗漏。但王府内院的护卫是东静王自临海带来的亲兵,守卫严密,臣等只能探测到部分情况。”
“还是只能看到他们日日赏花、论诗、习字、作画?”
“是,微臣惭愧。”
“……这句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三次,吴鸿,王府内院,何时能让朕不再只能知道部分情况?你自己斟酌。”
“是,臣领旨。”
挥挥手,弘光帝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皱起眉。
弘光帝习惯皱眉,不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不能说,不能表现出不安,不能一味震怒,不能……不能……有太多的不能,所以他也只能深深地皱紧眉。
“抚育沈盈川的那江湖女侠是什么人,查到了吗?”
跪在吴鸿身边的是吴濛,淡灰色的影子,在吴鸿身边,更显得没有存在感。
“回圣上,微臣查探,那据说精通医术的女侠可能在这两人之中。一是萧门门主萧岳的夫人韦月城,此女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上即是以一身卓绝的轻功和医术闻名,而至萧门主娶入孟夫人后,韦月城便消失了,据说是在萧门别院中休养;二是一个叫做冼容的芫族女子,二十多年前,曾与韦月城在江湖上互别苗头,但仅只一年,便再无人知其去向。这两人性格一冷一热,倘能从沈盈川那里得知更详细情况,臣可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