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还记得我!真没想到能在渌州遇到您,我们是前些日子才从金孜沙漠过来的,长老听说我们遇见了您,还很遗憾他上次没同来昭国呢。您呢?也是从北燕国又过来的么?”
“不,我一直在渌州。”
“这样啊。”
迦叶点点头,笑道。
“我们还不知道晏老板住在哪里呢?弄脏了您的衣服,真是不好意思,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您重做一件吧。”
“谢谢你了,迦叶,倒是不用,我回去叫人洗洗就好。”
“那可不行,晏老板是我们达西族的贵人,绝不可失礼。”
迦叶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燕南的身量,还抬手拿自己对比了一下他的身高。
“唔,您和哥哥差不多。好了,不出两天,我就可以给您做好这件衣服,晏老板住在什么地方?”
“真的不用了,迦叶,只是弄脏了而已。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看看,这是要给你哥哥送饭的不是?赶快回去重新准备,饿着可没精力做生意的。”
抬头看看天色,迦叶想了想,道。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不过衣服我还是要做的,我们还住在原先那间客栈,后天,晏老板您可一定要去拿衣服,不能忘了的哦。”
说着,迦叶拾起地上的食盒,一边往回跑,一点还回头挥着手叮嘱燕南千万不能忘记。
无奈地笑一下,燕南继续朝住处走去。在快到那巷口的时候,燕南不动声色的瞥一眼路边茶棚里那道似乎只是淡淡扫过行人的视线,他想,后天还是去达西族那里转转比较好。
达西族的经商信誉是这片大陆上最好的,换言之,人们对达西族人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而对他,有些人的怀疑始终未消散。
严家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若非父皇一早布置了多处长久经营的眼线,并不需要他切实指挥,并且把他那个茶商身份安排得极妥当,否则只怕在渌州的点早被严陌瑛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当年那个名动天下的严陌瑛放弃官场,半隐居在这渌州?还有顾显,那个年轻人真的就只是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么?
进了院子,嘱咐仆役晚点再上晚膳后,燕南回屋换下脏污了的衣服,也搓开了手中已拿到多时的蜡球。
属下送来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芜州刺史取得驻军虎符。”
弘光五年,由兵部统一掌管的昭国各州兵权,全部集中到了州郡刺史的手中。而这些开始掌管地方军政大权的官吏,少部分出身京城世家,余下的,一半来自地方豪族,一半来自科考中晋级的平民子弟。
当这个统计数据传到兰尘手中的时候,她正好坐在竹荫清凉的廊下靠着柱子摇一柄萧泽兴致盎然时亲绘的兰草素绢团扇翻着本昭国前朝史册,赤着的双足悬在青青草地上闲散地晃啊晃,说不出的悠然。
“给个评价?”
萧泽倚着另一根柱子,手边是一地青如水的莲子壳。
今天不算很热,早起出城了一趟,顺手带回来一堆新鲜莲蓬和属下统计上来的各州刺史的完整身家情况。
莲子水嫩沁凉,在这样夏日里,颇得兰尘喜爱。她从水晶盘里拈了两颗现成的丢到嘴里,也拿过一个莲蓬来,一边剥开,一边道。
“短期看,地方豪族毕竟势力有限,平民子弟更不消说,与其说是他们取得军政大权,不如说是皇帝借他们拿到了之前被兵部,或者说是由京城世族占据的兵部直接掌管的兵权。这是很大的一笔宝藏,毕竟目前昭国在各州的军队可不少,也不乏精兵。而吏部在此变化后,看来似乎是取得了更大的地位,但各世族本就彼此关联,相互制衡,所以吏部尚书顾况反而可能处境更微妙,稍不注意,便会被诸世家群起而攻之,以献宠于君权更集中了的皇帝面前。”
“嗯,这是一种可能。不过也别小看了京城这些世家,跟着这个王朝繁盛了百年,他们不会只是被动地被皇帝削夺一切的。那么长期呢?”
“长期么,很简单,尾大不掉啊!一旦中央王朝势微,地方必然形成割据,然后四分五裂、外敌入侵、国破家亡、山河不再!”
不是危言耸听的发言,不过在这个时代,这到底是大逆不道的话。
倘若是初来这异域的两年,兰尘绝不会如此轻率出口,虽然那时,在随风小筑也好,在隐竹轩也好,周围常常也是只有她跟萧泽两个人。
芜州是一座建在雍江南边的最大支流梨江边的城市。
梨江发源于西南群山之中,当它迤逦流到芜州的时候,已经汇聚了无数细流而成一条大江滚滚地直向雍江逼来。然地陷芜州,那万钧波涛落入湖中,再平缓地北上流入雍江,只在芜州留下千里玉鉴琼田,万顷浩淼水乡。
轻轻吐出一口气,萧澈的目光从湖面上移回来,茫茫的芦苇在脚边连成一片一片,离开花的时节还早,芦苇还未形成那苍苍凄凄的清丽景致。
“澈,你说这次真能抓住他们的踪迹么?”
温婉里带着浓浓忧虑的女声却出自俊美少年口中,少年皱起漂亮的柳叶细眉,一双秋水般漾起粼粼波光的眼睛牢牢地锁住远处两个沿着湖堤摇摇晃晃前行的醉酒男子。
“不一定。”
萧澈目光炯然,神色却是淡漠的,声音更是冷彻。察觉到少年投射过来的视线,他微微动眉,少见地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这两个人是好不容易才追查到的线索,但是接近得似乎过于容易了些,他们向来狡猾,恐怕其中别有目的。”
少年闻言,看了萧澈一眼,不禁微微笑了下,眉却皱得更紧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属下有人依旧沉默,有人不由得看看萧澈,再看看少年,心中感慨一声——果然还是美人温柔乡化得了千年寒冰!
若非这些天跟着来芜州查案日日相见,谁会相信江湖上有“冷面冷心”这么个评语的萧二公子萧澈会对人解释敌人的行为?哦,不,或者说是“安慰”。虽然他这安慰,实在是拙劣得除了那位,没别人会接受!
看来这江湖第一美人,还真是朵秀外慧中的解语花哩,难怪二公子连来芜州都要上官夫人跟着,也不怕……
浮想归浮想,看见头儿示意行动的手势,大家还是迅速地按原定计划兵分两路包抄上去。
在芜州已经憋了几个月,每次有点线索就被对方给掐断,众人心里很窝了口气,这会儿便如鹰隼般无声掠去,只盼能把藤蔓给抓住。
萧澈施展轻功,很快已迫近那两个醉酒男子转过的山角,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抬头一看,山那边竟突然腾起烟火,萧泽心中一凛,猜到不好。
果然,山这边一片火海,一座山庄正熊熊燃烧着,先前那两个醉酒男子手足断裂,以极凄惨的死状倒卧在湖堤上。众人蓦然看见,久经江湖风雨的这群萧门高手竟也是一怔。
萧澈倒是没什么反应,锐利的视线迅速扫过周围,落定在湖中已走远的小船上。那船上只有两个人,一人摇橹,一人站在船头面向湖堤而立,虽然看不见对方表情,却总觉得那远远投射过来的目光里带着讥诮。脸色难看至极的上官凤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艘小船。
“是他们干的?”
“十之八九。”
“……这样残忍地杀了同伙,是想向我们示威么?”
萧澈没回答,他的眉峰忽地紧紧皱起,又散开。船上的声音破空而来,那股浑厚明显是由强劲内力催动的。
“萧二公子,这两个废物有劳你们如此用心,让我有了以儆效尤清理门户的机会。作为答谢,下一批美人,我想就从萧二公子身边的绝色佳丽开始选吧!哈哈哈哈——”
船上人猖狂的挑衅让萧门诸人气愤填膺,不管他们跟萧澈的关系有多淡,这是他们萧门的公子,岂容人如此相欺?无奈相距已远,任凭轻功再好,想追上去给对方一点教训是不可能的了。一个使刀的中年男子恨恨地啐了一声,怒骂道。
“他娘的,不过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不成?”
此先河一开,这些江湖上已有大大小小名气的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开了阵。没办法,自从来到这芜州,他们那口恶气郁结在心底都要转成毒气了,再不发泄出去,遭难的恐怕是自己。
一群人骂骂咧咧,萧澈看着那艘远去的小船,转身拉住上官凤仪,朝燃烧中的山庄走去。
即使来芜州不是为了打仗,但惯性使然,沈燏还是命人在房里摆上了一面十分详尽的帛制芜州地图。
获知又一轮追捕失败的这个夜晚,他站在地图前,夜风阵阵吹来,烛火一阵阵地摇动,他的身影也跟着在地图上晃。沉默许久,沈燏开口道。
“这么说给曹峻说中了,藏在我们中的内奸果然是他。”
“是。”
萧澈一如既往地简洁,上官凤仪想了想,补充道。
“但是我们还是不能确定他是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的,府中出出进进的人太多,我们又不便盘查。”
沈燏点点头,回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没关系,这个完全可以交给曹峻,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就能一举抓获这些恶贼了。不过,本王倒还真是没想到,顾昱,顾昱——堂堂芜州刺史却跟这案子大有关联!哼,吏部尚书,齐国公府,那个顾况竟养出了这么一个败子!”
“那齐国公跟这件案子,也有关系么?”
上官凤仪皱紧了眉问,沈燏的手抚过桌上横放的佩剑,缓缓道。
“说不准。齐国公几代世袭,身家显赫,顾况自己名气在外,又是朝廷里风风雨雨见惯了的人,本应不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不过,白玉堂看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是众人皆知的肮脏。呵,这种事,皇家做了个表率,世家如何不会效仿?”
上官凤仪听了,眉头皱得更紧,又慢慢松开。萧澈瞥见了,没说什么,只对沈燏道。
“怎么做?”
“用鱼饵,不怕钓不到大鱼。”
“对方不会轻易上钩。”
“那就用猛药,我们查得紧,最近他们都没有收获,贪财之徒,岂会看见好货色不出手?”
“好。”
事不关己,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