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川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膜中,虽是女子,且是一正有身孕的女子,但她的气势,她的身份,让所有人不禁凛然。
刘都尉抱拳,俯首,大声道。
“末将誓死以战!”
“你们,敢不敢受命?”
沈盈川微微昂首,目光直视着台下几万士兵。
“我等誓死以战!”
有人跪了下去,有安排好的,也有确实折服于盈川气势之下的。这带动了余下的人,几万整装持戈的士兵纷纷跪下,呼声此起彼伏,如海潮涌动。
“誓死以战!”
“誓死以战!”
“誓死以战!”
“好!”
沈盈川一声喝止了所有声音,她炯然的目光如太阳般耀眼。
伸出右手拿起沈燏的宝剑,沈盈川稳稳地递了出去。
“刘都尉,别让东静王的宝剑蒙羞!”
双手接过宝剑,刘都尉将它举过头顶,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那点将台。明明坐着的是名女子,还是名有身孕的女子,可是印入他们眼里,那高台上一坐一跪的两人却是无比庄重无比肃穆。
人们听着刘都尉震撼天地的一声。
“末将遵命!”
人们随着刘都尉站起来而站起来,盯着刘都尉举起右手擎起手中东静王的宝剑,随着他的动作而斗志高昂。
“众将听我号令,出战——”
“出战!”
“出战!”
“击溃东月国!”
“为东静王报仇!”
……
兰尘静静地站在远处,绿岫在台上的表现,士兵们被鼓动起来的情绪,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又快一年了,大概是因为节令相近的缘故吧,她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的绿岫。那时,她还是个单纯如青莲般的女孩子;那时,她还会为一个叫做白鸿希的谦谦男子而怅惘;那时,谁想得到今天呢!
“好帅气啊!”
身边传来呢喃般的赞叹,兰尘侧头望去,正好那发出赞叹的人也看过来。兰尘认得,是芜州楚家长子楚怀郁的夫人红榴。
歪歪美丽的头,红榴对客气地朝她笑了笑的兰尘试探着道。
“可是,你好像不太高兴。”
“……不,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有点惘然而已。”
“为什么?东静王妃看起来很有处事能力啊,而且指挥若定,贵气逼人呢!”
“嗯,是啊,的确很了不得!”
兰尘笑了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听说楚夫人的医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不知可否帮我救一个人?”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是什么样的重伤?还是中了剧毒?快死了吗?”
看着那双亮闪闪扑过来的大眼睛,兰尘一瞬间了解了所谓科学狂人是怎么样个模样了。这位,跟萧泽的娘,还真是两种极端表现啊!
带着红榴出了院子,越走,那对漂亮的眉就拧得越紧,待看清兰尘要她医治的人,红榴满脸不屑地瞟了牢房里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人一眼,盯着兰尘道。
“你要我治他干什么?这家伙是害死东静王的人,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呢,还想我给他治伤?”
兰尘走近两步,可以的话,她也实在不想来这里。污浊不堪的空气,奄奄一息的人,触目惊心的血,这种把凌虐人的身体与精神作为目的的地方,她一辈子都不想靠近。
“楚夫人,我猜你一定有个很温馨的家,是吗?”
不明白这东静王妃的姐姐干嘛突然问起这个,但想起住在玉龙山深处的芙阳山山谷里的族人,思念一下子涌来。红榴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一小块刚刚破云而出的微弱的白色阳光里,嘴角动了动,笑道。
“是啊……”
“可是有许多人没有楚夫人这等福气。”
“——你想说什么?”
“这个人,他叫吴鸿。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反正,似乎是个规矩吧,他们都只能姓吴。”
兰尘指着牢房里那个躺在草丛上,根本看不出模样的人。
“两个原因让我想救他一命。一个,是因为杀东静王并非出自他本意,不知楚夫人是否认为这样被驱使的人有选择的自由?我倒不是同情,而是觉得天命无常罢了。你可能一生顺遂,干净纯洁有如婴儿;却也有可能从出生起就坠入地狱,满手血腥而无人可救赎。”
顿了顿,看红榴没说话,兰尘的视线又落回到吴鸿身上。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还有用。我不需要从他口中知道他主子的秘密,但是他一定了解那些人的手段,东静王已死,王妃,大概也不会放过吧。吴鸿,如果你还记得她的话,活下来,留在这里,保护她——我知道你醒了!”
躺在草地上的人极轻微地动了动,发出了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
“……欠她的,我用命还给她。”
“命?呵,她要你的命有何用?不需要,你的命没有一点作用。”
吴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我不会在她身边。”
“你只能在她身边!虽然我说杀死他们并非你的本意,但是他们是死在你手下,不管怎么说,连你自己都认为自己有罪,还敢逃避?我一向瞧不起用命抵罪这种说法,那是自以为是的傲慢,你的命对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不过是求得自我解脱的籍口,却还要让别人背负你的死亡,真可耻!反而是你活着,用你的生命不断补偿,才可以算是赎了点罪。吴鸿,你只有这个作用。还是说,你想向你的主子显示自己有多么忠诚,让他给你树碑立传么?呵,别妄想了,你们在他心中是个什么,自己最清楚!”
牢房里顿时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几声或微弱或平稳的呼吸。红榴偷偷瞧一眼表情冷淡的兰尘,心中不禁打了个哆嗦。天啊,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犀利?简直就是一刀隔断喉咙,绝不留情!
呃,就这一点来说,跟那个萧二公子还挺像的。不过那个人一贯冷漠,说话绝还不会让人感觉特别寒;这位,平时温温和和,突然转向,杀伤力更大呐!
“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同意了,这位夫人会来给你疗伤;不同意的话,就自我了断,别害我们背负杀死你的罪名。”
说罢,兰尘向红榴做了个手势,示意离开,走了两步,她又回头丢下一句话。
“你的伤你自己最了解,早点治好才有用。不要等残废了,连唯一有用的武功都没法用才转了心思。若真到那时,你就背负着对她的愧疚自个儿躲得远远的去过一辈子吧,不要再出现了!”
出了牢房,兰尘深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满目血腥的残象在白色的阳光下渐渐散去。
“楚夫人,这就有劳你了,真不好意思!”
红榴眨眨眼,还没从刚才的震撼里回复过来。
“我知道楚夫人嫉恶如仇,对害死东静王的人自然反感,但是有许多事并非只有绝对的黑与白,方才那人与东静王夫妇关系匪浅,落到如今地步委实非众人所愿,相信即使是东静王地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死的。夫人,还请你千万保住此人,这也是为了王妃,她不能再失去……”
温和清雅的笑容,温和醇雅的声音,又回来了,王妃身边那个平平常常却可亲的姐姐。红榴忙点点头,有点干笑的味道。
“没事没事,你尽管放心,那个人虽然伤得挺重,不过下狠劲儿调养,绝对能治好的。呵呵呵,年轻人恢复力都超好的嘛!”
兰尘侧侧头,楚氏夫妇是芜州案结后作为破案功臣跟沈燏一起返回京城的。世人把他们传得神乎其神,加上又听萧泽说了些关于芫族的事,兰尘本以为这楚夫人应该是神秘南疆美女。但是跟绿岫来临海后才发现,江湖上盛传的芫族神医,原来是个性格活泼的可爱美女。
难怪萧泽那时只管笑,对她的话完全不做评论!
“啊!王妃回来了。”
红榴叫了一声,兰尘转身看过去,几人抬着软轿正好过来,陈良道跟在一边。
轿子稳稳停在院中,兰尘小心翼翼地扶出绿岫,看她脸色还好,又见红榴把完脉息笑着点头,才放下心来。
陈良道也松了口气,他躬身道。
“王妃辛苦了一个早上,请好好歇息一下,有什么事属下会先代为处理,晚些时候再回禀王妃,可好?”
绿岫确实有点疲倦,本想说休息片刻就好,又改口道。
“嗯,也好,就交给陈先生吧。”
“属下遵命。”
陈良道带着侍从退下了,兰尘跟红榴把绿岫扶回屋里。
“姐姐,你回大哥那里去吧。”
“……是想让我劝公子支持你吗?”
“是。”
“……我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同意。从利益角度考虑,他们既然能选择支持沈燏,也就可以有选择帮你的理由。只是你是女子,虽然公子为人素来桀骜不羁,但男女天地之别的观念,他心中未必没有,这是其一;其二,要花的时间和精力会更多,太长远了,我更不能确定。”
“大哥会同意的。”
“怎么说?”
绿岫却像是想了想,才道。
“从利益上说,那位最终想要得到什么,大哥他们早看出来了吧,就是算到此劫无法逃避,才会甘冒谋逆之罪的危险选择支持燏。会有这种念头,就已经打破了他们的界限,既然如此,到我这里,也不是那么难的事。虽然时间要用得久些,可是至少比全赔在那位手上要好多了,不是吗?而且,若是姐姐去说的话,我想大哥会同意的。”
意有所指地看了兰尘一眼,却发现,她这某些时候颇为迟钝的姐姐果然没察觉。绿岫不禁轻轻弯了唇角,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微微的笑。
看见红榴端了碗药汁小心又急忙地赶过来,兰尘抿了抿唇。
“……好吧。”
虽说决定了离开,可是吴鸿的事还未解决。
当天傍晚,吴鸿在牢房里仰起满脸血污告诉她,说愿意跟在绿岫身边。兰尘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暗暗皱眉。她已经跟涟叔说了自己的想法,但她怕刺激到绿岫,又不能跟陈良道他们说,吴鸿就是直接导致沈燏死亡的凶手,他们没把吴鸿剥皮抽筋就不错了,如何会轻易同意让吴鸿跟在绿岫身边!
怎么办呢?
还好红榴答应先偷偷给吴鸿疗伤。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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