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人长得都很不错,大概是几代嫁入严家的女子都有绝色之容,而严家祖宗的相貌也还颇不赖的缘故吧。严陌瑛已经听惯了人们对这张脸的称赞,而倘若加上他的才学,再加上他的性格和家世,他应该算是个相当好的情人。但在她眼中,他又如何?
是有文士的儒雅,还是更多谋臣的狡黠?
严陌瑛不知道。
“喂,别发呆啦,她是要去南陵,跟萧泽一起去的话,肯定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回来的,难不成你还有那功夫追到南陵去么?赶快决定!”
回过神来,顾显的脸在眼前放得有点大,那眼神中的光也闪得有点过亮了。
“你在急些什么?”
不满地瞪一眼,严陌瑛将手中自北燕传回的消息递到烛火中。
“嘿,你这话可不够意思!我当然是为严家伯母着急了,连爹娘这么点儿心思都没法体会,你这个不孝子!”
“哦——原来你这么善于领会别人的意思啊!我明白了。听说薛羽声这两日心情很是不佳,连风雨台之约都取消了,这可不大好。恭请善解人意的顾公子你大驾前去探视一番吧。”
“……你这家伙,就这么对待别人的好心吗?”
“好心?还真敢说,你眼里明明写着——有好戏可看!”
花花公子最得意的就是被揭穿了也能面不改色的好功夫,顾显毫不在意地以更“有趣”的目光瞅着好友,义正词严地指责道。
“就算这样,我也是为了你好!”
“——是吗?”
严陌瑛从文书中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就麻烦你为我多分分忧吧!陆基,点了他的穴道给薛羽声送去,能怎么用就怎么用,请她千万不必客气。”
“咦?想耍赖啊——”
一把跳起来的顾显转身就想逃,可惜,{奇}跟严陌瑛的默契度,{书}他显然已大不如陆基,{网}才转身就刚好被无声无息地伸过来的手指戳个正着。眼睁睁地看着陆基又点上他几个大穴,顾显哀哀惨叫。
“严陌瑛,你这小子不能没有良心!”
“这么漫长的夜晚能享红袖添香之乐,赏美人笑语嫣然,可是人生一大幸事!看我多了解你,真难得啊!”
严陌瑛的调侃的确难得,连顾显也是很久未听到了,但一想到这个是用他今晚将遭遇的悲惨换来的,胸中顿时涌起的那股子悲凉哟……
看陆基干脆利落地将人扛走,严陌瑛凉凉地挥手送别。聒噪的声音一消失,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严陌瑛不禁轻笑了一声。
顾显这家伙,又不是避不开——真是!
集中精神处理罢手中的事务,严陌瑛起身走到院子里。
夜已经深了。无月的夜晚,繁星满天。
他独自站在黑暗里,从凌云壮志的翅膀上跌下的那一天起,他再未如此仰视过这片深邃的星空,更多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放在书堆里,放在昭国之外,七年,倒真是十成也看足了八成。
因为这片星空是不能看的,看了,就会更加向往那片日光下的朗朗晴空。严陌瑛这人,虽然善于权谋,善于机诈,但他并不想藏在夜色里,他希望这个国家的史书能堂堂正正记载他的名字,而绝不是作为辉煌了百多年的严氏家族最后的子孙留在无数没落贵胄中间。
途径,竟变得只剩了这一个。
——繁华盛世,这是兰尘的梦,又何尝不是他的梦?
接到严陌瑛派人送来的帖子,兰尘正照例抱着兰萧坐在院子里欣赏牡丹以培养美感,同时认真翻检着自己修改过了的杨门女将们的故事,好命得不用收拾行李准备车马的萧泽得了空才刚晃过来。
抱过兰萧逗了片刻。萧泽一边帮忙看着这些将要送到重瑛书铺编印出售的传奇,一边随口道。
“严二公子要请你一聚?”
“是啊。”
“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审完书稿的兰尘从萧泽怀中抱回儿子,神色寻常。萧泽支着下巴闲闲地把视线转向满园风景,道。
“应该是得知了过些天你要随我回南陵的消息吧,你去吗?”
“嗯,去呗,刚好有空嘛。”
点点头,萧泽转回目光,瞅着兰萧黑亮亮的大眼睛,想了想,悠然地问出一个根本是因为他家要开那武林大会才导致的问题。
“在渌州住惯了,会不会舍不得?”
抓起儿子粉嫩嫩的小爪子跟那朵最漂亮的牡丹花打了个招呼,兰尘笑道。
“当然会舍不得,不过我更应该担心才对吧?毕竟南陵那儿可没有隐竹轩,也没得随风小筑,好像不是公子一句话可以打发的地方喔。话说,我这小丫鬟还带个宝贝儿子过去,公子,我们真能住得安稳么?”
“……呃,大致上是可以的。”
萧泽的视线移回兰尘脸上,看着她认真苦恼的神情,他的唇角弯了弯。
兰尘却没有看到,她只是歪着头,瞧着兰萧黑水晶般纯粹的眼眸,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道。
“罢了,总归是避不开的,反正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过说起这武林大会嘛,除了配合严陌瑛的计划,公子你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哦?看出来啦?”
“把随风小筑送给涟叔训练新手。若非公子告诉过它的来历,我倒也想不到那上面去。如此说的话,公子可是要把随风小筑里的人全部调去南陵?”
拢好兰尘那字迹依然不忍卒睹的书稿,萧泽向后仰靠着椅背,舒舒服服地看着流云如帆影徐徐的天空。
“皇帝的手,已经伸到江湖里来了。如苏家、顾家那样的情况,绝不能在萧门出现。但是君毕竟是君,他占据着最有利的地位,既为了保存我萧家,也因为绿岫的基业才刚要展开,我不想也不能让皇帝借武林大会生事。所以,无论明里暗里,南陵都必须守住。”
兰尘的眉动了动,萧门里关于萧澈心怀不轨的传言,她自然早有耳闻。人心叵测,萧澈到底有没有那等心思,只见过几面的兰尘看不出来,这种事,她又不好拿来问萧泽。
“对弘光帝这种多疑的人,最佳的应对方法应该是如苏大公子那样削弱自身的力量吧,公子也打算那样做吗?”
萧泽轻笑着摇了摇头,道。
“不,不必。有二弟在,我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哦?”
兰尘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泽。挑起唇角,萧泽却只是笑着问。
“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武林大会上看看热闹?”
“武林大会到底做些什么?”
“多数都会很无聊,一群舞刀弄剑的人坐在一起也就是各世家各门派的权力纷争而已,精彩点的嘛,大概就是看武林高手的更迭和年轻一辈的能耐了。”
“那个……你们就不会讨论些什么正邪不两立,铲除邪教魔道啊之类的重大话题么?”
兰尘问出了因为武侠小说而最想知道的问题,萧泽失声笑了出来。
“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家族门派,谁敢说自己是绝对的正义?真要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还得看别人买不买帐呢?有几家是甘愿听别人吩咐号令的?况且哪儿那么多邪教魔派。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没人理,纯粹给闯江湖的少年子弟展示身手的;想座大的么,呵,还得看有没有能耐挤进来呢!”
武林认知被嘲笑,本也没什么,可是兰尘一低头,正好对上兰萧晶莹的大眼睛。呃,虽然知道小婴儿肯定听不懂,但她这做娘的,难得地有点不服气了。
“我那是讽刺,讽刺!公子难道没听出来吗?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武林门派为了赚钱去做些见不得人的营生,或者暗中培植势力妄图称霸武林,这不是不可能的吧?而原本好好的门派,要不钱财太多招人眼,要不就是有个什么武功秘笈藏宝图的玩意儿还闹了个天下皆知,然后眼馋的门派为了抢夺,硬把人家给掰成十恶不赦的妖魔来个合剿——这样的事情,真的没有吗?”
“有倒有,不过……”
“有就行了!反正只要公子你别变成那种道貌岸然的丑角儿就成,呵呵呵,你说对不对啊,小萧?”
兰尘抱着笑嘻嘻的儿子直吹气,直接把萧泽晾一边了。
轻笑着叹了口气,萧泽单手支着头,看她们母子俩玩闹。
说是母子,不过这么些日子来,怎么越来越觉着兰尘像是抱了个大玩具呢?唉,根本没有慈母的感觉!
极轻又极有规律的脚步声终于再度响起,萧泽抬眼望去,果然是萧澈走过来了。刚才跟兰尘闲扯的那些'奇'话他定然是听了去的,只是以萧泽对这'书'个二弟的了解,他应该是会直接'网'走出来的啊,干嘛停在蔷薇丛后了?至少以他的能耐,偷听也应该弄得他不知道才对呀?
“大哥。”
“哦,是二弟啊,有何事?”
“飞云山庄庄主递来帖子,希望大哥莅临。”
说着。萧澈递上手中精美的请帖,这时兰尘已抱着兰萧站起来,向萧澈微微欠身后,便往花园另一边走去。
纤瘦的身体很快隐没在花丛后,轻柔的嗓音却还传了过来。不知朗诵着什么,诗不像诗,文不像文,却很动人,像——像母亲的歌谣。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艳光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
萧澈站在亭边,他的注意力头一次在面对萧泽时没有放在他这大哥身上。那个叫兰尘的女子,真的只是个普通丫鬟吗?
在初次见到大哥竟将她带回萧门时,他就知道这女子一定不寻常,但其后的两年,这个兰尘却一点特别的表现都没有。萧澈不得不迷惑,她到底是谁?
“请我回程时顺路到山庄小叙?”
萧泽弓指一弹那请帖,抬头看看萧澈,笑道。
“二弟可是认为有什么问题?”
“路庄主的消息如此灵通,动作又这么快,看来此次武林大会将无比热闹。”
丢开请帖,萧泽无谓地端起杯子啜了口茶。
“是要探探萧门真正的意图吗?毕竟你跟凤仪助东静王灭了映水楼,此一功勋甚至得到朝廷嘉奖,飞云山庄难免不会想到萧门是否有意借此事造势。”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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