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非常有神采。尽管那神采有时是风流,有时是讥诮,只偶尔才算是俯仰天地的无畏与自信。
“大殿下是行军打仗的好手,这战争的节奏自然不必我多嘴,至于军中诸将领,还有燕都中急切期待战争爆发的那些人,大殿下无须费心,我们自会安排妥当。时候不早了,我去让人送晚膳来吧。”
侍卫说着,就起身退了出去。
眼角斜瞥着他的背影,燕南不禁轻叹了一声。那人是顾显,单看脸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但若是看背影,却能猜得一二。偏偏这人一到众人面前,这等风流俊赏便掩盖得极是彻底。
这样的人,到底在为谁誓死效命呢?
而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严陌瑛,或许还有更多想不到的人物,他们的势力早就渗透至这三个国家,至少在北燕是已成气候的,否则今日,他燕南就不会乖乖地在这里打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了。而在这之前,燕南从未如此深刻地认知到朝廷的权力争斗会上演得如此惨烈,竟让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他不敢乱动。
敢把网撒得如此之大,他们要谋划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战争是人类社会最大的消耗品,但战争又往往可以带来横财暴利,这是后世得出的结论,异常明确而偏又无法摆脱这荒谬。
不过对于这时候的多数奔走东西公路的商旅们来说,他们没有那个空闲去想战争的意义,兵戎再可怕,为了生存,他们还是得赶着骆驼奔走。古老的商路被占用了,凭着对星月山川的熟悉,他们会朝着遥远城市的方向选择另一条荒寂古道。也许有一天,这条路会重新繁盛起来。
以达西族举族为商的规模和在东西公路上的好名声来说,他们本可以和那些大商团一样,与各国朝廷紧密联系而搏得更大财富的。但就如他们既与各国王公交好,但又绝不涉入朝廷争斗一样,在战争中,达西族永远保持中立的立场,他们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商人,以着诚信重诺的名誉奔走各国的商人。
远远地,翻山越岭的商旅们遥望着茭河口驻扎的军营,脚步停留片刻,便又加快步伐离去,只求快点避开这是非之地。
挽起的头发表明她**身份,却是着一身简易白色男装的迦叶稍稍勒住马,侧头朝东方望去。万千营帐在暮色映衬下,略略减去了杀气,染上了些许的安详,这或许也是因为战争还未真正爆发的缘故吧,听说那人……
“迦叶,在看什么,我们得赶快越过这山岭。”
哥哥索伽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干脆利落从身后传来,迦叶忙转过身去。
“哦,没什么。哥,前面就放心交给我吧,你顾好后面就行了。”
沉静的蓝色眼睛扫过妹妹身上的衣服,索伽终究没说什么,只道。
“好,你要当心。”
说着便拨过马头,向商队后侧而去。
六年过去,索伽已经成为达西族商队里独当一面的人物,商队扎营、安全方面的事务,早就全权交给他来负责了。至于迦叶,当年美丽活泼的少女也在四年前嫁为人妇,但守护婚恋的女神似乎总不眷顾她,去年穿越金孜沙漠时,那才刚刚享受到做父亲的喜悦的男子,永远地倒在了马贼的刀下。
得知这一噩耗的时候,迦叶没有哭,她再没有哭过。生下那个健康的男孩子后,她就把家交给嫂嫂,自己换上男装,跟着哥哥重新踏上了漫长的东西公路。
美丽的脸在岁月的打磨下不见衰老,反而增添了许多成熟风韵,挺直的脊背有如青柏,那一身简单的男装裹住了她窈窕的身姿,却也衬出许多英气来。在东西公路的商旅们中间,达西族的索伽、迦叶兄妹,已成为人们广为传诵的对象。
“迦叶,山路毕竟不好走哪,你别光顾着大伙儿,自己也要小心些。”
同族的大叔好心地提醒着,迦叶绽开笑脸。
“嗯,我知道的,再说我的马术如何,你们还信不过吗?大家再稍微快一点吧,离前面的镇子还很有段距离,我们得在天黑透之前到达。”
“好,放心吧。”
“我到前面去看看,大家跟紧点,大叔,麻烦你多提醒那些孩子们,一定不要走到深草丛里去了,荒山上的蛇说不定就是剧毒的。”
“你去吧,我会看住他们的。”
在人们关注的目光中,迦叶熟稔地驾着马离去。
夜色完全笼罩之前,这支商队终于抵达了那个小小的村落,一路的疲乏顿时涌上来,大家匆忙吃了些东西,就着村民们给的柴火搭起营帐便赶紧休息。
夜晚的山风还透着凉意,无边夜色下,只有值夜的人靠在篝火边说着闲话消磨时间,再就是索伽兄妹和苏寄宁。
苏家商队稍早一点到达,虽然现在渌州苏府的实力已不如从前,但人们见到苏寄宁,还是会尊称一声“苏大公子”的。达西族和苏家的商业持续了许多年,尤其这五六年来更是紧密,彼此也更为熟悉些。而索伽兄妹在族中掌事后,与苏寄宁多有接触,倒颇谈得来。
夜已深,在索伽的催促下,迦叶先去休息了。苏寄宁本不必值夜,但他拨着篝火,毫无睡意。
“大公子,你那位朋友,果真在造海船了么?”
点点头,苏寄宁笑道。
“是啊,航线已经探得差不多了,他的船坞又大得很,已经开工了。”
“海运——当真有如此前途?”
“探好航路,备好坚实的船只和优秀的舵手,除去风暴灾难的话,海运因为庞大的运量优势所带来的利润确实远大于陆路。而且往南边海洋去,香料、象牙、珍珠等等商品的来源明显比北边丰富。”
咬着一根草茎,索伽陷入沉思。
“照此看来,东西公路的衰落不可避免,但它也不会消失。首先,造海船不是项小工程,非大商家无力承担。其次,北方的毛皮、矿藏、木材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东西,且目前来说,东西公路上的人口明显多于南方海域,若能保得这一段公路的平和,倒也不必忧虑。不过,单纯依靠驼马,索伽,你很清楚,运量太小,速度太慢,沙漠风暴、水源匮乏和来自盗贼的威胁,瓷器类货物易损毁,这终究是不行。而最大的麻烦,就是战争。各国王侯对外对内大大小小的战争,是最大的障碍。”
火光跳跃中,苏寄宁把自己的考量一一道来。
他跟萧泽不同,萧泽想到大海上去的最大理由是陆地呆得太久,他需要新的挑战了,兰尘对海运的描述,对风浪的感慨正好对了他的胃口。而那“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场景,连他都很想体会一下,就更莫说是萧泽了。
至于他,他也许天生是个商人。
性格中固然有喜爱冒险的一面,但他显然更乐于享受经营上的成功。就像兰尘说的那样,用商业把这个世界连在一起,这更能吸引苏寄宁。
索伽吐出草茎,换了个坐姿。
“大公子也会考虑转往海运上去吗?”
“会,不过我希望的是把东西公路与海路联系起来。”
“……是吗?”
索伽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喃喃了两声。苏寄宁看看他的脸色,顺口道。
“哦,对了,索伽,听说你们兄妹与北燕的大皇子,也就是这次统兵南下的燕南颇有交情,那据你们看,这燕南对海运可有何看法?”
“殿下并非商人,自然不会真正了解其中关系。不过他倒是很看重各路商队的,也问起过海运的情况。但他问的重点,不是大公子所指的远海,而是近海。”
“近海的粮食运送?”
苏寄宁挑明了话,索伽顿了片刻,终是点头。
笑了笑,苏寄宁没再细问什么。
一触即发的战争在这深夜里似乎离人们远了许多,但当黎明的太阳一升起,战争便会以它最真实的獠牙戳破这虚假的宁静。这是生活在北地的人们早已具有却至死无法习惯的生活,但王朝的户籍制度把他们钉死在了这里,除非北燕人把战火烧过雁城,或者是他们去做行走四方的商户,否则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将永远栖息在这片土地上。而这两种方式,更让人无法接受。
他们对这土地,怀有最复杂最直白的感情。
相比之下,温暖富饶的江南就真的是无愧于“天堂”美誉了。尽管知道边关烽火正起,然而在这个资讯落后的年代,骑兵、战场、血腥盖满大地,这样的景象远得他们无法想象。夏初,正是南风微薰的好季节。
打来一盆沁凉的井水给才从船坞回来的萧泽洗过手脸,兰尘又去端过早已备好的茶水,问道。
“公子,迟一点用晚膳可好?小萧还没回来。”
“好啊,他干什么去了?”
“染儿一家人今天出去上香,我看小萧平时难得出门,就硬要染儿带他一起去了。这孩子,老跟着我在公子的书房里打转,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萧泽笑了出来,兰尘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个。
“我倒不知道你竟会这么多疑且固执的,小萧确实有些老成,却不是木讷,也不是圆滑,沉静的孩子多了去,你就别老为他担这个心了。”
偏了偏头,兰尘叹口气。真正是屡教不改的典型吧,这都成她本能反应了,没准儿小萧还没长大,她倒先成碎嘴的老妈子。
“那么,公子可有京城里的最新消息了?绿岫也该要行动了吧?”
“嗯,按照严陌瑛的计划,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密卫的鼻子毕竟那么灵。”
兰尘微微皱着眉,还是轻声问了出来,萧泽歪着身体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有严陌瑛亲自坐镇京城指挥,你还不放心么?”
“事有万一,我不是天生多疑的嘛!”
萧泽听着直笑,兰尘也不在意,径去接了果盘摆到桌上。跟着也在桌边坐下,想了想,兰尘道。
“公子,绿岫得胜回朝的时候,我想带小萧去京城。”
“——怎么?”
“从那一日开始,就是绿岫真正夺取帝座的时候了。她毕竟是小萧的母亲,不管成或败,我想,至少该让小萧离她们近一些。”
“会有危险,你不怕小萧也被卷进去?”
“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