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赶紧派人去追元帅回来吗?”
协理事务的文书焦急地问,孟栩放下讣告,沉思片刻,道。
“不必了,元帅深入草原对敌,行踪不可泄露。我先呈一份奏折上去吧,正好,可以和战报一起送达圣上。”
“……这样,圣上不会怪罪吗?”
轻淡一笑,孟栩瞟了眼书房里挂着的巨幅西北地图。
“放心,只要沈元帅带着那片土地回来,圣上便不会降罪。”
“哦,那就好。有严大人、刘将军、顾将军他们在的话,元帅是一定可以凯旋归来的吧。”
“是啊,我也如此相信。”
孟栩轻轻笑着,弯了承自母亲的一双凤眼。
窗外的风徐徐地吹进来,即使在军中也常是一身月白衣裳的贵公子拿起笔。蘸饱墨汁,正欲提笔时,又顿了顿,他转眼看向窗外。从这里,是看不见草原的,更看不见美丽女帅统领的那支强大的军队,但前日激战过后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尽,金戈铁马鼓声阵阵的硝烟仿佛还萦绕眼前。那是,那是会让人血液沸腾起来的生死之战,是会让人寒彻骨髓的修罗地狱。
0奇0“公子,您……不打算回去吗?”
0书0小厮磨着墨,低声问。孟栩提起笔,一边写一边道。
0网0“嗯,元帅出征,聊城既然交在我手中,我自然要为她守住。京城那边,只能晚一点再赶回去。”
0电0“可是老爷特地给您来信……”
0子0“无妨,我给祖父的信已经写好了。”
0书0“——那么,司马大人打算如何答复圣上呢?”
突然而起的声音把小厮吓了一跳,孟栩的手稳稳停住了,他抬起头。简单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书房内,不知何时站了名灰衣男子,平凡的容貌,不起眼的身材服饰,他站在那里,灰一般浮着,只一双深雾般的眼睛看得分明。
挥挥手。孟栩示意小厮先退出去,然后靠入椅背中,轻笑道。
“不知吴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请坐。”
“司马大人客气。”
端起桌上早已斟好的茶水,孟栩朝来人示意了下。
“吴大人此来就是要传达圣上的这个意思么?”
“是。”
“由吴大人转达?”
“由下官确定。”
“哦。”
慢慢饮了几口茶水,孟栩又道。
“不知圣上近来可好?”
“一切安康。”
“西北战况可还令圣上满意?”
“满意。”
“那么,沈元帅想覆灭西梁之事呢?”
“下官不知。”
“哦?沈元帅的奏折送达时,吴大人不在京中吗?”
“嗯。”
点点头,孟栩笑道。
“那吴大人在来聊城途中,应该已经知道沈元帅为圣上取西梁去了吧?当初沈元帅有此打算时,我并未明确表示反对,不过待元帅道出详细方略后,我赞同她的行动。西梁之祸,不是这一次收回聊城就可以解决的,严陌瑛制定的这一整套措施,若实施得好的话,确实是可以为圣上再添一梁州的。而且,以西梁广阔的草原及骁勇的牧民为屏障,于应对外敌上,不失为一妙法。”
“下官以为。圣上眼下最关心的,应该是沈元帅取胜的把握。”
“圣上尽可放心。元帅麾下,谋臣勇将多如过江之鲫,且聊城一战已重挫西梁,逃回去的不过是群残兵败将,国中原剩下的也基本是老弱妇孺,元帅领精兵出征,如何不得胜而归?”
“西梁悍勇,断不肯轻易臣服,若覆灭后聚众生事,反倒为祸。”
“据元帅对西梁的探察,西梁民风其实朴拙,且百姓生存之茶、瓷等物,倚赖我昭国良多。既并为梁州,圣上爱之如天下子民,且多助其困顿处,试问,谁不愿安享太平?”
“那,司马大人为何不随元帅出征?”
“元帅委以后方重任,孟栩如何能不全力以赴?再者,呵,不怕大人笑话,杀气过重,孟栩着实难以承受。”
那灰衣男子听罢,收回目光,起身一揖,道。
“如此,吴濛便这般回复圣上。”
“有劳大人。”
“不敢。”
彼此都没有什么客套,孟栩只欠身示意了下。目送吴濛出了书房,灰雾般消失在门外。
候在院中的小厮缓了一会儿才又进了书房,见孟栩阖着双目靠在椅背上养神的样子,他不敢出声惊扰,安静地垂手站在窗边。半晌,孟栩缓缓睁开眼睛,吩咐道。
“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公子要去哪里?”
“城中随意转一转,看看百姓安置情况。你叫上两个侍卫就行,都给换身寻常装扮吧。”
“是,公子。”
小厮领命而去,孟栩坐直了身体,提笔快速写完奏折,亲自收好了,正好小厮回来复命。起身振了振衣服,孟栩出门,慢慢在城中转着。
这一年来,沈盈川听从孟栩与严陌瑛的意见,并不仅仅关注军事上的胜利,随着昭国军队往西北推进,流亡的百姓们也跟着军队慢慢返回原来的村镇,通过官府无偿提供的种子和牲畜,重又开始生活。嗅觉灵敏的商人们也都赶着马匹骆驼来了,聊城的光复,更增添了人们的信心。
达西族是唯一一支来到聊城的异族商队,茶色头发、湛蓝眼睛,服饰色彩斑斓,对聊城而言,达西族人并不陌生,他们是受欢迎的商人。
“迦叶,休息一下吧。”
忙了大半天,索伽才空下来就找到妹妹,并且细心地递上水袋。接过来饮了一大口。畅快许多的迦叶笑着跟哥哥道谢。兄妹两个说笑着走到旁边树荫下,几块废弃的石头早被人们坐得圆了,这热天倒沁凉得很。
“哥,这一趟下来,我们可以满载而归了。”
“嗯,还不错。”
索伽帮妹妹把散下的发辫重新卡好,道。
“迦叶,这一次回去,你就好好歇段日子吧。商队到底辛苦,常年在外奔波,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想了想,迦叶点头。
“好吧,这样我也能多陪陪孩子。不过,哥,回程的时候,我们……还去北燕吗?”
索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着天空,把一段草茎折了又折,揉得烂了,才回头看着一直低头饮茶的迦叶,道。
“照现在西梁情况来看,我们要安全回去,还是走北燕好些。不过,你只是经过而已,迦叶,大皇子妃的邀约本就是客气而已,不要去了。”
笑了笑,迦叶捧着杯子,这么多年,唯有在哥哥面前,她的神情才会有昔日娇俏少女的影子。
“哥是怕我触人伤情?呵呵呵,放心啦,哥,长老可是经常夸奖我都能独当一面了的喔,都多大人了,我才不会为了那些陈年旧事费神呢。不过,哥。我想看看他,只是看看,他——毕竟是受了重伤。”
“不要紧,我打听的消息绝对准确。大殿下的伤当时就得到了救治,以他的身份,就算燕帝不关心,那四皇子也绝不会无视。”
“不,不是,我不是说这个……伤什么的,嗯,哥,你知道,他、他毕竟是那么有名的将领,却吃了败仗,自己还身受重伤,我想,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会、都会难过的吧。”
索伽的眼色冷了起来,脸倒还是一贯的无表情。
“胜败是兵家常事,大殿下既然是优秀将领,就该比任何人都能坦然面对。”
有点心思被看穿的尴尬,迦叶绞着手指望着索伽,拉长了音叫了声。
“哥——”
无表情的脸终于松动了下,索伽叹口气。
“迦叶!迦叶!你要知道,他是北燕权重一方的大皇子,而我们,是达西族人,是东西公路上的商队,皇亲国戚,我们做不来。更何况,他早已有皇子妃。”
双手安静地叠放在膝上,迦叶仰头看着一只鹰滑过蓝天浮云。
“我知道,哥,我都知道,可是,我只是把他放在心里,也不行吗?沐阳花盛放在地上,不过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中飞翔的鹰罢了,她是花,永远不会离了土地到天上去的。”
索伽再不能说什么了,他呆了呆,抬手轻轻抚了抚妹妹的肩。
“……好吧,你去看看吧。”
迦叶轻轻地点头,闭着眼睛靠着索伽。宁静的午后没持续多久,一个达西族少年撒着脚丫子跑进来。
“索伽队长,索伽队长,苏家大公子来找你耶!”
“——苏大公子?”
留下步兵与部分骑兵给孟栩守备聊城,沈盈川带着两万名精锐骑兵踏入西梁茫茫草原。
他们的目标直接而简单,直取西梁国都。但他们的路线是弯曲着的,昭国军队在草原上游移,他们一边剿灭、收服潜伏在草原深处的大群马贼及顽固的西梁部族,一边等待攻取梁都的最佳时机。
吞并西梁当然不是纸上谈兵的小事,但以西梁目前的景况而言,倒也没那么难。首先,连年灾荒早就大大折损了西梁这些年来储积的国力;其次,劫掠邻国和过往商旅固然给西梁提供了些物资度日,但西梁名誉受损,兵力也有损耗,尤其与昭国开战这一年,西梁从败于东静王沈燏后建起的军队几乎全部丢在了昭国土地上。自大将军科伦以下,多名将领殒身,伤亡士兵更是无法统计,而皇帝不敌刘若风的消息经由他们派人风传开,足以把西梁剩下的骄傲都击溃。
“长河系骏马,草色一风青。”
顾显骑着马跟在沈盈川左后侧,边欣赏着草原风景,边发感慨。
“嗯,我早就觉得待他日功成名就后,携一二红颜知己来此小住半月,跑马千里,闲看雁阵云烟,呵呵呵,是为人生大乐啊!”
瞥他一眼,严陌瑛慢吞吞的开口。
“听说那位的娘子军都非常推崇她啊,有这么一群美人守着,你还可以找到第二位红颜知己吗?”
顾显的脸立刻黑了,悻悻道。
“你这家伙,自己不主动,干嘛还老是把冷水泼到我这儿来?”
“是你疑心太重了,我不过提醒你,得意忘形的下场多数都不会好。”
“得意什么啊——除非你这次把那西梁皇帝让给我来过过招,老让刘若风跟他打,这故事就没有曲折感了,人家说书的也会不满的咧!”
“……再别给我争这个。我说过了,前西梁皇帝是死在你手上的,再杀一个?哼,不想西梁人要求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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