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州,都是杞州!
而萧门杞州分舵舵主江启越,却无一点消息报上来。
所有关于杞州的文书都被找出来,呈在萧泽面前。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弘光四年萧门总持杨珖率门中高手剿灭潜藏在杞州地界玉龙山中的那个杀手组织“暗”一事,那次,萧漩随行,事后以在西南游历之名,他未随杨珖返回南陵。
如此的话,有可能是萧漩暗中收编了暗的残部,建立起新的更为严密的杀手组织吗?或者,其实就是嚣阁?那么江启越近年的反常,会不会也是因为他投靠了萧漩?
萧潜的处境危险了!
急忙命门中五名高手即刻赶往杞州,与暗中调查的萧潜取得联系后,萧泽赶赴渌州。若问西南的情况,冼夫人是非常熟悉的,虽然她现在在渌州住得挺愉快,看样子好像都不想回去了。
当年韦月城给萧泽设计建造的留园,如今变成了隐于闹市中的特别学堂。外面依旧挂着韦府的匾。出出入入的人虽换了面孔,但看着也不过是些仆役,这里引不起外人任何的注意。但是转过那道院门,就生人勿近了。
这固然是保密的要求,不过更是没贴出来的“善意警告”。毕竟,学堂里已经毕业的人才如今都在严陌瑛、沈珈、沈珞等人的调度下,为女帝的事业添砖加瓦来着。冼夫人,正是在这里当先生。
药与毒,来自西南神秘的药理知识让学生们在吃尽苦头的同时,对这些可以活命与致命的东西有了最真切的认识。至于另一个附加好处,就是她们固然会拿自己下毒,但被冼夫人毫不吝啬地拿来许多草药滋养的皮肤在解毒后也依然美美的,休息日逛街时,真正羡慕死一堆人。
哦,对,冼夫人只肯教女生。至于那些敢来用作先生与女生宿舍的随风小筑偷窥佳人的青春少年么,呵呵,毒蜂伺候……
萧泽很顺利地进入了随风小筑,冼夫人正候在池中亭子里,莲花在她身边摇曳,如那些跟着她的女学生们。
“旧地重游,感觉如何?”
冼夫人取笑着,萧泽看看四周,也笑道。
“说物是人非伤感了些,旧物改造吧。那么,这儿的热闹比之山中清净又如何呢,冼姨?”
“哪天厌了就再回去呗。”
冼夫人无谓地摆摆手,取过萧泽斟上的一盏清酒仰脖饮尽,道。
“好了。小子,你是无事不登门,说吧。”
拿起自己那杯酒,萧泽喝了一口。
“冼姨,您尚在杞州时,山中可有何异常之处?”
“问毒的话,靠近七子湖那边的山,十里范围内,毒物不敢进入,里面应该是有剧毒之物。问人么?听说芫族囚禁的叛逆,逃走了。”
“……那剧毒之物可是有人蓄意培育出来的?”
“对,只有人才会做那种事。”
“叛逃的芫族人?”
冼夫人沉吟了一刻,皱眉道。
“我进那范围内察看过,感觉……不止有芫族人制毒的痕迹,还有些西域毒术的味道。”
听到这样的答案,萧泽已经确定那杀手组织定是在杞州七子湖畔了。萧门介入调查这么多年,对于死者的种种状况早有分析,那些死于毒杀之人的情况,和冼夫人说的一致。
“冼姨,当年我母亲和萧门中人合力剿灭暗之事,冼姨可知道确切情况?”
“嗯,我也去了的呀,当然知道。”
“暗果真是全军覆没?”
冼夫人抬手一敲萧泽脑门。怪道。
“那样的组织,不斩草除根,还等着人家报复吗?”
萧泽连忙陪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暗内部已生嫌隙,那份用来清点人的名册,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名单。”
“……什么意思?”
冼夫人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萧泽想了想,把自己关于萧漩与那杀手组织间关系的揣测说了出来。
“冼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三弟事先就笼络了一批暗的高手,并助他们逃过了你们与萧门的联手剿灭?”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
冼夫人眉峰紧皱,沉思着,道。
“若果然如此的话,你要怎么办?萧漩年底在飞云山庄说出的意思,就是向萧门挑战,那么针对你们的行动,或许已经开始了。”
“……是的。”
萧泽笑了笑,掂着酒杯,瞧着一池莲花,缓缓道。
“没办法,嚣阁是非除不可的,萧漩,我也要带回来才行。”
辞别冼夫人,萧泽回到分舵的住处,跟萧澈说过情况,便命人准备第二天即刻准备进京。萧漩去京师已有半年,他得跟他单独见一面。
再者,沈盈川的大军,也快回来了。
这一个“快”字,在辽阔的昭国大地与新并的梁州草原之间,驿马几个来回,也就快到夏末了。
梁都向北,顽抗的部族在昭国军队时机完美的闪电攻击下,或者归降,或者逃往更为西北的大漠。而梁都以南,丰美的水草滋养着战后疲乏的牧民,络绎不绝的昭国商队带来大量物美价廉的商品,又把梁州百姓找不到市场的毛皮等物高价收走。至于王公贵族们,有人得到昭国女帅沈盈川的亲自邀请,参与到临时刺史府事务中来;有人还软禁宫中,等待与降帝一起前往昭国京都;还有人,则清算家产,下狱受审,其斩首甚至获得梁州人跪谢苍天。
一切都稳定了,布置好梁州以及冀州防军的调度,沈盈川下令大军凯旋。
骏马上,黑色披风红色甲胄的美丽女帅威严却又可亲。看见梁州人的视线不复当初露骨的戒备,甚至还有着钦敬,将士们的背挺得更直了。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为敬佩这位女帅的,且不说女子如何,单就古往今来多少元帅大将军们,有几个人会亲擂战鼓、亲身杀敌,带领这些勇将谋臣立下不世功业,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爱兵如子?
大军一路欢腾着越过草原,越过一道道古来的关口,直往京城而去。而在这整个喜悦中,最沉默的气氛来自大军中央看护严密的十数辆大马车。车上,载着降帝、后妃及部分公卿。
时至今日,这昔日的西梁皇帝仍坚持自己的军队是最为勇猛的,但看着一路行来昭军的严整,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他失败的一个原因。
夜雨过后,京都的清晨凉爽宜人。带着降帝等人的马车,沈盈川率所属幕僚、将军及三千骑兵离开城外行营,进入都城。
繁华的京城重新演绎了当初沈盈川率军出征时的盛况,只不过那时人们怀疑、沉默,而今天,人们欢笑着拥在街边,争看传颂多时的沈大元帅的英姿,争看那些经由说书人精彩呈现了其智慧与勇武的谋臣武将们的风采。不止寻常百姓,官宦子弟,连大户人家那些高贵典雅,从来只能远远看着的女眷们也早早地坐着马车来到这街边酒楼茶座预定的雅阁里,唧唧喳喳地说着各自从父兄那里听来的故事,一睹大军入城。还有不少外地人赶赴京城,只为亲临此刻。
沈盈川没有令他们失望,这也正是他们精心准备的一个时刻。兰尘说过的,外在的形象很重要,有时,甚至会比真实更重要。这句话,沈盈川深有体会。
鸦黑的骑兵们骑着一色黑马踏入巍峨的城门,比起出征时马蹄的急促,凯旋的马蹄整齐、缓慢,踏过大地的声音浑厚宛如晴空下滚过街道的雷鸣。黑色的洪流就这么涌进城来,战场上以血祭出的杀气毫无遮掩地铺泻在这祥和了百年的京城里,霎时将人潮的欢腾震住。而骑马走在军队最前面,凛然压着这股洪流的沈盈川依旧一身火焰般耀目的红甲胄,外系黑色披风,猎猎有如她身后飘扬的帅旗。昔日有倾国倾城之美名的东静王妃目光深邃,脸色冷肃,好似女性战神从天而降,她目光所及处,人皆噤声。
但,当三千骑兵完全踏上长街时,就见沈盈川高高扬起了右臂——这动作令人们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半空——美丽的唇角弯起来,微笑像高高立在枝头的花儿一般绽放,这分笑令沈盈川如将士们所熟悉的那样亲切,却因为眼睛的锐利深远而又有着十分的威严。
人群怔愣住了,沈盈川扬起的手臂轻轻挥动起来,这动作让人群小小地波动了一下,然后,人们欢腾起来,海潮一般拼命向进城的军队,向那在传说里把无尽胜利带给昭国的女帅挥起了手,整个京城似乎都在人们的欢呼声里震动。街道好似一条奔腾的河流,所有人都在叫着一个名字,连那些被妻女拖来,心中还带着不屑的男人们也跟着叫起来。
“沈元帅!”
“东静王妃!”
“沈大元帅——”
看着眼前热烈的景况,兰尘歪了歪头,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身边俯视着走过来的军阵,神色间全是兴奋的兰萧,嘴角露出一点微笑。感觉到这视线,兰萧转过头来。
“娘,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想你会不会有这一天给娘看啊?”
“不可能,我将来要做海王的嘛。”
兰萧很果断地打断兰尘对儿子未来的幻想,顿了顿,又安慰道。
“不过,我可以让娘看到我的船队扬帆穿过大海时的场景啊,那会更壮观的,不是吗?娘您自己都给我描述过。”
兰尘急忙点头,连连道。
“好,好,娘非常期待哟!呵呵,刚才说的话不过是被眼前这种情绪暂时感染罢了,娘当然记得小萧的愿望,你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喽!”
“嗯,我知道。”
兰萧点点头,他早习惯了,自家这位娘亲从来主张人生该当自主。
“——娘。”
“嗯?”
“你小时候,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希望呢?”
“我呀……”
兰尘托着下巴看看儿子,又看看天空,目光远了些许,她看回街道上,笑道。
“我小时候,也想过做这样率领千军万马的元帅,唔,不止这个,还多着呢。不过越长大,人看得越多,想得越多,那许多念头就都慢慢淡了,娘的人生,就这样平平常常地坐看云起尘落,也是活出了自己的一番滋味。哦,对了,培养个有能耐掌控海运的儿子呀,呵呵呵,也挺有趣!”
抿了抿嘴唇,兰萧也跟着笑了出来,黑亮的眼睛在蓝天的映衬下飞扬着少年人激荡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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