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这一趟趟悠然如旅游般的行程,再度迅速传遍天下的是沈盈川惩恶扬善,抚恤百姓,赈济地方的美名。弘光帝没有为此怀疑沈盈川,因为回京之后,沈盈川呈递的奏折上都会恭恭敬敬禀明事情来龙去脉。地方上的贪官豪强素为弘光帝视为国之恶蠹,他没可能亲自一一查证除奸,也不大信任官官相护的臣子们,故以他的惯例,素来是找出一件事,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有一丝半毫关系者彻底清洗的。但总有胆大之徒不知吸取这些诛九族的教训,令他始终无法做到海晏河清,如今无甚利益牵连关系的东静王妃帮除了,自是好事,总强过惹起民怨。
况且沈盈川战后的表现令弘光帝十分满意。不与朝中大臣过多结交,不插嘴后宫事务,不恃功而骄,她像个最值得赞赏的女人一样,安静地回到了家里,专心持家以及教导女儿。
弘光十四年,在历史上是被视为过度的一年。
翻开《沈书》,这一年除了夏末,驻守雁城多年的武威将军杜长义遇刺,伤经久不愈,造成体虚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说了。
倒是在昭国民间传说里,这一年异彩纷呈。
沈盈川不肖说,她的种种,已经开始有神化的迹象。人们争相传颂着她的美丽、果敢、智慧和仁慈,在习惯了王公贵族自恃身份的骄横与难得施舍时的高高在上之后,沈盈川走下马车,微笑着站在他们中间的行为,简直让这些朴实的人们受宠若惊。
不止是百姓,中下层官吏们对她也甚是尊崇。毕竟这样一批人夹在社会中间,直接面对上层的各种嘴脸,日子亦难过,尤其是有良知之辈。沈盈川的和颜悦色,他们体会最深,自然是从他们那里流出更多东静王妃的逸闻来。
除这之外,后人津津乐道的沈盈川与未来她所钦封的容华侯,曾经的青楼名ji薛羽声在渌州风雨台的那场相遇,也是发生在这一年。
与此相对的,是昭国江湖的热闹。
这一年,曾宣告要重新划分江湖势力的嚣阁,正式与萧门对上了。在任何一个场合,嚣阁都要与萧门争个高低,即使双方意见未必相左,但嚣阁必定要站在萧门上头。一边是江湖大派,武林盟主的帽子搁在那儿始终没人拿得走,一边是后起之秀,这盟主的儿子看似尔雅实不温文,说是武林事吧,好像又可算作家事。所以大家伙儿都不好插嘴,干脆托着下巴坐在观众席上看两家你来我往,兴致高昂,不亦乐乎。
嗯嗯,萧门剑法果然了得啊!
不过这萧阁主自幼就习此剑法,其中破第一次了如指掌,加上嚣阁的人,武功各有不同,且怪得很,今天这仗,萧门怕是赢不了。
好口才!这看着貌不惊人,说话怎么这么毒咧,蝎子吃多了吧!
哎呀,看了萧门这一回合想赢,难哪,除非那个花——啊啊啊,花棘真的来了!大伙儿快走哇,免得池鱼之殃呐!
……
既是兄弟之争,其中必定有密辛,也有那等好事者开始挖掘萧门旧事,而后添油加醋,编得比传奇本子都要精彩。只不过,某次某人讲得正唾沫横飞的时候,面前听众忽然脸色变绿,宛如见鬼,此长舌男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萧二公子正以千年寒冰般的目光站在身后活剐自己是也。众人很不讲义气地各自逃命,独留下此人不知有何等遭遇,只是当此人时隔一月重现江湖之后,看到他的人皆胆战心惊,昭国从此再无人敢议论萧家家事了。
处在这漩涡中央,萧泽沉静以对。他命属下不得主动挑衅嚣阁,但遇到对方挑衅,也无需忍耐,坦然应对便是。与此同时,萧门内部真正的高手除了调拨给沈盈川直接指挥的之外,全部参与到追缉围剿那杀手组织的计划中来。
在年初,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组织便是嚣阁的,但当萧门动手之后,嚣阁的行动顿时激烈起来,萧泽便确定了这个猜测。夏,远赴杞州调查的萧潜传了消息回来,他们在杞州七子湖畔找到了嚣阁总阁所在地,并且,杞州分舵自舵主江启越以下,全部叛变。
萧泽悄悄召回了在渌州的萧澈,命他总管萧门一应事务后,夏末,萧泽留下四堂全部高手护卫南陵总舵,防范飞云山庄后,亲率萧门中从未现身于人们面前的第五堂余下堂众,秘密赶赴杞州。
除萧门中人外,萧泽那从不服老的外公韦清也和女儿韦月城赶来了,而与嚣阁似有所瓜葛的楚怀郁夫妇亦随之前往。
为了一网打尽,萧泽在到达杞州后,没有急着围剿。而是在与萧潜等人会合后,详细确定了嚣阁种种情况,他首先突然拿下杞州分舵,俘获江启越等人,接着命人故意露出包围的些许痕迹,同时在江湖上放言,嚣阁是内部家事,萧门要清理门户了。
这处总阁所在地无论选址,还是周边布置,都相当谨慎,看得出下了很大功夫,萧漩断不肯轻易放弃,从他对胜利的执着来看,也绝不愿仓惶逃窜。萧泽要的,就是逼得他全力相搏。
随着外围据点一个个被撬掉,果然陆续有自州外而来的高手匆匆赶回,消失在七子湖畔。而几乎每一个人,都未能从萧潜的监视网中漏掉。
萧家四子中的前三个都是少年即出名,独老四萧潜被淹没在父兄们的光辉中,默默地长大。纵使成年后,萧泽放他闯荡江湖,但那萧四公子的名号,无论如何,也不及三位兄长们响亮。或许是与个性有关吧,这是个自幼便表现得朴实无华的男孩子,与个性张扬得厉害的兄长们比起来,他的太过认真,便总显得有几分笨拙。
萧泽虽也看重这个弟弟,却着实称不上有多了解。他信任萧潜的能力,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知道,这个四弟,实不可多得。
也许,比较起太过执着于他这大哥的二弟来说,四弟要更适合。
大事当前,且观察些日子吧。
西南的秋色五彩斑斓,在万年雪山、粼粼湖光的衬托下,美得壮丽。同样的时间,倘是在南陵,该是秋风萧索了,而若是北方那遥远的京都,从草原吹刮过来的风,都已带了些雪花的味道。
在发动最后攻击的前夜,萧泽独坐在峭壁伸出来的那块冷冷的岩石上,山风呼啸,头顶是清朗的西南明月,脚下是深黑不可测的万丈深渊。这样的画面,萧泽知道,兰尘很喜欢,这会儿他自己体验一番,嗯,感觉果然很好!可惜,兰尘无法前来杞州。哦,不,就是来了,她也不敢细看的,呵呵,恐高嘛。
想到这里,萧泽不禁露出一分笑意。根据小萧的说法,她似乎很期待沈盈川登基的时候,可以在金銮殿的屋顶上找个贵宾席——他也开始期待了!
一名优秀的猎手,绝不会担心在准备上花了过多的功夫,因为他要的是最终绝对的胜利,萧泽显然精于此道。江湖上总认为这位少主最擅长以快剑一击斩断对手的命脉,却不知道在这“快”之前,他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务求准确找到对手的命门,同时布下层层天网,把对手已完全逼到了死角的。
这次同样如此,萧泽不吝惜人力和时间,在多次正面侧面佯攻以及偷袭后,终于把嚣阁总阁的建造图示一一敲定,便立即带全部人马突进。萧漩从没有轻视过萧泽的本事,但只能说,他不了解萧门真正的力量。何况,韦清与韦月城这对父女可怕的破坏力,他当年虽亲眼见到,却未料到今次明明放话是萧门行动,他二人却会为了萧泽而参与进来。
嚣阁节节败退,萧漩靠当年游历天下笼络来的属下中不乏武艺高强,甚至在某些方面独步天下之人,但这些人多数俱已成名,颇以自己为傲,他们可以臣服于萧漩,却不意味着他们会永远心甘情愿听从同辈,甚或是后辈的指挥,即使萧漩用了严密的阁规来限制。当然的,在团体契合度上,自然更比不上萧门五堂。
如此,这场围攻战依然是艰苦的。
萧漩在此经营多年,麾下包括各种各样的人,他的堡垒便很难用一种思维去揣测。所以,萧泽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嚣阁到底是在这浩淼的七子湖畔烟消云散了,对照着抢到的名册,萧泽命人一一核对,最终能确定的是,萧漩带着三名得力属下已顺利逃走。那三人并非全是昭国人,勿庸置疑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且,萧漩已经带走了一个名叫丹朱的芫族男子调制的所有毒药。
快速处理完杞州的一切,留韦清和韦月城再留段时间细加查看后,萧泽带着属下赶回南陵。早先已经传信给萧澈,告诉了杞州的情况,也要他务必小心防范。然而,萧漩没有出现,嚣阁在各地的分阁也一夕间人走楼空,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用的是地道,完全摆脱了我们的监视。”
萧澈如实递上属下的回报,萧泽点点头,道。
“命人全力寻找,尤其注意京城这一片。”
“他会直接去投靠皇帝吗?”
“……七成可能。”
“大哥何时去京中?”
“按照严陌瑛的计划,我倒也不必急着年前赶去,不过三弟曾在京中遇见过兰尘,还派人调查了一番的,我有点担心。”
为了隐藏身份,兰尘自到京后,从没找过萧门在京分舵,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了,一切都只能道听途说,偶尔以着工作名义到庆王府中见一见萧寂筠,才会知道事情的进展。
沈盈川的神话,她乐见其成。萧泽的这场江湖风雨,她无能为力。弘光十四年,在她看来,最让人欣喜的事就是萧门远洋商队的正式开航了。
“为了怕百姓因手中有余钱而饮酒作乐以滋事,怕商人私财过多涉嫌招兵买马,就增加赋税,把财富都集中到皇帝手中,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即使国家再富有,而百姓不管怎么拼命劳作,却只有勉强保有最基本之温饱的话,那么人们对未来就不会抱有希望,这正是国家衰亡的前兆。相反,重视农业,繁荣商业,用商贸上巨大的财富来取代征收农民那一点田赋,让百姓生活富足,给他们打开更广阔的世界,有几个人会贪心不足而妄图蛇吞象呢?倘若一个国家能稳稳地站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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