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脸绷得那么紧,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昭国人。”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关于你,寄宁查了一年多,仍然毫无收获,所以,我也不想费那份心思追查你的来历了。虽然你还属于可疑人物,不过,只是与我聊聊,应该可以吧?”
、奇、深秋晴朗的午后,阳光把一池碧水照得犹如琥珀,远处留园里的风叶之声萧萧而来,让人不由得想窝在椅子里,静静地数着时光。
、书、看着萧泽坦然的表情,兰尘慢慢松下挺直的肩背。
、网、“唔,现在想想,你诵的那些诗也不大可能是燕国人写的吧?那么多不同风格,不同形式的诗,燕国人,还没那等成就。”
向后缩了缩身体,兰尘半依着圈椅上柔软的靠垫,慢声道。
“当然不是,燕国改变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也不过百余年,文学发展才刚刚起步,根本写不出那样的诗。那可都是一个民族五千年积淀下的最经典的东西,即使是你们昭国,也才刚到她的一半。”
“——五千年啊!”萧泽轻轻喟叹一声,转头看兰尘一眼,轻笑道,“昭国之外,果然别有天地!”
这是一句让兰尘意外的话,从她过去的这一年多的经验来看,昭国和她的母族华夏所相像的除了语言和风俗,还有心态,曾经的天朝上国的心态——四海之内,唯我文明,他族,尽为夷狄,蛮荒落后,粗野鄙俗——可是,萧泽却完全以赞赏、感叹的语气说出一个往往不被人坦诚的事实。
单凭这点,兰尘就不禁要对萧泽刮目相看。
能有多少人可以站在更高的阶梯上看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和人类呢?
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任何不同都有成为“争端之导火索”的荣幸,而更多的人,总是需要通过歧视别人,来抬高自己可怜的尊严。
“那个国家里也有江湖吗?”
“有啊,当然有。”
兰尘不禁微笑起来,她的目光悠远地投向嫣然池。过去所看过的那无数个剑影侠风的故事里,踏波而行就是最美的一页风景。
“他们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
萧泽低声重复着,末了,他轻笑两下。
“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理智告诉兰尘还是别放纵自己的好奇心为上上之策,但浸淫武侠小说多年,在看腻了吊着钢丝且越来越神魔化的特技武术后,有朝一日却知道世界上竟真有人能身轻如燕、飞檐走壁,想不问几句也难。
“那,公子所认为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我?”
萧泽嗤笑一声,“人人皆以为我身在江湖中。不错,萧门也的确能够在江湖里占得一席之地,但也仅此而已,更广阔的江湖,在萧门够不到的地方。哦,当然,这个江湖是人们所以为的江湖。”
皱皱眉,兰尘不禁有点了然地看看萧泽。
好像有点奇怪,她跟萧泽又不熟,正确来说,还处于相互怀疑阶段,尤其因为白鸿希的缘故,萧泽对她,应该是疑心得很吧,那他们现在这么聊天,合适吗?
不过,兰尘真的很好奇。
是萧门的武功不怎么样么?有可能,也许萧门虽然颇负盛名,但其实呢,已经难副,不然堂堂萧门少主怎么能这么客观地评价自家帮派?
她这么想的时候,正好萧泽也看过来,黑色眼眸中的笑意让兰尘颇有种被人窥见自己这大不敬想法的感觉。
“难道萧门的武功不厉害……呃,不,不是,我是想说,那个什么……嗯,根据传统,那些什么剑圣啊、刀客啊之类的世外高人好像每代也不少,但是好像都有那么点追求脾气古怪,要不就是喜欢在挑起满城风雨后来段隐居,玩个失踪。唉,真隐居就罢了,可安分没几天,又总要搞出些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呀啥的,整得天下乌烟瘴气……”
“得,得,得,你也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萧泽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缓缓道。
“论武功,萧门自然不差。但上下数万人的生计,又是漕运和马市,萧门其实已介于江湖和商贾之间。江湖绝不排斥金银,更不拒绝行商,可江湖也自有一套处事规则,萧门就走在规则的边缘。”
也许这并非江湖,可也许江湖本就不过如此。
这问题没有确定的答案,萧泽也不想分析个一二三出来,只感觉有人能听他这么说,似乎也就够了。
兰尘大致能明白萧泽的意思,不过这不是她感兴趣的。
“这么说,公子果然还是闯荡过江湖的了?”
“不算闯荡,萧门的背景是不能让我恣意行走江湖的,只是也曾南北走过几年,算是在江湖里转了一遭。”
“那你——公子,跟别人比试过武功吗?”
挑一挑眉,萧泽还是回应了兰尘亮闪闪的眼睛。
“比过。”
“那,萧门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呀?我听说萧门可是昭国的武林泰斗,像什么隔空点穴,在演奏的乐声中加入内力来震断人的心脉之类的,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不能,又不是变戏法。”
“啊?”微微有点失望,不过想想这应该也是当然的吧,否则会武功和不会的人之间相差太远了,那可不公平。想通了,兰尘又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内力呢?把内力打出去果真可以起到zha药的效果?”
“——zha药?”
萧泽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兰尘,而正处于兴奋点上的兰尘压根儿没在意。这个时代还没有火yao,那应该用什么东西来代替她想表达的意思咧?
“啊,对了,雷电,就是跟被雷打到差不多,‘轰’一下,那种的。”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谁的内力能这么强。”
“哦,这样啊。嗯,也对啦。”
兰尘点点头,看似有些失望,又歪歪脑袋,自语道。
“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通,武功这东西,用平常的物理和生理学知识好像解释不通哪。”
萧泽没完全听懂兰尘的话,只明白了个大概,笑问:“你不相信吗?”
“不,不是不信,而是觉得目前没法解释,有点疑惑罢了。”
“武功这东西,对外人说来玄,但会用,自然就明白。”
兰尘点点头。
“也是,就好像对两个人讲解风寒的病症表现,假如其中一个从没得过病,那自然是大夫怎么说都不会明白什么疼痛程度之类的,得同样病过一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对吗?”
真是有够诡异的比喻,不过鉴于自己对兰尘这丝毫不懂武术又似乎颇喜欢穷根究底的人也说不通,还是算了吧。
以几不可见的姿势点一下头,萧泽敷衍道。
“……啊,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第二卷 渌州琐事 第一章 玉凉亭的协约
那天的晚饭,兰尘是跟着萧泽一起吃的,跟平常和萧寂筠她们吃的差不多,菜式上都没什么特别。一壶酒,萧泽自斟自饮,吃得悠然,兰尘则是一贯的埋头用心吃,萧泽要是说话了,她就答两句,绝不无话找话。
虽然,某人好像撩着她说。
接下来的日子,就和在苏府里过得没什么两样了,只是虽然减少了打扫和园丁的工作,却得时不时地应付萧泽那随机而起的聊天的兴趣。话题么,则是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到哪儿是哪儿。萧泽并非那等赳赳武夫,他对人、对国家、对历史和这个社会的看法,都颇有精绝之处,要不是自己对昭国的历史还不十分了解,兰尘会更满意的。
她其实很喜欢跟人“辩”,何况已憋了一年多。
萧泽不在的时候,兰尘也会在留园里转转。这迷宫,据萧寂筠说,果然是按阴阳八卦的原理来设计的,贸然闯进去的人,转疯了也难得出来,有卫护随风小筑的作用。
奇归奇,兰尘却还有点不以为然。这个世界是有轻功的呀,除非花木底下设了机关,否则会武功的人倘若从树上穿行,这迷宫怕也奈何不了。再不然,一排人放弃白石小道,选定方向直直走下去,留园终归在渌州城内,能有多大?
听兰尘这么说的时候,萧泽只淡淡笑道。
“这个昭国,恐怕还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先越过外面的宅门。”
对萧泽的自信,兰尘想了想,决定暂时还是持相信态度。
且不说每日用轻功飘来飘去地送饭的萧寂筠,兰尘跟着也常往外堂去,看见独眼的萧亮在院子里安的诡异机关,看见厨师萧远天和萧远山一边煲汤一边用手边现有的各种厨具充当切磋武艺的器物——据说他们兄弟活了四十年就斗了三十九年,再至于那每日品茶吟诗赏花的瘦弱书生型门卫萧翼,两名整理留园的园丁,两名做些打扫浆洗工作的状似平凡的中年妇人,还有守着侧门的白发老者,应该都很符合“人不可貌相”的至理名言。
这样兰尘若想逛街,倒真的不用担心了。有他们陪伴,别说是区区刺史的儿子,就是她冲了圣驾,只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打退御林军,护着她回来这随风小筑,因为她是萧泽带来的。
每日修理枝叶,帮着萧寂筠打扫房间、露台和回廊,再就是去留园里协助园丁,顺便折几枝带叶的花回来插在厅堂的花瓶里。
秋意越来越浓,太阳的感觉已经变成融融的,照得廊下的软榻十分温暖。兰尘偶尔在那里午睡的时候,阳光下慵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猫。
这样的日子,悠然得有点不安。
别的暂且不说,至少生活方面还是有点担心的。这里过得太舒适了,倘若吴鸿和东静王的那些事结束,她跟萧泽的合约到期,再去苏府,她还做得来吗?
兰尘继续考虑着投资的事儿,她先前已经有了些打算,只是心里始终觉得不大好,所以一直犹豫。现在看来,也只得如此。
下了决定,兰尘便着手准备,隔了太久,有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得加以补充,晚上的时间刚好用来回想。
萧泽除了开始几天总不见人影之外,后来的日子似乎也过得很悠闲,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习字、练武。最为此而高兴的人是萧寂筠,因为她说以前萧泽一个月能有四五天过来随风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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