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你这位朋友,架子可真大呀!”
迦叶回过头,凉凉地瞅着被丢下的顾显。
“在我们商队里,这种人可不受欢迎,要不了几天大家就会把他丢下的,看他一个人在沙漠里能怎么办!”
“丢下他?”
顾显走到迦叶身边,笑道。
“他一个人可不知道够抵得上几支商队的,所以,从来就只有别人跟着他走的份儿。”
“切,哪有这么厉害?”
“哈哈哈,是真的哟。我猜那家伙呀,前世肯定是偷吃了司慧星君的丹药,不然咱们凡人的脑子才不会那么好使咧!”
瞟一眼笑容灿烂的顾显,迦叶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屑减为八分。
“夸张!他要真是那么聪明,你们昭国的皇帝怎么不请他去当大官好施展他的聪明才智?”
“……哈哈哈,是吗?”
顾显蹲在墓碑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大官?
呵,除非他不姓严!
第三卷 平地风云 第一章 远远的花灯
宅子只有两进院落,严陌瑛住在东边,院内雪松参天,青翠的枝叶有如一层层飘逸的云霞,正应了他自己所题的落云轩之景。西边的栖凤阁向来都空着,主要是因为严陌瑛四年来从没有访客,只偶尔顾显跑来混几天,到如今,栖凤阁里才算真正住进了客人。只是,这位客人跟严陌瑛完全没关系。
渌州人这些天最关心的人物当属含笑坊的花魁娘子薛羽声,关于她的下落,大家尽情发挥想象力,其精彩程度简直要绝了各书铺那些传奇的生路。不过可惜,薛大美人的经历其实简单得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某位名叫顾显的男子把她扛到某间素净的宅子里,然后因为两人极度的话不投机,顾显哇哇怪叫着逃走,留下薛羽声每日过得悠哉游哉。
她不知道东院落云轩里住的那名男子是什么人,一双眼睛久历风尘,让她明白最好不要试图打听这个人的消息。他看似温和,但那对黑色眼眸是精明而莫测的,并且他在初见的那刻毫不掩饰,也只在那刻。
这是示警,这样的人,在别人和自己之间划下了一条分明的界线,不容许肆意窥探。
所幸薛羽声也不是好奇心泛滥的人。既然对方表现得客气而有礼,没有不良企图,而且还帮她找来了她的贴身丫鬟煦儿,那她自然就该尊重主人家的意思,当位优秀的宾客了。
睡睡觉,看看书,散散步,弹弹琴,写几笔字,画几幅画,平常女子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的吧。进含笑坊之前的事,薛羽声不愿回想,进含笑坊之后,就是每天在富贵奢华的房间里学习一切要用来吸引男人的技艺,直到她名动天下。
然而,花魁的架子不是给她恣意推拒客人的,是要给那些有着更大权势和财富的男人带来满足感,他们需要用各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优越。
林林种种的人,薛羽声见得太多了,绮丽的故事,她早已忘了幻想。所以,她好像并不讨厌呆在青楼。
煦儿每天都会出去打听情况,含笑坊到底是渌州最大的妓院,这次虽然闹得过火,初时惹得刺史大人勒令停业半年,但老板几番活动下来,大概正月一过,含笑坊就又要开门了,今日已是十五。
薛羽声决定去看花灯,只要打扮平常些,画个丑些的妆便可以,再说煦儿武功还不错。她们两个,真的是很多年都没有自在地出游了。
瞅着互相的装扮,女孩们嘻嘻笑笑地出了栖凤阁,却见落云轩的主人恰好归来。薛羽声微微福身,看似风尘仆仆的男子点头回礼,双方才错身而过,又一个人晃进来,是顾显。
上次一番攀谈下来,顾显对薛羽声避之惟恐不及,这下突然撞见,倒是叫他连退两步。对自诩“爱慕天下美人”的顾显来说,这种举动绝不是怕唐突了面前的绝世佳丽,而是怕了佳丽更绝世的毒舌。
薛羽声原本没在意顾显的,但刚才顾显的那个如避猛虎的表情莫名地叫她起了兴趣,不等她出声,煦儿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恶狠狠地瞪着顾显。
对住在这里安之若素的当然只有薛羽声,煦儿绝不那么想,尤其这座宅第状况未明,令她更加不信任顾显。这男人,初八那日一双桃花眼笑得那么轻浮,怎么都让人觉得他救羽声小姐,其实是居心叵测!
顾显看来是只躲薛羽声,对于煦儿宣告护花使者身份的举动,他倒觉得颇为可爱,笑道。
“煦儿姑娘,你大可不必把我当采花贼来防,我顾显虽风liu,却绝不是那等会辱没美人的下流坯子。救你家小姐,纯是惜花之心。”
“哼,我家小姐我自会救,你若没有心存歹念,那天为何不是帮我赶走那些家伙,而是自己直接带走小姐?”
“那种乱糟糟的阵势,谁知道会杀出些什么家伙来,一个不小心可就会伤到薛小姐了。我看煦儿姑娘你武功很好,当时就想说还是先救薛小姐吧。”
顾显苦着脸解释,他现在对当初这个自认英明的决定懊悔万分。因为从那天开始,他知道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被救的美人都会善待英雄的。
看煦儿没话反驳,薛羽声娇笑道。
“煦儿,就叫你别学那什么武功了嘛,看我这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虽然长得也配称个绝世佳人,但就像书生最爱在白丁面前掉书袋那样,大侠当然最希望看到被救的柔弱美女对他满脸崇拜。这一来除了那身拳脚就别无所长——呃,大概也比较没银子的大侠可以白白消受美人恩,二来挣扎多年,终于得人崇拜了,真可谓守得云开呀。不容易,不容易!哎呀,顾公子,奴家见识浅薄,只闲时看过几本传奇,感觉这种人还真多呢,呵呵呵呵!”
“真的吗,小姐?那么多以身相许的故事,原来都是大侠拣了便宜。”
“娇艳如花、知书达理,官家小姐最好,再不济也要带上一份家财,你不见那些传奇里都是这么写的么?不过呀,实际上哪来那么多没脑子的大小姐带个小丫鬟跑出去乱逛的,所以说喽,不是男人们借着传奇满足自己的痴心妄想,就是侠匪勾结,先坑人再救人!”
“哦,原来如此。”
煦儿了悟似的点头,视线不自觉地瞟上顾显。
“对呀,煦儿,姐姐的话你可要记好喔!呵呵呵呵!”
在薛羽声好听得因此更可恨的笑声中,两人扬长而去,留下顾显僵在原地,犹如吃了成精的千年苦黄连。所幸这座宅子中的仆佣都是严陌瑛的管家亲自挑选出来的,看到平素春风得意的顾显如此模样,无一人明目张胆地窃笑,大门关上,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叹口气,顾显转头看向抱着胳膊靠在落云轩门边的好友,没好气道。
“干嘛,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看热闹了?”
“我还以为应该没有人能在口舌上胜过你的。”
“真难听,说得人好像只会搬弄口舌似的!是,我没你脑子那么好使,不过至少我不会在心上人面前缩头缩尾。”
严陌瑛冷眼扫过来。
“我没有心上人。”
顾显白着眼走过他身边,径往厅堂而去。
“拜托!‘情’之一字,我可见得比你多了。”
“是见到的女人多而已。”
“那也比你好,我说又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做和尚,干嘛都老大不小了却连女人的手还没拉过?”
“是你拉过的手太多了吧,奉劝你小心点,女人怨起来可不简单!”
“——喝!你这家伙,竟敢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严陌瑛,你就给我等着眼睁睁看美人结婚生子,自个儿却抱墙角去单相思一辈子吧!”
看着气哼哼走远的老友,严陌瑛微微一笑,负手缓步走入院中。
心上人?
顾显指的,该是兰尘吧。
那是他懂事以来,唯一在意过的女子。
可惜,也仅此而已。他不是没想过爱情,可是怎么都想不出自己会为了某人而痴狂的景象,正如那句“拣尽寒枝不肯栖”。
华灯初上,晴朗的冬夜星光璀璨,薛羽声和煦儿跟着涌动的人群随意地观赏着街景,品尝那些不会被含笑坊接纳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还是薛羽声走得累了,两人才弯到稍微寂静的沿河小街,双月桥静静地拱卧在河上,她们就坐在栏杆上听远处传来的那一片喧嚷。
“……小姐,你真的不趁机离开含笑坊吗?”
煦儿迟疑良久,问得有点不安,薛羽声侧过头来,笑道。
“哦,对,煦儿也已经过了及笈的年龄,再不适合呆在青楼那种乌糟的地方了。这样吧,你等……”
“不是,才不是!小姐,我是担心你啦,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跟着你的,你不可以误会我,不要赶我走。”
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了,薛羽声连忙安慰。
“别急,煦儿。我晓得你的意思,青楼不是久留之地,这我也明白的,绝没有误会你。”
“真的吗?”
“真的,真的,煦儿的心思,我都知道。”
煦儿这才俯身捡起刚才丢开的莲花灯,皱眉道。
“小姐,你明明看得出来,那些捧着花魁的世家子弟都不是真心的,干什么要跟他们耗费大好时光呢?倒不如我们离开,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生活,凭小姐你的才貌,肯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煦儿会永远保护你们的。”
黑暗中,煦儿看不清薛羽声的表情,只是好一会儿,才听她缓声道。
“谢谢你,煦儿!可是我不想离开,我不可能过上你说的那种生活。”
“为什么?小姐你其实根本瞧不起那些什么公子少爷的呀。”
“对啊,我一点都瞧不起他们,但谁又在乎呢?连我自己都不在乎。可是跟他们周旋,总比那些从良后嫁做妾室,还要被人羞辱凌虐,或许最后连一方干净的坟墓都得不到的姐妹们要好吧。至少,因为我不是全部倚赖一个男人,所以没人敢教训我。”
“我们、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嫁人啊,我会把武功练好,绝不让任何人对小姐不敬的。”
“呵呵,煦儿,别把我想象成不幸身陷污泥中的高洁君子,你会很失望的。因为我从来就不是白玉无瑕的女人,否则怎么会看到那些男人奉承的样子就想笑呢?事实上,我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