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顾明烟高兴的没从床上跳起来,急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不许赖皮!”
公子望着她,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他的心仪之人啊,为何他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另外一个女子?他反握住她的手,想籍由她的体温来证明彼此的存在,纤纤柔荑柔软滑腻,可他脑里想的心里惦的却是另一双手——
那双手拈起白子,在棋局上同他争锋;那双手拨动琴弦,引导他与她合奏;那双手做出菜肴,却又将它打翻在地;那双手提了毛笔,写下令他惊悸的诗句……
那么多那么多那双手的影子,直把他的思维萦萦填满,再也看不到眼前。
顾明烟见他神思恍惚,当即撅嘴道:“讨厌,你这就开始犹豫了是不是?你后悔了是不是?”
公子惊醒,心中大骇,喃喃道:“我何时言而无信过?”
顾明烟这才满意了,娇笑着将脑袋靠到他肩上,一旁的侍婢互相使个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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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她不是神医么?怎么反而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轮回转,那边妹妹刚清醒过来,这边就换木先生,哦不,钱萃玉昏迷不醒。顾宇成在厢房外负手踱来踱去,觉得自己很头疼。事情一扯上这个女人,他就觉得头疼。这回真是请了尊菩萨回来,赶又赶不得,说又说不得,谁叫她是钱家的二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目前钱家还是得罪不起的。
比之他的烦躁,叶慕枫显得镇静多了,他斜靠在一旁的软椅上,淡淡道:“木先生才是神医。钱二小姐……没听说有这方面的专长。”
顾宇成百思不得其解道:“可是,我妹妹的病不就是她治好的吗?”否则怎么解释妹妹好巧不巧怎么这会醒了?
叶慕枫想了想,回答道:“也有可能是她。以她的聪明想要学医,应该不是件难事。”
顾宇成心想: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大夫为钱萃玉把过脉,背着药箱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道:“树大夫,如何?”
“古怪,古怪啊。”
顾宇成恨不得上去掐死这老头,上次请他来看妹妹时,他也是摇头晃脑的说古怪古怪,现在请他看钱萃玉,他还是古怪古怪,真不知道这蜀中第一名医的头衔是怎么得来的。
树大夫拈着胡须道:“这位姑娘的心脏,应该是曾经被剑气所伤,以至于心脉十已毁九。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依着平常人,早就死了,可她竟然还活着。”
叶慕枫问道:“你是说,她这是旧疾复发?”
“应该是。依我看她先前的那个大夫极其高明,用了种非常巧妙的方法在延续她的生命,可惜她不但没有静心养性,反而大动肝火,以至于气血攻心,终于支撑不住。能不能活下去,我可真是说不准了。”
顾宇成和叶慕枫对望一眼——原来她真的是个神医。
送走那位表示无能为力的树大夫后,顾宇成掀帘走进内室,细细打量病床上的钱萃玉,觉得昏迷中的她看起来非常楚楚可怜。奇怪,为什么他以前没发觉这一点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叶慕枫也跟了进来,顾宇成好奇道:“我听说钱家三女儿的故事时,年纪还小,只记得奶妈说那几乎是集天下所有灵气于一家,三个女儿各个聪明美丽。没想到竟让我真能碰见其中一个,只是这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慕枫轻轻一叹:“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当年的她,是怎么样的?”
“当年……”叶慕枫的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放的很悠远,“当年她可是我心目中的奇女子!不仅才学过人,而且性格如火,为了心上人,甘与家人决裂,抛弃荣华富贵陪他颠沛流离。古往今来,但得一知心,白首不相弃的能有几人?殷桑何幸,遇到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纱帘外,本要入内的公子听到了他的话,整个人呆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半响后,他忽然调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日近黄昏,天边晚霞似锦,彤云层层叠布,看上去绚烂之极。
他仿佛听见一人问他:“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然后一个答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脑海中:“这是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深深弯下腰,将头埋入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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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到了。”
一只手掀起车帘,无边的黑暗世界顿时滋延出了光亮,满目的绿竹,浓翠欲滴。
她觉得自己像是借了某个躯壳,然后去重复一些故事,在那故事中,名叫钱萃玉的少女正青春无敌,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小姐,到了。”临渊羡鱼两侍婢先跳下车,然后转回身来扶小姐。
钱萃玉打量车外的景色,只见一间茅屋掩映在翠竹之中,很干净,却也很简陋。“就是这吗?”
“是啊,小六他们找了三天,才打探到他目前在此落脚。”
钱萃玉走下车道:“你们在这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走到茅屋前,窗子大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奇怪,那人去哪了?
屋后依稀传来水流声,绕过茅屋向前走了两三丈后,豁然开朗,只见一潭湖水幽幽,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潭边巨石上垂钓。
明艳的阳光柔柔的照在他身上,将他的眉发都染成金色。钱萃玉望着他的侧影,忽然发现原来这个落魄书生竟生得这般俊美,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衫,丰神隽爽,温静如玉。
这时水面浮标忽动,殷桑眼睛一亮,立马收竿,钓起一尾半尺来长的大鱼。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你真是有口福。”他说着,回过身来,竟是丝毫不意外她怎会在此出现,凝眸一笑道,“会不会烤鱼?”
“呃?”
“想试试吗?”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于是她挑了挑眉毛道:“好。”
盏茶功夫后,一堆篝火冉冉生起,她按他的指引翻转鱼串,火苗舔食着鱼身,不久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做的不错。”
“那是当然。”钱萃玉骄傲的昂头,答完后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乖乖听命于一个曾令她在众目睽睽下认输丢脸的家伙!那么一分神,鼻间就闻到了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呀,糟了,鱼烤焦了!
她忙不迭的跳起来,手中的树枝上,乌黑的鱼身像在嘲笑她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扭头看他,只见殷桑脸上似笑非笑。
她懊恼的咬咬唇,将烤焦的鱼肉撕下一块放入口中,皱眉,然后吞下,然后再撕一块,吞下。
殷桑颇感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等她把整条鱼都吃完了才悠然道:“其实你可以扔掉不吃。”
她沉着脸道:“我从不逃避过错,是我的错,就由我承担后果。”
殷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声音还是懒洋洋的:“扔掉一条烤焦的鱼并不是什么损失。”
“我吃掉它,是为了让自己记得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殷桑目光闪动道:“如果那个错误的后果太严重,你根本承担不起呢?”
她一愕:“比如?”
“比如,你的出生是一场错误,你的存活更是以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你背负着一个天大的使命却根本没有希望实现,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殷桑望着她,缓缓道,“这样的错误,你还认为自己承担的起么?”
钱萃玉凝注着自己的手,须臾,一笑道:“首先,我的出生不是错误,尽管我在家里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尽管我的奶奶并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因此认命,承认自己是个错误,不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其次,我的存活虽然不是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却也凝结了很多人的辛苦劳动,他们教我穿衣,教我认字,一点点的把我养大,那岂非也是一种代价?我没有背负什么使命,但不代表我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理想,表面上再怎么风光无限,私下里又何尝不是磕磕撞撞?最后……”她忽然停住了口。
殷桑忍不住追问道:“最后怎样?”
钱萃玉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朋友。连被朋友背叛的机会都没有。”
水声流淌,风过竹林枝叶轻啸,火堆中的枯枝劈劈啪啪的燃烧着,天地骤然而静。
不知过了多久,殷桑忽然喃喃道:“客来伤寂寞,我念遗烦鄙……”
钱萃玉一惊,刚待开口,他却已长身而起道:“瞧我这个主人,竟忘了询问客人的来意。”
“我……”钱萃玉未语脸先红了,殷桑顿觉有些奇怪。初见这位钱二小姐,是在红楼,她在侍婢的簇拥下走下楼来,一双眼睛墨般深黑,他当时便心中一悸——这样一双眼睛!她眉间的傲气和唇边的坚毅跟这双眼睛一比,都尽成了陪衬。那分明是造物主用最精致的宝石雕琢出的最尖锐璀璨的棱角,幽幽寂寂,冷冷然然。而今,这双眼睛却流转出了腼腆羞涩之色,尖锐冷漠骄傲通通不见,有一刹那,他几乎认为她是来跟他示爱的。
很有趣,这位大小姐究竟想干吗?他干脆抱臂欣赏她的这种异常神态,静静的等她把话说下去。
钱萃玉站了一会儿,返身就走。呀?难道她打算放弃了?刚这么想,就见她拿着个布包走了回来,双手微颤的送到他面前:“我……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
殷桑好奇的打开包在外面的绸缎,发现里面竟是一叠手稿,纸上的字体秀丽优雅,写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他再抬眼看她,发现她低垂着头,耳根处一片通红,好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位钱二小姐,一旦书痴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可爱呢!
兴许是注视的时间久了点,钱萃玉左等右等不见他说话,便抬起头来,见他看的不是手稿而是自己,当下恼了:“不愿意就算了!”说完去抽他手里的书稿。
殷桑顺势轻轻按住她的手道:“等等,我没说不愿意。”
钱萃玉呆了一下,忙不迭的缩手,殷桑笑笑,在岩石上盘膝坐下,翻到第二页,上面用朱砂写着“玉石案”三字,下有引子——
“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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