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家门,仇孽便止了步。
“你到了。”她语调平缓,面容冷静。
文越掀开轿帘,略微有些苦涩的笑笑,“谢谢你。”
仇孽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言,转身便要走。文越急忙抬脚,却不想扯动痛楚,痛呼一声,仇孽止步回头面露疑惑。
“我……酬金该怎么给你?”这也许是他唯一找到的能再见她一面的理由了。
仇孽沉吟,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腿上,面上却依旧是冷清的,“送至惠来客栈便可。”
“……好。”还好,还好,她没有拒绝。即便觉得她势力,他还是止不住的想要再见她一面,甚至更多面,并不想就这样分道扬镳。文越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待着再次的相逢。
十日后。
“掌柜,照旧。”护镖远行而归的仇孽再次入住惠来客栈,像往常一样,让掌柜的将吃食都送进房内,无必要事情勿扰。
掌柜的正在拨弄算盘,听见声音,抬头连连喊道:“姑娘,姑娘,请留步!”
仇孽回头疑惑地看她。
“敢问姑娘可是姓仇?”掌柜笑着问道。等见到人真的点了头,便笑得越加灿烂起来,“仇小姐,有位公子已在这里等了您五日,每日晌午过来,日落之前离开,今儿虽然没有来,却也让人传了消息过来。”
仇孽皱眉,她并不记得在这里认识什么人,尤其还是位公子。
见她沉吟不语,掌柜急切道,“这公子说,是您的一位故人,与我们知府大人同姓。”
姓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娇小、忧郁、怯懦,又故作坚强,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笑,原来是他。“知道了。明日我会在客栈。”说完,她便蹬蹬蹬上楼去了。
掌柜摸摸头,她还没说完呢,唉,算了只要这公子明日过来,自然就会见到人了。
翌日晌午刚过,客栈的大厅里突然吵吵嚷嚷起来,一些正在午休的客人也被吵了起来,站在楼上大骂。而楼下,刚刚回来正要用餐的人都笑着看闹剧。惠来客栈在琼州并没有名气,却因为接待江湖人士和赏金猎人交易而闻名于特殊人群。一些赏金猎人要找活的话,一般都会来惠来客栈。客栈内有一张告示板,上面会将近一个月以来官府悬赏通缉的人贴上来,只要掏些银子,便可得到这些活计。
近来都没有什么大买卖。客栈里聚了一群暂时找不到事情做得赏金猎人和零散镖师。掌柜的正好有事出去了,只留下两个伙计看店。恰在此时,来了位小公子,面容清秀,眼睛很大,总带着些惶恐和怯懦,说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只是面色略色有些苍白,似乎犹在病中。
“公子请随我来。”这几日这位公子都会来,伙计自然认识,这会见了,便客客气气地领着人上楼去。
刚走了两步,身前便被一人挡住。伙计连忙说道:“官人,这公子是来找人,劳您让让。”
“找人?找什么人?小公子看我如何?”这人长相粗犷,说话粗声粗气,毫不客气,身躯庞大,往前一挡,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惊得这小公子连退数步,弱弱地道了一句,“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你要找什么人?”
“对啊,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总有一个符合,是不是,哈哈……”
大厅又多了几个调侃小公子的人。
小公子憋红了脸,却固执地杵在中间,窘迫地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在干什么?”这个声音似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一般,原本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人们不由抬头看向楼上。围栏边上,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冰冷得双眸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原本窘迫的小公子此时也抬起了头,面露惊喜,急切地喊了一声,“仇孽……”
女子冷眼扫过众人,再看到那小公子的时候,无奈地笑了一下,这笑一闪而过,剩下的又是冷漠。她顺着楼梯缓缓走下来,脚步最终停在那小公子身前,望着他一脸惊喜和喜悦,不由放柔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娘也不管?”语气似有责备。
他有些惴惴地说,“我是偷跑出来的。”
仇孽摇头,只觉得这孩子明明怯懦的很,却总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这几日来客栈找她恐怕也是偷跑出来的吧,若是因此出了事怎么办?“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文越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自然也没看到她回头看向众人时,目光中强烈的警告意味。
仇孽找了条比较安静的路,两人就这么慢慢走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文越低着的头更低,仇孽无奈停下脚步,“地上有金子?”
“啊?”
“问你,是不是地上有金子?”
“咦?”文越竟然真的低下头去看地面,末了还奇怪地说,“没有啊。”
仇孽无语,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真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文越又低下头,软软地声音说道,“本来打算把上次的酬金给你的,可今天我是趁着大家午休,偷跑出来,所以……”
“唉,下次给我就好了。”仇孽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下去。
两人继续沉默着走在集市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很多小贩吆喝着自家的货物,见到人经过总要吹嘘一番。仇孽将文越拉到跟前,无形中护着他。文越心里有些微微的甜,她说还有下次,是不是表示他们还能再见面。
文越心里想什么,仇孽自然是不知道的。
“哎呦,这位姑娘来看看我们的胭脂,这可是琼州城最好的,您买点给您的夫人吧,保管他明艳动人……”不理睬摊主激情洋溢的推销,仇孽有些不耐地皱眉,随手从摊子上挑了个颜色,便掏了钱,摊主笑逐颜开,口中连连说着祝福的话,手里很快地将东西用纸包好,递了过去。
仇孽拉着文越快速地穿过人群,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将手里的纸包塞到他手里。却见文越惊愕地睁大眼。她更有些不耐,“看你很喜欢的样子。”
闻言,文越将纸包放进怀里,笑道:“谢谢,我很喜欢。”其实他很少用这种东西,可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知府府后门。
“进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她说,面无表情。
他看着她,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酸涩,些许期待和不舍。“我们还能再见吗?”
仇孽看着他一脸期待,心里竟有些动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以后若是有事找我,让身边的人给客栈的掌柜传个话就行。”她手里突然多出些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变来的,她塞到他手里,“按时吃药,风寒很快就会好。”说完,她便转身挥手离去。
文越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东西也变得炙热起来。
“公子,公子,你这样与人幽会,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可是会累及名声的啊。”小竹急切地跟着文越身后,不停地劝说。
文越突然止步,回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小竹,“小竹,我知道你为我好。这个府里也只有你对我最好。不是我不想听你的,而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已经住进我心里,你现在让我放弃,断是没有可能。我的好小竹,你就当没有看见,没有听见,让我去见她吧。”
“公子,你为她这般,又可知她的心意?她对你是否也这样情浓意浓,是否非君不娶?”
面对小竹的质问,文越唯有沉默。诚如小竹所言,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一无所知。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错过了与她相见的机会,趁着他还没有谈婚论嫁,趁着她还没有厌倦,能多见一次,他也知足了。
小竹又急又气,怎么拧不过自家公子的执着。那女子居无定所,职业又那般危险,如何能给公子幸福,更何况他半点也看不出那女子对公子有意。
固执地走出门的文越见到等在外面的仇孽,悄悄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落。她和他约好了要去湖边泛舟。
两人坐在小舟上,扁舟漂在湖面,湖面上倒映着远处的灯火,一片粼粼波光。再远一些还有人唱词的声音随着夜风缓缓传过来。
他静静地坐在舟上,看她皱着眉饮酒。杯中有酒,入喉辛辣,他猛地咳了两声,回头就见她递了帕子过来,眉头皱得却是越加深了。
“不会喝就不要喝。”她夺了他酒杯,一饮而尽。他却觉得心口一跳一跳,压抑不住地开口,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游湖。”
她皱着眉头,望向湖面上或明或灭的光点,点了点头。她确实不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来呢?”文越问道,却又在看到她眼神那刻,连忙换了口气,“我是说,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一起来。”
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地样子。“晚上不安全。”而他偏偏固执地不管她来与不来,都会在这里等。
是啊,是他给她造成了困扰。文越低下头苦笑着,抬头的时候,却又收敛了所有的苦笑,露出天真的样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仇孽摇头,继续喝酒。
“像你这样东奔西跑,难道就没有想过娶,娶个夫郎,安安稳稳过日子?”他还在问,心里止不住的想要个答案。
她坐在月光中,散落了一地的白光,她仰头猛灌一口酒,一壶酒便全部进了她肚里。“男人麻烦。”她的语气是毫不在意,漫不经心,亦或是脱口而出,不经思索的。
文越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只觉苦涩难当,心下凄凉。“我,想回去了。”
“好。”仇孽起身,伸手去扶他,他伸手握住,却是十指相缠,她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特别在意,另一手朝着湖面一击,小舟便稳稳地冲向岸边。
文越侧身埋头在她怀里,默默流泪,头顶传来她的关切,“你怎么了?”
他抬头迅速地擦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