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甫鸿迟疑一下,又觉得自己的答案不好,回问道:“你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皇甫郦有些失落的回应道:“这几日,祖母身体越渐不好,想来是上回二叔回来后,同从父吵了一架,让祖母伤心如此。”
“你还叫他二叔?”
皇甫鸿嘴硬的回道。
“为什么不?”
皇甫郦扭头看着皇甫鸿,声音虽轻,但口气却异常的坚定。
皇甫鸿信奉儒家学说,修的是刑名之术,虽然出生武人世家,但他并不熟知西凉军内部武人体系。也主要是皇甫嵩刻意让皇甫鸿这一代改换门庭,走上经学之道。所以,谈起武人地位,皇甫鸿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感同身受。这也是他比较支持父亲皇甫嵩决定的原因。不过这些年过来,皇甫岑的名声越来越大,敌人越来越多,加之皇甫岑的所作所为,他都能感受的真真切切,已经从心底对皇甫岑的印象大为改观,加之几日前,皇甫岑同皇甫嵩的争吵,让皇甫鸿越来越质疑父亲皇甫嵩趋慕士人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放弃吧。”
皇甫郦转回身,小手轻轻地搭在皇甫鸿的臂膀上,低语道。
“呃。”
“大哥你很清楚,二叔他说的对或错,伯父坚持的虽然是祖父的遗愿,但他到底坚持了多少,而且谁能说,祖父的想法就没有错?这么些年走来,西凉大大小小的武夫世家,又有哪一个真正走到了士人中间,受到士人们的尊重。没有!包括我们安定皇甫氏。现在没有,我们为何还要苦苦死守这根竿子向上怕。正因如此,我们为何不如同二叔所说,放弃!?”
闻听此言,皇甫鸿身子向后退了退,呢喃道:“我竟然都不及你这个弱冠子,枉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读再多的书,大哥和我的身上烙印的都是武人的标志。”皇甫郦小手一背,蛮有几分皇甫岑捭阖天下的气势。目光凝视远方,低声道:“大汉都要亡了,所谓名门望族又有何用?二叔这话是对的,他才是大公无私,或许他早就看出了士人们把持朝政,才是大汉祸乱的根源。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踏着士人们的尸骨再向前走,一直走,直到把他们全部都踩在脚下!”
“是……这样……么?”
“对!”说着说着,皇甫郦便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小拳头握紧,回声道:“只有代替他们,由武人执掌朝政,才能接触这个弊端。”
“武人?”
皇甫鸿嘴巴张得大大的,凝视着面前的皇甫郦,这个小家伙的想法太过骇然了,怎可看他的模样都有几分皇甫岑的意思。
“父亲会答应吗?”皇甫鸿苦笑一声,耸了耸肩,回应道:“别说父亲,即便代表大汉武人的西凉军们,会答应吗?”
“会。”
皇甫郦坚定无疑的回身看着皇甫鸿。
“你就这么肯定?”
“虽然从父已老,但是他麾下的西凉武人世家林立,他们为了各自利益,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你看阎忠阎先生,加上盖家、张家、傅家、梁家、阎家、麴家,他们子嗣众多,必然不会甘心。只要二叔抓住他们这个弱点,即便从父不应,我看也可架空从父。”
“混账!”
闻听,皇甫郦说及架空自己父亲皇甫嵩,皇甫鸿便是惊慌的一缩。
“呵呵。”皇甫郦转回身,缓解脸上的凝重,面带笑容的回应道:“大哥慌什么,白马都尉左右都是咱们二叔,又有祖母在世,不会把从父怎么样的。”
“嗯?”皇甫鸿沉吟一下,抬头凝望皇甫郦,细声问道:“说了这么多,你是有弃笔从戎,想要投靠他皇甫岑的意思喽?”
“怎么,不可以?”
“你……”皇甫岑一怔,甩了一下衣袖,叹道:“唉!”
“不容大哥你不相信,我看最近几日,西凉军发生大变,这些西凉宿将,频繁来府邸求见从父,又有阎忠先生屡次外出,行踪甚是诡秘,如果不错,我猜想,上一次,二叔来此,便是阎忠带的头。虽然我以前看不上二叔,但那是我没有想透,几日前,二叔同从父一番言语让我茅塞顿开。”
“你是说?”
“没错,不仅仅是从父在等着二叔,大哥你又何尝不是再等二叔的到来。”
凝视着皇甫鸿,皇甫郦丝毫没有胆怯,反而有丝异样的爽快感。
“谁在那没大没小的叫着老夫的名字。”二人对峙,却在此刻,庭院之外的偏门打开,从外走进两人,为首之人正是皇甫郦口中的阎忠,一脸佯怒,边引着身后的皇甫岑往里去,便朝着皇甫郦走来,指点道:“就知道是你小子没大没小。”
“呵呵。”皇甫郦尴尬的挠挠头,本想调侃回应几句,却瞧见阎忠身后站着的皇甫岑,随即怔在当场。
皇甫鸿虽然瞧着皇甫郦,却能辨别出阎忠的声音,本能的朝着阎忠施礼,但恰巧在他抬头的那一霎那,瞧见了皇甫岑那单薄的身影,随即想要开口的嘴便张在那里。
见此,皇甫岑没有丝毫不适,只是轻轻转着头,避免看到面前这两个人。
阎忠心中有事,也不想多说,随即看着两人问道:“义真屋子里的油灯还燃着?”
皇甫郦张着嘴,本能的点点头。
瞧此,阎忠看向皇甫岑,随即又扭过头来,低声道:“老太太还在此趟静坐?”
“近些时日祖母身体有些不好,从父让下人们掺着祖母休息去了。”
皇甫郦说完,眼皮挑着瞧着皇甫岑的表情。
他没有失望,闻听扶风马氏的消息后,皇甫岑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却被他强硬的本性遮掩下去了。
马氏有些异常,不用猜想都能知道,是因为自己这突然到来后,又同皇甫嵩争执的原因。想此,皇甫岑拉了一下阎忠的衣襟,轻声道:“先去见义真吧!”
阎忠点点头,随即不管愣在那里的两个人,带着皇甫岑便往后院走去。
等两个人绕过天井当院好久,皇甫鸿才傻傻地的转回头瞧向皇甫郦,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你猜的没错,他真的来了。”
皇甫郦的目光也没有便,凝视前方,轻声道:“不仅来了,这一次,很有可能是决定安定皇甫氏,不,凉州武人的宿命。也许……也许,会是大汉的命运。”连番改口,就连皇甫郦都不敢相信近在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烛影摇曳,皇甫嵩并未拖下衣衫入睡,反而负手于后,静静地站在烛火面前,观瞧着什么,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话问向自己,其实更像是问向那些意图不轨的人。
近日来,连番的变故让已经上了年岁的皇甫嵩有些应接不暇。
先是皇甫岑年初要被天子凌迟的那一幕,之后便是急转直下,皇甫岑什么事情没有,自己辞官不做,暗度陈仓来此面见从母马氏,自己同皇甫岑一番争吵不欢而散。继而换来的却是三十六羌的突然崛起,韩遂纳降张温是假,刺杀张温是真,眼下西凉军陷入内忧外患之中。董卓、周慎,都不堪重用。而西凉宿将不应执金吾袁滂指认的董卓为帅,每日都来自己的府邸求见自己,求自己出面,安抚西凉军。
可自己并不是两袖清风,自己身后有着安定皇甫氏,还有着西凉武人们的期待,没有天子旨意,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动的。
脑海之中,抑制不住的在疯长。
一切念想儿都在疯狂的滋长,最后皇甫嵩干脆要吹灭油灯,上床睡觉。
便在这时,门外出来一声,呼唤,道:“义真,义真。”
“嗯?”
皇甫嵩转回头凝视着门外,辨别出是阎忠的声音后,挺直身板,回应道:“阎忠啊,进来吧!”
话音一落地,房门便被推开,先后走进两个人。
阎忠、皇甫岑。
“你?”
皇甫嵩一眼瞧见皇甫岑,说实话,上一次,皇甫岑对他的打击够大,让他整个人的脑海都停顿在那个画面,那些话让他好久都缓不过劲儿来。
“咳咳。”
皇甫岑轻咳两声,面对皇甫鸿、皇甫郦两个小辈儿,没有什么争执,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矛盾,他皇甫岑能坦然处之,但是面对眼前的皇甫嵩,他却无能无力,不知道该如何解脱是好。
“阎忠,你把他从哪里带来的,就带回去。”
说话间,皇甫嵩转身便要去关上门板撵人。
“何必呢?”阎忠一副死皮赖脸的做到皇甫嵩的床榻上,低声道:“这次来虽然是我领路,但也是仲岚有意找你相商。”
不瞧皇甫岑,皇甫嵩转头,回身问道:“找我相商?有什么好谈的!”
瞧见皇甫嵩不给自己面子,皇甫岑缓过神来,干脆坐到一旁,闭嘴不言。
见此,皇甫嵩背过身子,也不说话。
两人不说话,房间内便凝滞了起来,坐了好久,阎忠才忍不住的对着两人说道:“我说,你们倒是说话啊。眼下,洛阳天变,凉州军变,这等关乎国家存亡的事情,你们怎么还能像个小孩子一般在此吵闹?”
“唉!”
闻听此言,皇甫嵩扭头一声叹息。
皇甫岑亦是脸色变了变,瞧着阎忠冲自己挤眉弄眼,然后起身,语气减弱,道:“你我本无私人恩怨,只因家世观念不同,你要带着安定皇甫氏入主士人门阀,我要让武人取士人代之。虽然观念分歧,但并不影响,你我对大汉的感情!”
“大汉,你眼里还有大汉?”
皇甫嵩坚挺发白的胡须在乱颤,似乎在预示着他态度的坚硬。
“我眼里没有大汉?”闻此,皇甫岑脸上亦是扬起一丝怒意,盯着皇甫嵩,他放声道:“如果没有我,辽东便是鲜卑之地,整个大汉北疆便要承受胡人铁蹄的践踏;如果没有我,黄河大水,不仅没有河东,整个洛阳恐怕都不复存在;如果没有我,弱小的蛾贼之乱,可以撼动大汉这棵蚍蜉大树,百万太平生灵便会葬送在你的手中;如果没有我,北地匈奴、乌丸两次叛乱,便不会这么快停止;如果没有我,天子便会死在冀州,届时外戚、士人、宦官争权夺利,大汉中枢崩溃,国家将亡;如果没有我,数百年羌患还会存在,西凉军也会被人吞灭!”
话罢,皇甫岑盯着皇甫嵩一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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