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连连摆手,“中午一家人都在这里吃饭,这省出来的饭钱就够一份工钱了!家里又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一年几身衣服咱们家又包了。我娘的工钱就不用给了。”
安木又说了几遍。李进死活不同意。只得作罢,寻思着等到过年时多给些红包好了。
正说着话,看到韩玲端着一个盘子走到了正屋。
“这是什么?”韩玲还没有走进,安木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芥末味道。
“芥辣瓜儿!”韩玲笑着将盘子端到了安木面前。又递了一双竹筷给安木,“我姊姊今日中午吃饭时出了一身汗,觉得身子大好了。本来想过来叩谢女郎的活命之恩,却又怕过了病气给女郎。所以特意在伙房里做了这道菜,给女郎消消暑气,二来也出一身汗也免得生病。”
芥辣瓜儿,最重要的是制作“芥辣”。
宋朝人爱食辣由来已久,可是辣椒还远在美洲没有被人发现,那怎么办呢?宋朝人便使用。花椒、茱萸和芥末来调出辣味。而用芥末做出来的芥辣是宋代最普遍最受欢迎的调味品,几乎每家每户做的都有。
然而,不是每个主妇都可以做出一手好芥辣的。
首先,要取两年以上的陈年芥(菜)子。最上等的是采自生于岩石缝隙的山芥,辣味才会最正。为何要要陈芥?因为第二年的芥子才会生出真正的辣味。
将陈芥子在钵内碾细。加水调和,放入大碗内,压实,盖上质地坚韧的纸。然后架在火上,煮沸,关火,等凉后再煮沸,再关火,如是三至五次,煎泡出黄水,在阴凉处放冷。
少顷,碗内噗噗放气,这便是俗称的“芥子放屁”。许多主妇都喜欢这时站在旁边观看,一边看一边暗自夸赞自己手巧,若是此时旁边正巧站得有人那可再好不过了,可以收获满满一箩筐的夸奖。
因为芥子永远在,能干的主妇却不是永远在。
若是不能干,掌握不好煮芥子的顺序和火候,调出来的芥末根本放不了这么多的屁。欣赏完毕后,可以加几滴酸醋,芥子便止住气不再放了。
这时,再用细布过滤去渣,留下黄色芥汁,装入瓶罐内密封,可以保存很久。
吃的时候,取黄瓜或木瓜或菜瓜或甜瓜等,切片略焯水,放凉,把芥汁浇在上面,一道美味的芥辣瓜儿便做成了。喜欢酸的可以放醋,若是喜欢纯辣味的只需要放几滴油既可。
安木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黄瓜,还未入口便觉得一股辛辣味直冲鼻翼,不由得深吸口气,想要打个喷嚏出来,急忙将头扭到了一边。
“好吃吗?”吕氏咽了口口水。
“唔……七……”安木泪流满面,嘴里却一直吃个不停,一边吃一边不停的点头,只觉得今天才算是吃到了真正的人生美味。以前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让我尝尝。”大郎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姊姊正背着他偷吃好东西,急忙拿了筷子去挟,看到铭哥站在旁边,先挟了一筷子给他。
铭哥笑张嘴接住,便‘啊喷’一声,连打了两个喷嚏,然后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不舍得将黄瓜吐出来,死死的捂住嘴。
“哇……辣死了!”大郎被辣的直伸舌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一口。
“再吃一口,流点眼泪鼻涕,好拨拨身上的臭汗气。”安木硬往大郎嘴里塞了一块,瞪了眼虎视眈眈的铭哥将盘子移到了旁边,“铭哥一边去,眼泪鼻涕一大把,别靠近我……”
大郎吃了第二口,才算吃出来美味来,拿着筷子非要再挟一块不可。可是他现在跟铭哥一样,鼻涕流的老长,安木气急败坏的将盘子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坚决不给这两个脏家伙吃。
急得吕氏团团转。拿了手巾给这个擦干净了那个又流了出来,逗得李进在旁边抱着膀子哈哈大笑。
“伙房里还有,我再去端来。”韩玲忍着笑,说道。
“还有?”安木吸了下鼻子,强行忍住要打喷嚏的感觉,“快去,快去!可辣死我了,可想死辣椒味了。”
韩玲答应了声转身出屋,安木看着她的背景,突然间若有所思。“婶婶。县令娘子来的那天。不是你做的饭吗?”
“咋不是……”吕氏正给铭哥擦鼻子,听到安木这样问,立刻挺了胸膛,“我做饭好吃着呢!”
“那我晚上想吃烩鲤鱼了。婶婶再给做条吧?”安木笑盈盈地,却把吕氏看得满脸通红。那天,县令娘子来了后,做的那条烩鲤鱼不仅得了县令娘子夸奖,更是得了安木欢喜。餐桌上安木和大郎虽然没有吃,可是饭后却是偷偷溜到了伙房,两人吃了小半条烩鲤鱼,直吃得满嘴油光,肚儿圆圆。等到县令娘子走后。安木曾说了几次要再做次烩鲤鱼,可是吕氏不是推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提做鲤鱼的事情。
今天吃了这一盘芥辣瓜儿,安木才明白,那天怕是韩巧强撑着病体做的饭食。
“家里没鱼啊!”吕氏眼神有些慌乱。
安木见她抵死不承认。也不准备拆穿她,只是扑哧一笑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见到安木不提,吕氏才松了口气。
那一顿饭确实不是她做的,她也只不过是打打下手什么,做菜的全是韩巧。那姑娘别看身体瘦弱,里里外外倒是一把好手。做出来的饭菜不仅色香味俱全,又美得象一副画似的。
吕氏有些气馁,家里的人一天天多起来了,自己却越来越没有用处。槐花会照顾大郎,照顾的挺好,吃喝拉撒的都不用她再操心。安木又是一个省心的,从来不需要人照顾。以前她还能做做饭食,打扫一下庭院,可是现在韩巧来了,直接将做饭的差事也给顶了,韩玲更是把打扫庭院的差使给抢走了。每天正院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韩玲甚至连前院的地面都给清扫了。如果不是书房和安木的房间不许人进去,只能她来打扫,她真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向韩巧学习做饭的技巧。
花不会绣,衣服不会裁,饭做的不好吃,脾气又臭,还不会为人处事……吕氏一想到自己这满身的毛病就觉得实在愧对安木对她的信任。
所以,晚上的时候找了一个机会偷偷的和张致和说了心思。
张致和哑然失笑,“这些东西花些钱就能找仆妇来做,若是花的钱多,只怕寻来的仆妇比韩巧做出来的饭菜更好吃。可是大姐认了你做婶婶,你便是她的长辈。你对她这一片爱意难道可以花钱买来吗?你又何必与这些仆妇相比?”
吕氏心里豁然一亮。我对大姐和大郎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我对铭哥怎样就对他们怎样。大姐又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个外人,想这么多做什么?从此之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吕氏刚刚走,安木又偷偷溜到张致和的房间里,也不说话只是托着腮发呆,张致和忍不住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想要个名字!”安木以肘支案,笑盈盈地说道。
“你想要甚名?”张致和突然醒悟,她都六岁了却还没有名字,而大郎三岁却有名有字,也难怪她心生不满了。
“我要名清照,字易安!”安木一语惊人。
“噗……”张致和一口茶水全喷到了地上。
ps:
文中的‘芥辣瓜儿’,取材自一亩1羊同学的贴子,在此表示感谢。
☆、第87章 买地
“你不能叫这个名字!”张致和端起茶碗,掩饰住了脸上的不自在。
安木无所谓的耸耸肩,“那老师说我能叫什么名?”
张致和深深的看了安木一眼,犹豫道:“你想叫什么名字?”
安木想了想,道:“我想要叫安木,树木的木。”张致和点点头说了声可。
安木达成了目的,便笑盈盈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突然转过了身,说了一句:“老师,清朝亡国了。”不等张致和回答便转身离去。
张致和怔怔的坐着,手里端着的茶碗盖不停碰撞着碗身。
“亡国了……亡国了……”脑海里反复响着安木的话,如同一个旋涡般将自己使劲的往里吸,直吸的头晕眼花,再也看不到东西。他想到自己刚刚中了一甲进士第四年便被人摘去顶摘花翎,驱逐出京。出京前一夜皇帝密召入宫,跪在皇帝身前喊‘牝鸡司晨,国之将亡!’皇帝却无可奈何,悲哀欲绝。
“如此国度,天不亡,地不亡,人自亡!”张致和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却是满眼的坚定和清朗。
安木倚着一个大大的隐囊,仔细看着安举人留下来的小印。被子上面散放着安举人所写的几篇诗词。越看越觉得怪异,越看越觉得字迹如此的熟悉。可是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他的字迹和谁相同。最后困意上涌,只得吹了油灯休息。
每天早上,安木总是在韩玲巨大的鼾声和吕氏在门口数落她的骂声中醒来。吕氏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说晚上就让韩玲滚蛋,让韩巧过来陪着安木睡。韩玲也总是低头哈腰,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铺盖卷。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无奇,安木和张致和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俩人从来不拆穿对方的身份。张致和以前还逼着安木熟背四书五经,可是现在除了让她抓紧时练字外,基本就不再督促她的功课了。
大郎和铭哥却是倒了霉。张致和对安木放松了,却把心思全部转到了他们身上。书背的不流畅要挨打,字写的不好要挨打,反应不快要挨打……每天都要被张致和打好几次手板,幸好每次都是高举轻落,隔一会就不再疼了。可是饶是如此,大郎和铭哥还是看到张致和就躲。
有一天,张致和在书房里读《战国策》,沉浸在战国七雄的风云变幻之中,合纵连横。政权更迭。谋士献策、智士论辩……读到兴起之时。却突然发现少了几卷。印象中这本书后来被补全了,然而到底是有几十年没有读了,苦苦思索了半天了也没有想起佚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安木过来时,看到他皱眉思索。便从图书馆里调出了本书,将经过曾巩作了订补的全册,完整的抄写了一遍。做为回报,张致和将一份多年的为官心得交到了安木的手中。
安木随便翻了一翻,只见上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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