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见识不到的。”
许是被狄纭夸得高兴,雷奔忽然展颜道:“我教素卿,怎可教她伤人无形的东西。只是教她用以自娱罢了。”他笑起来,古铜色的脸和雪白的牙齿对比分明,显得那笑容特别灿烂。
“刚才二位雅奏之默契,真是让人艳羡。我再奏一曲吧。素卿,你得留心细看。”
他抚上琴弦,奏了一曲《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是一首表现送别的著名诗篇。《渭城曲》的音乐能够紧密结合诗句,将诗中依依惜别的真挚感情作了深刻入微的表现。
雷奔凝神抚奏,琴音之韵,犹如王维之诗:空灵、静谧、深远、彻悟。
曾经,情愫像被偶尔惊动的一粒种子,唤醒了灵魂的冬眠,从此心湖中拂起春风连绵。如今,从音乐的灵感里,彼此心照不宣,从此将放下这段执着,这段痴迷,仅以此曲,作为最后的纪念。
连恒静静凝望着他,曾经对他的怨念,对他的顾忌,全部烟消云散。
她长舒一口气,悄悄握住狄纭的手,绽出一朵欣喜的笑容。
★★★
雷奔一曲弹毕,见到狄纭和连恒十指相扣,虽说已经准备彻底放弃妄念,但心中还是不免黯然。转头看见那素卿托着红红的腮帮一副陶醉的样子,嘴角不由牵出一抹笑意:
“素卿,你可否抚奏一曲?”
素卿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公子,你知道的……我……从未学过……一窍不通。”
连恒一笑:“雷师弟你慢慢教吧。我和你师兄去厨房弄点好吃的来慰劳你。”
“谢谢!”他恢复冷傲,“冰冰有礼”地颔首。
素卿见老爷夫人离开,长长出了口气。
经过昨晚的事,她对狄纭已经死了心。一个上午,她都在房里苦恼着以后该怎么办,却始终没想出个一二三。正在怨恨上天不公之际,她再次见到了这位冷漠不羁的公子。
偷觑着他清瘦高傲的面庞,她的脸开始发烧。这位公子,难道看上她了?否则,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来教她学琴呢?
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呀!还不如以前那买珠宝的罗老爷见着她时的痴迷。当初,若不是罗老爷家财散尽,她何至于被卖掉,最终沦落至此?肯定早就成了罗老爷的妾室了!自己昨天的表现简直像个豪放的娼妓,偏偏人家理都不理。真是伤心啊!
她叹了口气,忍住流泪的欲望,端了凳子挨到雷奔身畔,垂首坐下。
“你先仔细看看琴的样子。”耳边传来他波澜不惊的声音。
她仔细看了看,觉得跟以前看过的差不多,数着琴弦,随口问道:“公子,为什么这琴是七根弦呢?”
“传说琴为伏羲氏、神农氏所造。当时琴身是以独木所成,琴面系有七根弦,弦用那细绳子系住,拴绕于弦轴上。后世之人就一直延续下来,所以故称‘七弦琴’。”
素卿听不太懂,但还是接话道:“就七根弦,能弹出这样动听的乐曲,真是神奇啊!”
“这琴虽只有七根弦,但一弦多音,音域宽广,借助面板上的十三个琴徵,可以弹奏出许许多多的声音,音色含蓄而深沉,古朴而典雅。所以‘琴、棋、书、画’,是以琴为首的。”
她茫然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懂,但他说完了,她还是应景地露出崇拜的笑容。
雷奔以为她听懂了,继续道:“我学琴,是为了习武。但女子学琴是为陶养身心。琴诀有云:鼓琴时,无问有人无人,常如对长者;掣琴在前,身须端直,安定神气,精心绝虑,情意专注;指不虚下,弦不错鸣,不视右手,只闻其声;目不别视,耳不别听,心不别思,乃得琴之旨焉。”
素卿彻底被说晕了。
“公子,我很愚笨的,你,一点一点教我,行么?”她绽出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请求。
★★★
狄纭准备留雷奔吃饭,差了田婶到街上买菜了,厨房里只剩小夫妻二人。
“雷奔第一次来我们家,总得好好招待的。”他用盘子盛起柜子里的点心,柔声道,“不过,我不以为,他来这里就仅仅是为教素卿学琴。”
“那,你以为是什么?”连恒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让他说出来。
“他可能是借教素卿弹琴的机会,光明正大来看你。”他声音低沉下来,“我了解他,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会一直惦记着的。”
“只要他不再把我掳走,我倒不担心他惦记。”她婉然笑道,然后贴到他耳边,“怎么,难道你不信我?”
他正色道:“我当然信你!”
她眼眸转动,露出小狐狸般的笑:“那么,你是在吃醋么?”
他点点头:“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他终归是我的师弟,也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伤了师父的心。”说着重重一叹。
她环住他的腰:“那个素卿一心想嫁你,我都没乱吃飞醋,你呢也就免啦!彼此信任,好日子才会长久。”
他抿着唇点点头,渐渐露出笑容。
吾心不能归
这晚,雷奔留下来用了晚餐。
素卿一直在旁察言观色,殷勤伺候。
一餐饭吃得也算和睦温馨、其乐融融,雷恪老爷子若在场见了,必会为小一辈前嫌尽释、团结友爱而老泪纵横。
临走时,雷奔同学扬起那招牌式的浓眉,问他的亲亲师兄:“我今日就住在这县里,若明日再来,狄师兄是否一如今日这般欢迎?”那幽黑的冰眸紧盯着狄纭,看似冷峭无波,却隐藏着一抹复杂的意味。
狄纭平静地一笑:“只要你是为素卿而来,我随时欢迎!”他直视着雷奔的冰眸,语气温柔却坚定。特意强调了“素卿”二字,潜台词是:若你为我老婆而来,自然是不欢迎的。
雷奔回首看向双颊做烧的素卿,缓缓扯起嘴角:“那么,我们明天下午见!”
素卿红着脸,声若蚊蚋:“公子慢走!”
雷奔点点头,转而凝向连恒,眼神莫测。
璀璨的灯火下,连恒的小脸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意态婉约,娇俏妩媚,别有一番动人韵致。她看着他,眼波沉静,刻意忽视他的复杂情绪。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深深凝望她良久,他转眸对狄纭扯出一抹极淡的笑:“狄师兄好福气!雷奔告辞!”说罢,大步离去。
狄纭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俊逸温雅,淡然恬静,一如往昔。
唯有眸中一闪而逝的心痛,泄露了他的忧虑。
待素卿退下,他一把拉过连恒,紧紧拥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他默然叹息,用下巴缱绻地顶着她的头顶,抑制不住心中的醋意。
“放心,我是你的妻,永远不会随别人离去。”她看透他的心思,低低安慰。
★★★
翌日,因为雷奔要来教琴,素卿被送到清音坊的计划暂时搁浅。
午饭后,茶场的黄管事请狄纭一同去洽谈生意。狄纭原本是在家等雷奔的,见黄管事亲自来请,只得随同前往。
二人前脚刚出门,雷奔就背着琴来了。
难得的,他换了件银色的织锦长袍,显得比往日更加英姿勃发。
连恒出来打了招呼,便回到书房,把客厅让给雷奔和素卿。
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到半个时辰,雷奔草草结束古琴教程。
“素卿,今日就学到这里,你马上把我刚教的一段练习练习。半个时辰后我来听。”说着,他起身,理了理衣襟。
“是!公子!”素卿一心讨好雷奔,低眉敛目,认真练习。
雷奔“嗯”了一声,离开客厅。
身后,断断续续的琴声即刻响起,磕磕绊绊,不成曲调。他皱了皱眉,往后院走去。
★★★
后院书房里,连恒正在整理自己平时信手涂鸦的诗词。
看着那些诗稿,她漾起自嘲的笑。原本,对古典诗词是并不擅长的,重生后,连正请来夫子悉心教授,如今也能写上几句不成章法的东西。
一阵风儿吹进来,顽皮地将最上面的一张手稿卷到门外。
门口,信步而来的冷漠男人俯身拾起,低低地念出上面的句子:
“落日西下兮,黯黯然销魂。
新人如玉兮,幽幽然来依。
此心向月兮,世事莫能测。
寒鸟闻讯兮,旋飞作啼悲。
江海滔滔兮,呜咽不胜哀。
岁晚衾寒兮,空庐愁成堆。
深宵不眠兮,情怀可奈何?
从此萧索兮,吾心不能归。”
那是素卿甫出现时,心绪烦乱之作。
她起身,走到书案一侧,对上他略带讶异的深眸。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惊艳之色。
因是居家,她妆容清新,鬓发间只斜插一支白玉瓒凤钗,配白色珍珠小耳环。一袭粉蓝色无花紧身宽袖上衣,一条乳白烟罗同色散花裙,腰间用嵌金丝乳色软烟罗随意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显得体态修长,姿容秀美,于随意间显露出气质的卓尔不凡。
“雷师弟怎么闲逛至此?”她打断那暧昧的凝视,轻声开口。
他也不答,又看了纸上的句子一眼,眸子里浮起一抹怜惜:“新人如玉,深宵不眠。清雅出尘如连恒,也有世俗女子的忧心么?”
那日在听松阁,他见她再三把素卿往自己这里推,就看出了她隐含的心事。他,是希望她快乐无忧的。
“连恒本是俗人,自然无法免俗。小女子的小烦忧罢了!”她启唇微笑,“雷师弟不好好教琴,可是会伤了那玉人之心的。”
“玉人让你伤心,我伤她又有何妨?”他轻哼一声,满脸无所谓。
“她身世飘零,也是可怜之人。若能幸遇良人,我心才能安稳。”
说到“良人”二字,她抬眸凝望着他,眸光闪亮,充满暗示——良人何在?近在眼前。
果然,他的冰眸瞬间融化,燃起狂喜的火焰:“你现在,对我可是大有改观?”
他走近,满眼期待。
“是,你已非当年。”她柔声肯定。
他的脸上现出罕见的温雅神色,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低低道:“谢谢!”
亲密接触来得猝不及防,仿如一道电流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