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点点头,笑道:“皇上果然是天子之躯,本来今儿早上把脉,脉搏还有些危险,微臣十分担心,给皇上施针了好几次。所幸现在已经基本正常了!可见是老天显眼,保佑皇上呢。”
他这话就是讨巧,既给对方拍了马屁,也表明了自己的功绩。
谁知定兴帝忽地一声冷嗤:“既然如此,那朕怎么现在才醒?”
大夫一愣,脸色尴尬起来:“这个……但凡是药物……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
“滚吧。”定兴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胸腔处还一阵一阵地疼痛,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疼得要命。可是身体再疼,也比不得心里的难受。他是亲眼见过阿木吉拉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突然晕过去的场景的,若是这一次因为自己再来一次,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想象那个场景。
不管她是神仙也好,妖精也好,都是有寿命的。
再高强的法力,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破坏。
更何况如果她是因为自己而受伤,自己怎么能够忍心?
定兴帝觉得无力,头埋在枕头里,半晌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有开门的声音,是一系列的脚步进来,紧接着有一个怯怯的女声道了句:“皇上,您还醒着吗?木妃娘娘让奴婢们进来服侍皇上。若是皇上饿了渴了,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们在这里候着。”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定兴帝的动静,几个婢女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按照阿木吉拉的吩咐,取了毛巾浸泡在热水里,扭干之后悄悄地走到定兴帝跟前,想要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擦擦身体,好几天没有进行清洗,又出了那么多汗,是该擦一擦才是。
可是手刚碰到定兴帝的胳膊,他的胳膊就往里面一缩,婢女脸一白,急忙跪下道:“奴才罪该万死。”
定兴帝叹了口气:“罢了。”
转过身来,“木妃呢?”
婢女连忙道:“木妃娘娘就在外面。”迟疑了下,道,“木妃娘娘说,皇上现在不想见到她,所以不会进来打扰皇上,但是希望皇上注意一□体,毕竟病才刚刚好,正是虚弱的时候……”越说声音越低,“木妃娘娘等皇上平静一点儿了,就离开,皇上若是执意要赶娘娘走,那娘娘也不会继续……”
“让她进来吧。”不等婢女说完,定兴帝道,“你们都可以出去了。”
婢女心里松了一口气,服侍现在的皇上,危险实在是太大了,要是能出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于是一顺溜全都退了出去,跟站在门口的阿木吉拉道:“娘娘,皇上还是惦记着你,让你继续呢。”
定兴帝见婢女们退出去时候脸上的惶恐,心里一揪,只是板着脸,就把这些人吓成了这样,那刚才那么对她怒喊,岂不是让她心里也很不好受?所以一时之间,心情颇有些忐忑不安,直到阿木吉拉一脸平静走了进来,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心里也多了一层阴郁。她不难受……
不会为了自己的言行而伤心……
怎么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妾见过皇上。”阿木吉拉行了个礼,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不知皇上找妾什么事?”
“这几天……辛苦你了。”定兴帝等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
阿木吉拉神色淡淡:“这些都是妾的本分。”
定兴帝看了阿木吉拉一会儿,视线落到她平静无波的眼睛上,艰难道:“刚才的事情,对不起。”
身为皇上,他从未向任何人道歉过。这是第一次低下自己高傲的头,来祈求她的原谅。他实在是害怕,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彻底失去了她,那样的日子,根本难以想象,难以接受。
阿木吉拉回视过去,心里也是莫名的难过。虽然她不知道缘由,可也清楚,和眼前这个人有着密切的联系。等了等,她道:“妾并没有因为皇上的话而有什么不满,也不会生气。”
“……皇上大病刚愈,情绪有所波动,都是可以理解的。”阿木吉拉信口道了句谎言,“刚才妾已经找大夫问过了,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妾并不在意,皇上也不用记挂在心上了。”
定兴帝慢慢道:“原来是这样啊……”
阿木吉拉“嗯”了声。
一时两边都是无言。
定兴帝清了清嗓子,闭眼一会儿后道:“对了,那个……朕有点饿了。”
阿木吉拉看过去。
定兴帝觉得尴尬,脸颊微微发红,还是继续道:“身上也……有些不舒服……你过来帮朕擦拭一下,然后传膳,陪朕一道吃吧。”看阿木吉拉一眼,生怕她会拒绝,又添补了一句,“朕一个人,实在是没有胃口。所以辛苦你了。”
阿木吉拉点点头,拿过刚才那些婢女们端进来的热水和毛巾,帮定兴帝将身体粗略的擦拭了一遍。又传了几道素菜,和一碗几乎没有半点油星子的鸡汤,在定兴帝的坚持下,两个人面对面静默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定兴帝的精神终于好了一点,脸上莫名的潮红褪了,嘴唇上惨白一片的颜色也慢慢有了点儿血色,呼吸也没有那么喘了,淡淡笑了笑,道:“朕要休息了,你也去吧,明天……朕还有些事要对你说。”
阿木吉拉应了,沉默了会儿,道:“我也有事要对你说。”
定兴帝有种不好的直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那好,都明天再说吧。”
阿木吉拉想了想,答应下来:“好。”
“回去吧。”
“好。”
阿木吉拉走到门口,给定兴帝带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忽然‘看’到远远的有个士兵拿着一封信慌忙地往这边跑。凝眉想了想,驻了足,等到那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她跟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这是北胡统领刚才派人送过来的信函……”士兵脸色沉重,“说是要、要约皇上明天在北茂坡一决胜负……”
第74章 V章
第二天一大早,就飘起了雪花。
今年这一场雪来得格外早,雪絮轻柔飘满人间,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不少。
定兴帝很早就醒过来了,喝完两碗药后,走到外面,背手望了会儿天。
“见过皇上。”阿木吉拉穿着一身素粉色的裘衣,衣领上一圈白色的绒毛,长长的软软的。裘衣下面是一枝向上蔓延的红梅,梅蕊微微张开,连里面的蕊心都绣的分外逼真。其中一朵正好落在阿木吉拉垂下来的手指位置,就像是戴着一枚梅花形状的戒指,她手指修长白晢,这枚戒指摆在那里,竟然十分般配。
定兴帝穿的是一身厚厚的黑色龙纹大裘衣,金线绣成的龙纹张牙舞爪,威严逼人。他看了看阿木吉拉,嘴角微扬,朝她伸出手:“来了?”
阿木吉拉视线落到他的手上,想了想,伸了出去,被定兴帝牢牢地牵着。
只是一个晚上的休眠,定兴帝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手掌心温度不似昨日冰凉,暖暖的,握着倒也很舒服。
阿木吉拉刚要说话,定兴帝摆了摆手:“等会儿再说。”然后牵着她一路往外走,门口有一匹高头大马,正抖着鬓毛,仰头长嘶一声,跑到定兴帝跟前。定兴帝顺了顺它的背,低声对阿木吉拉解释:“这是马中翘楚,名字叫踏雪,生来可以在雪中毫无阻碍奔跑,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想试试吗?”
不怎么感兴趣……
阿木吉拉心里默默道。
定兴帝却拍了拍马背,先行跃上,再攥着阿木吉拉,猛地一下用劲,将她也带了上来。
“听闻北茂坡风景极好,咱们出去瞧瞧。”
“现在?”
下午就要开战了,现在出去观摩战场什么的……真的好吗?
定兴帝低声笑了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拉紧缰绳,喝了一声,夹着马肚子就奔跑了出去。他身体并未完全痊愈,脸色有点发白,但是精神似乎十分亢奋。踏雪果然是一匹好马,轻轻松松带着两个人在雪中奔跑。六瓣雪花兜头兜脑洒落下来,阿木吉拉绣了寒梅的裘衣扬起一个衣角,雪绒飘在上面,随之起伏跳跃,乍一看上去,似乎有暗香扑鼻,美好极了。
但是两个人并不是往渊鹿城门口而去,只在城门绕了一圈,就顺着一边奔跑走了。
定兴帝怕阿木吉拉冷,将她搂得紧紧的,口鼻中喷出的热气顺着毛茸茸的衣领传到了脖子上,阿木吉拉有点儿酥酥的感觉,敛了眉眼,深吸一口气,放眼看去。
天高地远,雪絮漫天。
如此景致,是狮子星不可能出现的。
一片雪瓣扑到了她的脸上,慢慢融化开来,凉兹兹的。阿木吉拉忽然开口道:“皇上,其实今天下午,妾可以代替你去出征。”她在宫中藏书阁读到过兰陵王的故事,记忆深刻,“只要妾戴上面具,就没有人可以认出来妾的真实身份了。”
而且,妾出征的话,风采不会输给你。
当然,这句话只是在她心里过了一下,并没有吐露出来。
定兴帝头一次没有抵触这样的话题,却也没有顺着接过来。踏雪带着两个人到了一座高高的山上,这里距离北茂坡很有一段距离,远远地看过去,北茂坡头一片荒芜,连棵青青绿草都见不到,平坦极了。看起来,似乎非常适合战争。
阿木吉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埋伏!”
“对。”定兴帝赞同道,“北茂坡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十分光明磊落的战争地方,实际上很容易设埋伏。在我们行军的这一段时间,北胡早就在贺自衡的计划下,设计好了一切。那边,挖了一道沟。那边,只是改变了山坡上几块石头的位置,可是整个形势都起了变化,如果从上面往下泼热油,我们这边将会死伤惨重。而那边,全都是枯枝烂叶,实际上底下已经埋藏了无数暗箭,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军贸然前进,只会被杀得片甲不留。”指了指几个位置,定兴帝眼底沉静,唇稍稍牵起,分不清是否在笑。
阿木吉拉都可以‘看’到,可是定兴帝怎么可能看得到?她偏过头,看了眼定兴帝,有点敬服:“的确如此。”
“朕的猜测还是比较准确的吧?”定兴帝笑了起来。
阿木吉拉却盯着他头发上的一片雪花看了看,转过了头,问道:“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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