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宫女太监霎时全都跪了下来,一时哭声震天。康熙脸色发青,身子不觉也摇晃了一下,“砰”地一拳打在床檐上。我则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已然没有了气息的孩子。
我不敢相信原本那活泼的小生命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我,耳旁似乎还依稀残留着他甜甜的声音,往事也一幕幕地在我脑中闪过。我还记得当初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祚儿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还记得是他的一声“额娘”给了我亲人的温暖,我还记得他软软的童音和甜甜的微笑,我还记得他那招牌式的口水亲吻,我还记得他和小女儿嬉闹时的笑声,我还记得,我还记得……我的脑海中满满地充斥着这些年来和他一起度过的每一个场景,这其中虽然有快乐也有忧伤,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却让我觉得我不是一场梦,我还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曾无数次地感激“祁筝”将祚儿留给了我,是他给了我新的生命。可现在那个我所挚爱的小生命,我的孩子,我的胤祚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出神地抚上他的脸颊却感觉不到指下应有的跳动。
爱怜地看向熟悉的小脸却见不到那永远透着快乐和聪明的清澈眼眸。
“祚儿。”
轻轻地唤他一声,却再也听不到他甜甜的应答。
此时我才愿意承认我的祚儿是真的睡着了,只是这一眠不知何时是尽头,怕是要待天地绝。
“不!”
我的尖叫声伴随着我浓浓的哀伤笼罩在这紫禁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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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六阿哥胤祚死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也就是说,先是有六阿哥夭折,再是四阿哥患病,此处为了剧情,我正好把它们写反了。
疗伤
胤祚走了也随之带走了我的心,我整日里混混谔谔的,脑海中所想的全都是和他在一起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不想吃,也不想喝,既不理会心荷和梅香的焦虑,也不搭理康熙一次次的探望。我终日所做的只是思念,思念,再思念。身体再强壮的人也经不起我这样的折腾,在一个月之后,我彻底病倒了。
原以为这次历史会改变,我会随着祚儿一起走,但我错了,康熙却不让我死。当心荷告诉他我病倒了后,他立刻带了太医过来替我诊治。一开始我完全是消极对待治疗,因此我的病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康熙在焦急之中也火了,竟然冲着满屋子的奴才呵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娘娘的,若是祁筝出了什么事,朕要你们全部都陪葬!”
他这一番话却把我吓醒了,我知道他说的出做得到,我不想连累心荷她们,所以自那一天起我强迫自己积极面对治疗。但这一次的病完全是由心伤所引起,因此是来势汹汹。在1个多月之中我始终都缠绵病榻,每日里醒来就是吃药,吃完药就又沉沉睡去。
也许正如祚儿的早夭是历史上已经注定的,我的命运也早已被记录在了史书上。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在九月里我的身体竟渐渐好转了起来。而到了月底,我竟然完全康复了。虽说身体的病痛是痊愈了,但祚儿的死在我心上留下的伤却永远都无法愈合,它时时刻刻都在淌血,提醒我那痛苦的一幕。我自身体康复后便彻底的沉默了,别说是康熙了,即使是心荷和梅香我也不曾和她们说过一句话。虽然我无法选择死亡但我却可以选择怎么活。只是康熙依然每日里过来看我,对着我常常一个人说半天话,但是我却不曾回过他一句。他却依然日复一日地来,始终都不曾放弃。
“祁筝,你告诉朕,朕到底应该怎么做?祚儿没了也都快百日了,你到底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是在折磨朕啊!朕知道你心里头难过,你就放声哭出来吧,你这个样子朕实在是很心痛啊!”
他说到后面有些个激动,不住地摇晃着我的肩想要我的一句答复,但我依然低着头,对他的所说的一切置若罔闻。
“‘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他缓缓地念着这句我再熟悉不过的词,末了长叹了一声道,“祁筝,你这是在怨朕吗?”
强自押下那自内心深处泛起的哀伤,以及禁不住微微颤动的手,我还是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他见我没丝毫的反应终究还是放弃了。
“朕……朕明天再来看你。”
他放开了我的手,转身落寞地离开了永和宫。没有看见我那抑制不住的眼泪,也没有听见我那一声声地喃喃低语。
“那不是我啊,皇上。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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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说这事好不好笑?”
心荷同康熙一般不死心,每日里给我讲笑话,陪我说话,为的只是希望我能开口。她的笑话兴许真的很好笑,周围其他人都憋红着脸抖着身子。可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见我毫无反应,原本期待的眼神也黯然了下来,跪在我身边含着泪看着我,“娘娘,您开开口好吗,即使是打奴婢,骂奴婢也没关系,即使是说一句话,发一个声也没关系,可您这样……您这样……您这样让奴婢怎么向……”
她俨然已经完全失态了,刚才强作的笑容已去,只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看着我。
“姐姐,您出来一下。”
梅香在门边轻声招呼着心荷过去。心荷擦去了眼泪对我说道:“娘娘,奴婢待会儿回来再和您说个笑话。”然后就起身走了出去。我却微微松了口气,我可以装做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可对她的眼泪我却无法视而不见。
片刻后心荷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一脸欢快地对我说:“娘娘,您快看看谁来了!”
“臣妾李氏给德妃娘娘请安。”
她俯下身朝我曲膝行礼,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她大约四十多岁,看得出是江南人士,五官与北方女子的明艳不同,显得典雅秀致,虽已是人到中年但仍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位绝代的江南佳人。虽然她的容貌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却不想去细究,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后也就不再搭理她了。但她却一直盯着我看,甚至夸张地留下了眼泪。
“筝儿,你真的病得这么厉害,连额娘都不愿意理吗?”
她哽咽着轻语着,但她的这一句话却比康熙比心荷的百句,千句更有效。我惊讶地看着她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因为那张脸,那份神韵同镜中的自己有7、8分相像,因为她是“祁筝”的母亲。
“您……”我嗫嚅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声,“额娘。”
心荷以及那位妇人见我终于说话了,高兴地流下了眼泪,那位李氏更是激动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边哭边说着:“祁筝,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她的怀抱好温暖,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安心。生平第一次,我被母亲所拥抱,也是第一次我体会到了有母亲的幸福。“额娘,额娘!”我倒在她的怀中,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额娘,我好怨啊,四阿哥是我亲生的,但我却不可以见;芩淑是我的女儿,但我却不可以养;而胤祚,他,他是我的欢乐,我的爱,但我却救不回他,为什么啊额娘,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一遍遍地问着她,一声声地痛哭着,把自祚儿死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痛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而她只是紧紧地搂着我陪着我默默地掉着眼泪,任凭我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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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天我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自她的怀中直起了身子,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母亲”。她嘴角带微笑,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柔软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发鬓,替我整理有些零乱的仪容。
“额娘,您怎么来了?”
清朝的秀女一旦被选为妃嫔留侍宫中终其一身都不可能出宫,不但如此同宫女们不同,没有皇帝的准许连挚亲的家人都不可以见。
“是皇上特地派人来接额娘的。康熙二十一年时你的那一场病已经让你阿玛和额娘我急坏了,自那时起额娘就知道你是放不下孩子的。七月里从宫中传出消息说六阿哥殁了,额娘就知道你肯定又要病倒了。自打你患病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后,我和你阿玛急得在家中直犯愁,我们四处打探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我甚至让你阿玛去求求裕亲王,但他却生气地说:‘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一句话就把我给堵了回去。你也知道你阿玛这个人,脾气强得跟驴似的,我明白我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他对于当年的事始终都不曾释怀过。”
她的话却让我心下一惊,当年的“祁筝”和福全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我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可她却叹了口气道:“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转变了话题我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今日里皇上特地派人接额娘进宫来看你,看来皇上对你确实宠爱有佳,额娘也就放心了。”
原来是康熙命她进宫来看看我的,他是想让我振作起来。我轻声地叹了口气,看来他这剂药确实是下对了。一个上午,我就坐在那里听着这个母亲对女儿满怀真情真意的唠叨,她那无私的母爱让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立刻把她看作了自己的亲娘。
“额娘,您后悔过吗?”
看得出她是江南人,想来同丈夫的结合定是经历了重重的艰难和考验。
她闻言只是对我笑了笑,眼神却迷离了起来仿佛在追忆那遥远的过去。
“自打那日你阿玛救了差点受辱的我后,额娘的眼中,额娘的心中都只有你阿玛一个人。父母的责骂我不在乎,家族的除名我也不在乎,背弃祖宗转入旗籍受无数人的唾骂我也不在乎。什么前明遗臣,什么江南名士,什么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