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荷急匆匆的声音却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从外面传了进来,康熙停下了动作,我也勉强压抑住了快要抑制不住的尖叫。
“出了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康熙似乎是有些个不悦,连带着口气也重了一点。
“回皇上,奴婢刚才和娘娘在宁寿宫花园里头散步,娘娘突然觉得有点冷就让奴婢回永和宫拿件外衣,自己则在亭里等奴婢,可是等奴婢回过来时发现娘娘却不见了,奴婢又匆匆赶回宫去,却也没见娘娘自个儿回去。奴婢急得到处找娘娘,可是园子太大了,奴婢一个人实在是力不从心,想起来离宁寿宫花园最近就是御书房了,奴婢本想请守备的侍卫帮帮忙,可到了这里才知皇上正好在御书房中,请皇上让人找找娘娘吧,娘娘今天早晨脸色就不大好,奴婢实在是担心娘娘会出事。”
心荷说的是栩栩如生,外加声泪俱下,连我这个编故事的人都要相信了,也不枉我昨晚上让她排演了一夜。果不其然,康熙在看了她的精彩演出之后立马就相信了她的话,他竟也有些焦急了。
“你怎么不早一点来找朕呢!来人啊,快!所有人都和朕去花园里找人!”
接着就是一阵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我在确信他们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我才发现,我的里衣似乎是全湿了。我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在虎口下夺食真是吓人呐!
接下来就等靳辅了。
子受皇帝召见向来极为准时,靳辅也如我先前计划的一般准点出现了,他见是我而不是康熙在御书房倒是吃了一惊。
“微给德妃娘娘请安。”
“总督大人快起来吧。”
“谢娘娘。”
他起身后也不敢到处走动,只是小心谨慎地问道:“敢问娘娘一声,皇上去了哪里?微记得今儿个皇上约了微在这里的。”
我笑着对他道:“皇上确实约了您,不过正巧刚才‘有事’走开了。”
我特意加重了“有事”二字,他闻言似乎是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对我微躬了一下身。
“那微暂时退到外面去等皇上。”
“靳大人!”
我急急忙忙喊住了他,开玩笑,我可是拼了老命才赢得了这么一点时间怎么能就此浪费呢?但靳辅似乎是有所顾忌,只是冷冷地回了我一句:“娘娘,恕越矩了,但我朝规定,后宫不得干政。”
我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心中却是哭笑不得。“靳大人我不是要参与朝政只是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靳大人。”
“娘娘……”
“靳大人。”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立时就用如炮珠般的话堵住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我知道皇上和您一直以来都为了该怎么处理黄河下游的事而争执不休,我也知道皇上和您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只不过皇上是仁爱之君,也是天下之君,他做什么事都必须顾全大局权衡再三,而靳大人是治水专家,所看重的是数代的平安。我也略通工程之事,更是明白您所担心的是高邮、宝应二地地势较低,一旦开了海口,加上下河海口高出内地五尺,疏海口引潮内浸,害处将会更大。自打上次随同皇上南巡见识过靳大人的为人之后,我对靳大人的清廉、耿直和直言进谏佩服万分,我也为皇上能有您这样的忠而感到高兴。因此我想告诉靳大人,您若是真的想实现您的理想,那么现在立时就同明珠划清界限,不,光只是不来往还不够,最好是能够加入反明珠的一派里。”
靳辅听了我的话却是愣住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后才喃喃地问了句:“娘娘何出此言?”
我见他终于不急着要走肯听我说了,这才松了口气,于是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倾囊相告。
“靳大人,您是外官,又一门心思扑在治河之上,京城之中、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您一定都不曾注意过吧。现如今内阁大学士明珠大人的权势日益大了起来,玩弄权术的本事也越发厉害了,朝中自然有了一批不服的人。礼部侍郎孙在丰,御史郭琇,按察使于成龙便是这一派的人。于成龙刚正不阿,向来看不惯明珠的行为,于成龙和郭琇与久结兄弟,而郭琇与孙在丰又是庚戌科同年,这三人明里是为了治河一事,其实暗中却想借机整治明珠。皇上对明珠的所作所为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来为了均衡朝廷的势力,二来看在惠妃和大阿哥的面子上,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动作。可是二月初二,皇上对全国的官员刚刚进行过考绩,光是贪官就查处了五十五人,审讯之后待秋后处斩的就有5人,望这风向皇上想来是要整顿官场了,明珠的前途不明啊!在此风口浪尖上,大人一定要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多年来的治河心血进而保住更多的百姓啊!”
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话,细细打量着靳辅,却见他紧锁着眉毛,眼神之中充满着复杂的神色,过了半天才发出了一声长叹:“哎,娘娘,微又何尝不了解明珠此人呢?这些年来他虽然说始终都支持微的意见,但微知道他虽然并非罔顾百姓民生,可这几年里从微的工程之中他也着实狠捞了一笔。”
“既然大人知道他是这种人,又为何……”
“娘娘!”靳辅有些悲愤地看着我,那决然的神情竟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微之所以会一直忍耐明珠的行为那也是不得已的啊,皇上所播的治河款项,十成之中若有五成若是实实在在地用在工程之上,这兴修水利的进度也就更快了,可即使是这五成也是非常困难的,您别看我是河道总督,但我也不得不用这些银子去打点手下那一级级的官员,否则又有谁会实心办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明珠他确实心存异志,可是靠了他在朝中的威望与势力,我可以将皇上拨给我的银两用足七成,剩下的明珠爱怎样就怎样,我也就不去干涉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仰赖着明珠之力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皇上交付给微的任务的啊!”
他的一番话让我在对官场黑暗乍舌的同时也不禁对他更加的佩服。
“靳大人,那您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看着他,眼中却禁不住泛起了感动的泪水。
“娘娘,微斗胆问一句,娘娘为何要如此维护微呢?”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却反过来问了我一句。
“这……”原本我想撒个谎骗骗他,但在他真挚的目光之下,我只能老实地开口说道,“您的一位亲人是我的一位故人,不,应该说是我的恩人,对她来说您是很重要的人,是她的骄傲,所以我不希望大人您出事。”
“哈哈哈哈!”他闻言不在意地笑了数声,转而看着我说道:“虽然不知道微的家眷中谁竟然有幸曾帮到娘娘,但微仍要感谢娘娘的厚爱,微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微,微仅求还两岸百姓数代平静,其他的微别无奢望。”
“但是……”我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却截住了我的话。
“娘娘告知微这么多事,即使娘娘有欠微什么也早已经还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对于过去娘娘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了。”
他边笑着边往外走,在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我说道:“娘娘,您也该走了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吧。”
看着他毅然地走出门,我竟也有些发愣,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惊觉我已经没时间再感伤了。我和心荷说好了,让她带康熙乱转一圈最后再回到耸秀亭。虽说耸秀亭离这里不远但现在对我来说是分秒必争,因此我是立马就跑了过去。来到相约之地发现心荷他们还没到,到底还是让我赶上了,我松了口气立时就瘫坐在石凳上不住地喘着气,脑海中却反反复复地回响着靳辅刚才说过的话。执着吗?我真的对过去太过执着了吗?
可是靳辅你怎么让我对你不执着呢?你是院长嬷嬷的先人啊!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哭着从学校回来院长嬷嬷和世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哽咽着告诉他们今日里老师教我们念岳飞的《满江红》,班上一个姓岳的同学硬是要说自己是岳飞的后人,其他人也都炸开了锅。姓李的就说时李白的后人,姓文的就说是文天祥的后人,甚至还有一个姓魏的说是魏忠贤的后人。虽说引来了大家的一片笑声,可是我却只能默默伤心,因为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又哪来的祖先呢?嬷嬷看着我却温柔地笑了,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很旧又很破的书下来,上头却有着四个大字“靳氏家谱”。那一天嬷嬷就着家谱告诉我们她的先人是康熙年间的著名的治水功,官至河道总督的靳辅。我们一脸羡慕地看着嬷嬷,可是嬷嬷却告诉我们靳辅也是我和世杰的祖先。我们听了却吃了一惊,难不成我和世杰都姓靳?嬷嬷却笑着说,我们都是她的孩子,那自然她的祖先也就是我们的祖先。直到那一刻,我和世杰这两粒无根的种子才找到了属于我们的土壤落地生根。而也是自那一天起,我俩也就一直视自己为靳家后人,并始终都以此为荣。现如今因缘际会之下我竟然能见到这位一直让我倍感亲切的靳辅,过去同嬷嬷和世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再一次地浮上了我的心头,靳辅啊靳辅,你怎能让我对你不执着呢?
但眼见靳辅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一门心思的要做一个舍己为民的雷锋。在二十一世纪,遇到这种两难的局面时人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等有了余力了才去救别人。我真是不明白,到底是古人太过耿直,还是我们现代人太过狡猾了,靳辅这个傻瓜,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吗?我越想越心烦,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了起来,人也真的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找到了,找到了,娘娘果然在这里。”
远远地传来了心荷的声音,她如预定的又将康熙带了回来。
“娘娘!”
她笑着跑了过来,却在见到我后立时敛去了笑容,一脸惨白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裙摆上是触目心惊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