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故人,耽搁了一夜,次日去到小谷,你们已经不在了,只看到湛鱼人。”他说得轻描淡写,对于自己当时的恐慌一字也未提。
被那专注而灼热的目光看得呼吸一窒,稍后才反应过来他也遇到了湛鱼人,不由慌了神,“你也遇到那些人了?有没有受伤?”一边说一边在他身上开始摸索起来,想确定他是否安然无恙。她可没忘记,那一日子查赫德浑身浴血的样子。
天陌身体一僵,腾出一只手按住她乱摸的手,才语气平静地道:“我无事。”顿了一顿,又道:“我来接你。”
“啊?”小冰君一愣,不解其意,接着便察觉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亲昵姿势,脸登时滚烫起来,忙挣扎着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别动。”天陌锢紧了她的腰,等她听话地安静下来,方半曲了腿,倾身将勾住她脚踝的马镫解开。“你不想要腿了么?以后不准骑马。”想到方才那一幕,他突然有些后怕,若不是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上许多,只怕她已经被踏在马蹄之下。
小冰君趴在他的肩上,看着他坚实的背以及披散在上面的黑亮长发,心神不由微微恍惚下,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等她站稳,天陌才直起腰,同时放开手。
小冰君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偷偷觑向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忍不住有些紧张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只差没伸出手去确定。
“天陌,你……你腿好了?”
经她这一提醒,一直旁观的众人才赫然省悟到这个事实,都有些惊讶,而其中惊讶最甚的要数阿穆,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天陌是一直坐在轮椅里的,而且像是要一直依靠它似的。
天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冰君不由用手紧紧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大的美眸中盛满了激动和欢喜。
天陌见状,心中微暖,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揉她的头,却在看到那顶小帽时动作微僵,举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大伙儿骑马也累了,进帐再说,阿萝备着凉茶呢。”一旁的子查赫德适时开口,及时阻止了气氛的僵凝。
两个孩子闻言不由欢呼一声,抢先往帐篷跑去。
“天陌叔叔,你腿好了真好!”在经过天陌身边的时候,娥赛由衷地道。于是天陌那只没有落到小冰君头上的手落到了娥赛的头上,惹得小女孩绯红了脸,一缩头飞快地钻进了帐篷。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聿临嗯哼一声,负起手小大人般来到天陌面前,仰起头,原本老气横秋的小脸瞬间换上崇拜的表情。
“天陌叔叔好!”
注意到他眼中的期待,天陌意外地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于是一视同仁地揉了揉小孩的头,看他开心地大叫一声,然后钻进帐篷嘲笑娥赛害羞的事,不由有些无奈地笑了。
大人们相继也进了帐篷。小冰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虽然是挨着天陌坐下,但却没了开始的欢喜雀跃,只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直往天陌垂在袖下的右手瞟。连她自己也没察觉,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那样亲昵地对待别人时,心里会觉得闷闷的,再也高兴不起来。
天陌不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没猜出原因,直到她盛好一碗凉茶捧至自己面前。
他接过,却不喝,而是递到小冰君唇边,看她脸大红,却仍然颤抖着眼睫乖乖喝了一口,再扬起眼,其中郁郁之色已消失无踪,然后悄悄抓住了他的右手。
两人之间的亲昵动作太过自然,不禁他们自己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妥,连旁人也有理所当然的感觉,唯有阿穆看得心中苦涩,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自从发现小冰君在见到天陌那一刹那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的这个事实,秋晨无恋便已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错了,此时只是安静地照顾两个孩子喝茶,不再多言。
身体好得差不多的瘦狗从娥赛的怀中钻出来,摇着尾巴来到小冰君面前,被她揽过,献宝一样推到天陌面前。
“那天我们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时,就看到它趴在谷口,我想定然是你带来的。只是……”想到那天看到瘦狗的惊喜,以及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他人的恐慌,小冰君握紧了他的手,喉咙一哽,不能再说下去。
第二十七章 (3)
瘦狗老老实实地趴在两人前面,任小冰君挠着耳朵,不时小心翼翼地扬起眼皮觑一眼天陌。
看到它,天陌这才省起竟然把它给忘记了,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知道自己那日确实因她而乱了心神。
“你们怎会与阿穆在一起?”他问出自己最介意之事。
“到处都是湛鱼人,我们被困住,正好遇到他。”小冰君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识得你。”正是因为阿穆说出了天陌的名字以及曾与他们同行的事,她才对他产生亲近的感觉。
听她大概说了一下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天陌已然知道阿穆的出现绝非偶然。大洧人性格执着,只怕这次他们部落会迁至云浮附近,也是因为阿穆的关系。对于小冰君,那个男人终究不肯死心。不过对于此事他并没多说,很快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去。
叙过别情后,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小冰君便将天陌拖到了自己单独居住的帐篷里去。秋晨无恋夫妇知道她有事要问,所以拦住了也想跟去的娥赛姐弟,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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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陌……”进得帐内,还没等坐下,小冰君便开口喊了一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天陌。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阿穆识得她,也知道天陌,可是叫她的时候喊的却是夏姑娘。而最让她吃惊的是,她不记得自己学过雷蒙这边的语言,但却大致能听懂他们的话。几日下来,越来越多的迹象显露出她在这十多年间的变化,而这些让脑子里没有丝毫记忆的她感到恐慌。
天陌嗯了一声,抬手取下她头上的帽子扔到地上,“你想知道什么?”他问,然而目光在没看到以前她常插在发间的紫檀梳子时凝住。“梳子?”他的语气有些冷。
小冰君还没开口,闻言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梳子奉上。天陌接过,然后伸指将她的发辫一根一根地弄散。
“我不喜欢你做大洧人的打扮。”他淡淡道,手指的动作虽然温柔,却透露出不容人违逆的坚持。
即便是失忆了,小冰君潜意识中仍然保留着对他的顺从,站在那里乖乖地由着他动自己的头发,一边想着以后定然不能再做大洧人的妆束,一边解释:“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恋儿的也没来得及带上,所以阿穆就向他的族人给我们借了几套过来……”
经她一提,天陌才想起秋晨无恋穿的也是大洧人的衣服,心里的不郁才稍稍消散了些。然而解释了一半的小冰君却突然想到,自己的衣着打扮应当与他没什么关系才是。心中如此想,嘴里便不自觉嘟嚷了出来。
“我觉得大洧女子的装扮很好看,我很喜欢。你怎么能……怎么能……”她抬手去抢救花了很长时间才编好的细辫,有些赌气地垂着眼,最后一句话却终究没敢说全。她原本是打算说你怎么能连我穿什么都管,却隐隐感觉到这话大大地不妥,于是及时收住。
在她发辫间灵活挑动的手指顿住,帐篷里突然沉寂下来,静得让人心慌。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正当小冰君终于熬不住心中的不安,扬起眼睫偷觑面前的人时,发间的手指抽离了出去。她的心莫名一下子也跟着空了,就像丢失了什么似的。
天陌动了。他手里仍然握着那把梳子,然后盘膝坐在凉席上。
“喜欢的话……那便留着吧。”淡漠的语气,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无奈与自嘲。没有让小冰君多想,他将话题转回她最初的疑问。“你头撞伤了,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没有赘言,他用一句话概括了所有的事。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说完,又哪来那么多是是非非。
小冰君在他面前跪坐下,闻言不自觉摸向仍会不时抽痛的后脑勺,心里却挂念着他突然变得疏离的态度。
“那我……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她其实想问的是她和天陌是什么关系,没想到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就变了味。(文-人-书-屋-W-R-S-H-U)
天陌目光落在手中深紫色的梳子上,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幻海碧波台她跪伏在地上说想去南方时,这把梳子就在她发髻根处映着阳光泛着浅浅的晕芒,一时竟走了神,没发觉小冰君正在将剩下的发辫一根根扯散。
见他一直盯着梳子看,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小冰君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于是挪近了一些,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梳子,笑吟吟地道:“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可要梳一梳。”
天陌回过神,看到她蓬松着长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不自觉抬手摸上她的脸,指腹轻轻蹭过她上扬的唇角。
“夏儿,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笑着。”
小冰君被他亲昵的动作摸得雪肤泛起嫣红,却又在下一刻因为他口中所喊的名字而退去血色。她没有忘记,他曾说过夏儿是他的妻子。难道她长得真的和那个夏儿很像么?所以他会常常喊错,阿穆也喊错。莫名地,她有些羡慕起那个女子来,羡慕她能得到他如此专注的眼神。
“天陌。”她无意识地低喊了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这一回,没再纠结他的称呼。
“嗯。”天陌微笑,手往上,做了自见面起便一直想做的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冰君,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他问了一个曾经问过她的问题。当初她说想见秋晨无恋,想冰城再也不用送女子到别族去。他已经为她达成了一件,不久的将来,也会为她达成另外一件。但是,他还是想要问她这个问题。问失去记忆的她。
听到他叫回自己的名字,小冰君并没有喜悦的感觉,但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很快便被他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我想真正看一眼白头发的哥哥。”她握紧手中的梳子放在心口,眼睛亮晶晶地道,语气中充满了希冀。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