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此意,只是究派何人前往,尚未决定,诸位有何建议?」事关重大,此人身分不能太低,又要熟知玄武进退之度,机智聪颖,能随机应变。
「臣斗胆,沙相大人应是最适人选。」长空就事论事,认为确实如此。
「司卿麽?这样可有危险?」霍承恩仍在其位,澄远贸然出使,难保他不会藉机复仇…
「据情报所言,新黑皇对左相不甚信任,左相派系的官员频遭罢黜,况且就算是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新帝继位大典,各国使节齐聚一堂,黑皇不会傻到大动干戈。」只是…霍承恩私下动作恐怕难免。
「嗯…」昊悍思忖,有些犹豫,此番出使至少要一至二月,澄远身分敏感,有一定风险,还有昂非…
「臣愿往,陛下不必顾虑。」趋前一步,他朗声说道。
「…好吧,朕就命沙相出使玄武,向新任黑皇表达朕的祝贺之意。」澄远坚持,他也只好接受,他这个臣子比驴子还倔,尤其不喜欢接受别人对他有特别待遇。
「遵旨,臣明日启程。」
澄远命衙人准备出使事宜,匆匆回府。
「咳咳…今天怎麽这麽早,出事了?」昂非惊讶的看著踏进门的小远。
「玄武老皇帝驾崩,新君继位,我奉命出使。外头风大,你别在这看书,瞧你咳的,生病了怎麽办?毛毯呢?怎麽没盖。」褪下自身外袍,覆在昂非腿上保暖,澄远叨絮他不听话,迳自推他回室内。
「我刚刚炖鸡汤,怕污毯子才拿开,一时忘记了。咳咳…你什麽时候回来?」最近日夜温差大,城里很多人都惹上风邪,出去买菜,一街子人咳,看来是被传染。
「最慢两个月,不过我会尽快的。」探他额温,好像没有发烧。「等回儿我让古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昂非很少生病,可若一染上个什麽,就算是小风寒,也比寻常人厉害,桃源仙境那次的经验,他可是铭记在心。
澄远蹙眉,自己明天就要启程了,想想真是放心不下。「我看让队伍先走,我多留几天,後来居上就行了。」
「咳…别这样,你以身作则,才带得了下人,不可为我开恶例,使节队伍,领头的大使不在像什麽样,咳咳…我自己也略通医理,应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律儿也在,没关系的。」责任感很重的小远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他才不要真的付诸实行。
「你咳得这麽凶,连声音都哑了,我怎麽能安心出门。你不是炖了鸡汤麽?在厨房里吧,我喂你喝点,你早早躺下休息,晚膳午膳就别做了。」他不容反对的说道。
「好,鸡汤是炖给你喝,咳咳…你熬夜议事,别弄坏身子了。」四肢倦怠,头脑昏沈。生病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我被你照料的好好,怎会弄坏身子,你这个照料别人的人,就是不会照料自己才弄坏身子,鸡汤你先喝,我等回儿自己会去盛。」小心把鸡汤吹凉,一匙匙喂他喝下,足足一大碗尽了,这才推回房,除去多馀的衣物,抱他躺下。
「你安静睡觉,有事唤人就拉铃,知道麽?」澄远想亲他唇,昂非撇过脸去,只让他亲著颊边,知他是不想自己染病,澄远没有生气,轻柔的另一侧也啄吻一下。
「别担心我,你好好工作,咳…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昂非退而求其次的在小远眉间落下送迎之吻,明天醒来小远就出门了,两个月後才能再见到他。
「我知道。」体贴的拢好被褥,把窗户关上,只留小缝通气,离开卧房。
司澄远在後院里找著了司律,他正在舞剑,『清风』『舞影』使得虎虎生风,不过昂非只使单剑,律儿学双剑是另有原因的。
「远爹!?」剑阵中刹时突入一人,手持木剑,可那剑身却比钢刃锋利,一招来往,震得司律指口生疼,他连忙歛定心神,全力奋战。
御爹使剑讲求变化莫测,绵密网罗,无所不在,远爹使剑却重视简浅有力,一击必杀,无坚不摧。换而言之,前者制人於难以预料之中,敌方连剑都看不清,败得莫名其妙,後者制人於难以抵挡之中,明明知道剑从何来,却仍是防御不住,饮恨败北。
一者柔韧,一者强霸。司律初时纯粹承袭御昂非的剑风,经司澄远数次切磋修理之後,不服输的他开始修习双剑,如今已可做到时而韧、时而霸,左右交换,两相配合,威力无穷。
司律剑招虽能与之匹敌,唯内力却逊於澄远。据闻远爹内功之法十分独特,可他不论直接询问远爹,还是向御爹旁敲侧击,两人都闭口不谈,尤其御爹更是反应激烈,还当面警告远爹不准教自己。既然御爹反对,事情一定无望,司律只得乖乖扎根累积,十年下来已有小成。
『锵!』一个剑圈回旋,清风、舞影被卷出双掌,司律败。
「律儿功夫大有长进,可见没有偷懒。」轻笑,若非有寒极功之助,恐怕还需苦战。
「律儿会再加油。」别问他得武技大赛冠军骄不骄傲,上头有两个爹爹压著他打,有也耍派头不起,司律心里叹道,不过他以青出於蓝为目标,总有一天会超越爹爹们的。
「好孩子,远爹要出趟远门,大概要两个月才回得来,御爹你要照看,记得──」他没说完,就听司律插嘴:「律儿清楚的,贴身之事,律儿都会帮御爹打理,每天也会记得帮御爹按摩双腿,远爹放心。」从小看到大,难不倒他。
「嗯,还有昂非身子有点病兆,刚才一直咳,怕是染风邪,我已经让他先睡下了,若是明天起来还没好转,赶快请大夫,莫要小病拖成大病,远爹不在,你凡事要多机警,我让枭留在府邸暗中保护,你有事对空唤他便行,了解了麽?」澄远不是觉得律儿粗心,只是事关昂非,他总是比较罗唆。
「律儿明白。」点头再点头,司律不像时下被宠坏的富家子弟叛逆不受教,说两句顶一句,他喜爱且珍惜家庭家人的心意,比什麽都还强烈。
隔日,沙相率百馀人出使玄武,浩浩荡荡。
81
「到此为止,散会吧。」澄远不在,部分官员的表现实在有待提升。
「臣等遵旨。」
十日一次的旬议,与会者除沙白二相外,尚包括六部主事及京畿戍卫将军,并由昊悍亲自主持,取代了之前仅以长空、澄远及昊悍为中心的三人会议,目的是更广纳贤言、昭服群臣,而能列席此等会议,自然也是地位崇高的象徵。
「尹卿留步。」皇帝对二相深为信任,时常召见密谈,众人早习以为常,虽有好事之辈嫉妒浑说,但也只是逞口舌之能罢了。
「陛下有何吩咐?」御议厅内转眼只存两人,长空躬身静待指示,维持视线朝下四十五度之姿,臣仪之礼从未偏废。
「轻松点,咱不谈公事,随朕走走吧。」昊悍说道,人往御花园去,长空小步跟在後面,相距三步之间。
「北斗高挂,晓星残月,今晚夜色不错呢。」羊肠小径,迎风信步,看似自在,但个中滋味,不足外人道也。
「陛下国务繁忙,少有閒暇时刻,臣无能有愧。」每日每夜的折奏像山丘一样淹没了御书房,昊悍之辛苦,绝对是历朝历代罕见,作臣子的不能分担君王之劳,有亏职守。
「别老说自己无能,朕不爱听,再有一回,朕要罚你。」走著走著两人来著了池畔边千秋亭,石桌上孤伶伶的留著一把不知是哪位嫔妃遗忘的瑶琴,昊悍一时兴起,遂道:「朕素闻爱卿精通操琴之道,可愿为朕奏一曲?」
「粗劣琴术,承蒙陛下不嫌,自当为君献丑。」说罢,撩袍落座,十指就定,须臾,温雅婉转之韵飘盪肆起,忽高忽低,时缓时急,顿挫分明。其音嬝嬝,灵和轻妙,宛若云载晴空、水托流萍。
昊悍倚栏闭目,静心聆听,胸中不郁之气似乎也随泄而出,顿觉膀臂一轻,整个人松懒许多。
片刻,乍时琴音一转,如万军赴敌,千骑奔腾,金戈铁马之声叫人热气上涌、血脉贲张,雄浑壮气几乎由胸膛里炸裂开来,恨不得立即跳纵大喊、挥剑斩敌仇。
不禁想起了大漠,无边无际的草原,马壮、蹄宽,驾一声跨下名驹奔驰,挽弓射鹰,何等豪迈,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夜宿浩瀚穹空之下,左手撕肉,右手酒乾,何等洒脱。曾几何时,在忙碌的帝宫生活消磨之下,他忘了那戈壁风沙、忘了那血性飒爽,心河涸若乾井,犹如行尸走肉,再难波澜…
潸然泪下。
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风也即住。霎时间四下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目睹君王之泪,长空无措,泛起的更多是理不清的疼苦,尤其见他向来刚毅的邃眸里浮斥著怅然,还有叫人心酸的空愁。
陛下尽心尽力谋求帝国百姓福祉,但他并不快乐。
这个突然其来的认知打的尹长空摇摇欲坠、极受震撼,他理所当然以为昊悍是一国之尊,应扛起天下人生计,百姓富裕贫苦全系於君王的抉择作为,他的存在是不能取代的磐龙之柱,可从未深思过支撑著这个庞大帝国的昊悍,他个人的喜怒哀乐又有谁可以承载…
「朕失态了。」瞬间而已,即刻收回情绪,他仍是大殿之上那个英明果断的昊悍,他的双目毫不动摇的直视前方,他的声音总是温和而低哑,他的胸襟广阔能容天下,他不迷不惑,沈稳睿智,总是细心周到的关怀臣子…
「陛下,恕臣逾礼。」掏出锦帕,仰首轻轻替他擦去未尽泪痕,君王神态凌然,高高在上,不见半丝窘困卑赧,黑琉璃般的目珠暗色无艮,只映照出长空专注的面容。
「尹卿以朝廷法度为由,谏朕不应当堂直唤臣下姓名,可实话说,朕还是叫长空、澄远习惯。」他不禁由衷说道。帝国法制树立,尤其朝臣君王之仪礼更为严密,防後宫干政、防外戚跋扈、防宦官多言、防臣子专权,层层叠叠防范下去,皇帝也不过一人而已。
「帝国是陛下的帝国,百姓是陛下的百姓,臣是陛下的臣子,大殿之外,臣之名亦属於陛下。」
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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