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一点小问题。」放肆一回,又何妨。
「是麽。」长空回以浅笑,百分之百信赖他的判断。
(115)
「蠢材!本相是要他的命,管黑皇用什麽计,不做沙相更好,尽管派人去,难道咱还缺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千两、万两、良屋美眷,本相通通应允,只要他能杀了司澄远!」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左相,竟然几十年取不了一个贱民狗命,传出去实在窝囊,霍承恩年岁已逾古稀,犹仍执著於杀子之仇。
「父亲,当务之急应是巩固权势地位,不宜轻举妄动,您也知黑皇的态度若即若离,前几日拿了右相的门生开刀,今日在早朝却掐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孩儿,我们一日不能得到黑皇的全心宠信,家族性命就随时系於危卵之上啊。」霍承恩的二儿子霍亥劝说道,其实他哪里在乎是否为那个早死的大哥报仇,相反的,他还额手称庆霍力早早死於非命,不然霍家那有机会轮他作主。
「黑皇的事情难说,要搁在这个环节,血债血偿之日岂不遥遥无期,不行,在老夫驾鹤之前,定要拿司澄远的头颅来祭我爱子瞑目。」老拳一槌,古董木桌震震摇晃,足见其身体相较一般老人还算硬朗,霍亥虽不赞同,但想著离他归西之期必不久远,忍忍也就过去。
「是,那还是依父亲的意思办,孩儿这就去拣选杀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自从聂癸失败之後,江湖人闻风色变,府里不要命的杀手是多,但是那也是建立在存几分胜算的前提之上,放手一搏才有价值,明知赴死的活,有几人愿意干,近来再怎麽利诱,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杀手自告奋勇,据报,他们连白沙帝国的土地都没沾上几日,就全数埋骨异乡。
「哼。」霍承恩对霍亥很不满意,但也莫可奈何,霍力死後,他埋头在新进门的小妾上播种,期望再得一子,盼了几年,终於如愿,可霍亥论天分没天分,论努力不努力,资质鲁钝不说,连做臣子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就像今日,黑皇明明不赞同那个提案,表现得如此露骨,这个蠢儿子却傻傻自以为得意地往风口上撞,要不是黑皇卖他老脸,早拖出去斩了。
摇摇头,霍承恩对他是不抱期望,索性吩咐下人,今晚去花楼吃酒。他垂垂老矣,但色欲不减,风流地召了七八个美貌花娘,快活一宿,想来霍力那个放纵淫乱,都承袭自此德行。天还未亮前,他醺醺然坐轿,趁著夜色掩蔽,悄悄回府。
「何人挡路!此乃左相大人的坐轿,还不速速闪避!」左右侍卫警戒大喝。官道正中央直立了一袭身影,月光在他背後朦胧映照,看不清轮廓,还带著一顶纱罩斗笠,似是不善。
「霍承恩,我们之间的烂账拖了几年,也是该结清的时候了,出来吧,你不是对我一直恨之入骨麽。」索命修罗不过如此,也不多言,鬼魅般顺势闪至死角,电光手刀一起落,颈椎刹地断裂,四名侍卫连哀嚎也没有,无声无息的躺下,
「司澄远!?」他顿时酒意全消,急急跨出软轿,也不知是想命人来抓他,还是自己想要逃命。
「你我恩怨纠葛这麽久,今日才算正式照面,不过你也别不耐烦,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蛇打七寸,人掐咽喉,澄远箝制住撞面冲出的霍承恩,手臂一提,脚跟离地三寸,他老脸涨的通红,呼吸困难。
「不须要复诵杀你的理由吧。」虽看不见黑纱後面的容颜,但霍承恩脑海里自动勾勒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恶魔冷笑,他瞳孔倏地放大,往下缓缓瞄视……一只手正血淋淋的插在自己心口上!
「跟你儿子相同的死法,应该不会太厚此薄彼才是。」无情的撕扯心脏,在他眼前捏成肉屑!面对这个害得昂非腿残的罪魁祸首,澄远是毫无慈悲之心。
『啪、啪、啪──』击掌,尊贵男人由暗巷走出,手里摇著雅扇,一派閒信,就像偶然经过的富家公子,只是在场的都是明白人。
「朕说过不想再见你,没想到你竟敢再入玄武,朕大度宽宏,也不同你一般计较。」黑擎乃万金之躯,就算只身一人,抬面下护卫也绝不缺少,他不对澄远虐杀朝臣一事大惊小怪,反倒讲起枝微末节的废话。
澄远状似慢条斯理的拭净肮脏的血污,不急著搭理他。既已非沙相,就不必再遵守官场虚与委蛇那套游戏规则。
「把人交出来。」黑擎也不罗唆,沈下脸阴狠说道。
「你黔驴技穷了是不,竟然沦落到向我索人。」话里行间浓浓讥讽之意,号称居天下之至中至尊的黑皇,竟然半夜不睡,亲力亲为在暗巷来堵一个平民百姓,只为了要人?哈哈哈哈,不是太令人玩味了麽。
「司澄远,惹火朕对你没有好处。」他毋须任何眼色示意,四面八方骤地射出漫天暗器,澄远震臂一甩,一半打落,一半收挡在袖里,还有落网之鱼,划破了他的斗笠,华发在月辉之中闪耀银白泽芒。
黑擎一楞,接著大笑,扇头指著他讽:「死一个区区御昂非真得有这般痛苦!?竟然让你变得跟老头儿一样!」他心存挑衅,拿亡者激怒。
澄远却只是淡淡的瞥了黑擎一眼,无怒无恨,甚者,那种表情解读为怜悯,更为贴切。
「对无心之人讲什麽都是对牛弹琴,何苦浪费唇舌。」澄远状对自己劝喻,实则是说给黑擎听,话锋一转,又道:「你既然不屑他,又干嘛追他回来,皇宫里什麽样的佳丽没有,不缺一个韩墨北。」
「朕的东西永远只能是朕的!就算朕不玩,也歹收藏在朕的金笼里,不容他人擅自沾染!」身为他的附属物,竟敢私自潜逃,他是高估了韩墨北忠诚,还是低估了司澄远的影响,不管是哪者,他只知要夺回应是他的物品。
「你知道墨北什麽最厉害麽?」他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黑擎说不出来,澄远恶意顿了会儿,才邪然说道:「他的轻功最好,最会玩捉迷藏,我跟他比竞走,还略逊一筹,他要不想见什麽人,包管你把天涯海角翻过来,连他的背影都啾不上一眼。」
看他微微变了脸色,又强装镇定的样貌,澄远冷笑,他曾经一度为墨北想杀了黑擎,但是现在…似乎留他在世上,更为折磨…
「你,已经失去他了。」
最後这句话狠狠的敲在心口上,惹起阵阵抽疼,黑擎楞楞伫立原地,连司澄远走了都没发现。
他,失去了…?
(116)
降了许久的五月雨终於放晴,蓝天铺洒一层柔和的金光,澄远走进暌违两月的宅门,举目所及,一草一木都欣欣相容、蓬勃生长,暖阳照晒在自己身上,宛若被情人搂抱在怀,感觉非常舒服。
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亲自动手煮了一锅粥,把食柜里腌制的甘梅、黄瓜拿来做配,清简宜胃,一口口咀嚼著滋味,是真的嚐到了滋味,淡淡的甜味…澄远含笑,伸手再夹了一块黄瓜切片,不再看向固定的座位,不再做自欺欺人的虚幻实拟,他终於真切体会到──昂非就在他心中,哪里也没去。
闭上眼,彷佛就能感受他的呼吸。
黑影杵在角落,沈默,澄远自顾自的用完早膳,清洗了碗筷,正要回房,那人似乎耐不住了,一个跨步档住去路──非常突兀的举动。
「闪开。」薄唇轻启,赏他二字。
「…少主卧病,非常沈重,请主子去看他。」枭不让,捍卫在原地,一向没有喜怒的声音,此刻却掺上了忧心与那麽一点似有若无…却藏得深刻的焦急。
「没有光,就没有影,这是你可以过问的事麽。既然要做影子,就干个彻底,你不该、不应、也不能站在这里,不沾喜怒哀乐痛的你,不过局外人而已,何必管他是死是活。」澄远一手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他,没有使劲,但言语的威力已经让枭招架不住了。
「他是你儿子。」他绞索枯肠,也只能倒出这一句。
澄远转身,锐眼看著枭,厉声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想去哪,要做什麽,自己决定。』我从来没以主人自居,你却一直以下仆自处,谨遵信条,不干预、不插手主子任何事情,那夜你明明在,却不制止,这就是你的保护?还是你认为我会欣然接受他?」澄远拿针往枭心里插,不管是前者还是後者,不管枭有没有存著私心,他都是失职,而身为部众之首,这个失职,是要以死谢罪!
「当初决定袖手旁观,如今又为他求情做什麽,做你的影子吧。」不再多言,他袖袍一摆,又出门去。
是日,澄远直至深夜才返,在房里小憩了一会儿,收拾简便行囊,他踏出与昂非共同生活十数载的卧室,回头巡礼,倒也未有太多留念,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悄悄现身床榻,那伤病得意识模糊之人犹在喃喃梦呓,眼角不时溢出清泪,澄远百感交集,却更为坚定心中的打算。自昂非逝後,自己缅怀痛苦,俗事无心打理,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确实寥慰,但也…仅止於此,他不算有好好活,他没有认真思考未来的事情,赖著有人给他张罗饭食,只想消磨时间、等待死亡…间接导致了那场弥天大错,而现在,该是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了。
将手按著司律额上,气劲徐徐导入,留一股真气在他体内,随即缓步离开。
将包袱扎系马背牢靠,门前不知何时又多一人,是枭,今天二度现身。
「我…不做影子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澄远宣示,鹰目直勾勾对视,左眼顿时迸出璀璨光辉。
居住在原沙巴偏西北的居民都知道一个亘久传说──在人神共居的远古时期,大漠里全能的天神曾经召唤各个游牧民族,在地辰之日举办狩猎大祭,拣出了人子之中最勇猛的勇士,此人名唤库禾,他凭己身之力,在时限之内,越过流沙险狱,射下大雕、击毙大狼,天神赞叹万分,典他为第一勇士,赐黄金之眼,世代相传,据说此神奇之眼,只要开目一扫,地底下的金银财宝,一览无遗。
也就因为如此,沙巴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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