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不敢有任何表示,她越来越觉得隐藏自己是件困难的事。
小枣这一练就练到了傍晚时分。不出所料,应无意来看她们。
听到竹桥咯吱作响的时候,小枣正站在一张高凳上金鸡**。她已经站了一盏茶的工夫,此时正汗如雨下。
“这是干什么!”应无意笑着问。他光脚穿着木屐,缓带宽衣,从桥上走下来,倒有些飘然似仙的模样。可小枣知道,他这模样只是假相。
“不过是些基本的练习。”屠大娘说,“应三公子来有何指教?”居然是不欢迎的口气。
应无意向他身后的小厮打个手势。
马上有人上来双手奉上一样盘着一团的东西。
小枣还在琢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应无意开了口,“此鞭名为灵蛇,看到这皮面上一圈圈的铜箍没有?抽在皮肉上会很疼,但不会破了皮子。这鞭是专门送给屠大娘的。”
屠大娘咯咯刺耳大笑,“送给我?你是送给这小妮子的吧?怎么,你怕我打破了她的皮子?让你以后享用起来不称心?”
“知我心者,屠大娘也!”应无意也笑了。
小枣默默的别过头去,不看这猥琐的一幕。果然是应家人!她迟早会杀了他的。
“我打徒弟从不手软。可她,不用打,”屠大娘说,“你看我手上根本就没拿皮鞭。她,就说让她做这个金鸡**,若非支持不住人栽下来,她决不会放下腿来。”屠大娘深看了一眼应无意,“你的确给了我一个好徒弟。”
应无意斜眼看小枣,目光中的暗沉转瞬即逝。“那屠大娘可别忘了一年后的约定。”
“以后,她练功时你少来看她。”屠大娘说。
“呃,怎么,看看又不会看坏了她。”
“看不坏她的皮子,我却怕你看坏了她的心肠。”屠大娘也不客气。
应无意莞尔。“放心,我即把她交给屠大娘了,她的一切全由屠大娘处置。”
屠大娘笑得诡秘,“别说什么交给我了处置,天下尽知,应三公子属甲鱼的。你的人,到了嘴的还能有吐出的时候?”
“哈哈,屠大娘拿小生说笑了。”应无意笑得畅快。
屠大娘却不笑,伸出三根小棒槌似的指头来,“三个月!应公子这头三个月不要找她,让我先把她的筋都抻开。不然落到你手上一晚,我这里就得歇个三天,前面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说着,屠大娘一抖手上的鞭子,那鞭子在半空中发出一呼啸。“公子若不能守信,我便先用此鞭抽打公子你。”
应无意哈哈笑,向屠大娘一躬身,“谢屠大娘。那今后小枣全赖你教诲了。”
※ ※ ※
小枣屋前的桂花树结了花苞,香气也忍不住似的溢了出来。
屠大娘不赏花,她揉着鼻子抵制着喷嚏,“应三要来了,你准备一下吧。”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
此时,小枣身上的沙袋已经加到了四十斤。这是屠大娘告诉她的。她已经与屠大娘算是有些熟悉了。屠大娘还告诉她,她现在若是解了沙袋,能一下子跳得很高,空灵如同一只小燕。
“但,这还不够,你有一天得如凤鸟般振翅高飞。”她说。
小枣想,真的吗?我真的能有那一天吗?三个月里练得有多苦,只有小枣她自己知道。唱曲、弹琴、练功,枯燥的重复。却不敢有任何懈怠。每天黎明即起,三更才睡。饭量在增加,腰身却越来越细。当然,这对能忍的小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平常的日子屠大娘并不爱说话,小枣则是几乎完全无话。
屠大娘让小枣做什么,小枣从不反抗、也不偷懒。屠大娘一次也没用过那条鞭子。
两个人沉默的日子倒也过得和谐。
“唱曲是练你吐纳,弹琴是练你指功。总有一天,你全都用得着。”
这个,小枣信!她现在按屠大娘的说法唱曲,常常能觉得腹内清空,浑身通泰。而她弹琵琶虽还是要护甲,但那琵琶弦已经被屠大娘换成了铁弦。
“你进步很快!”屠大娘赞许的说。
而屠大娘自己,平常的日子里不是抚琴便是弹琵琶。小枣有几次觉得屠大娘的琴技有些问题,很想指点她一二。但好歹还是忍住了。
“我为你谱了支新曲子。”屠大娘说。
小枣早看出来了。这几日屠大娘忙的就是这个,只是她不知为什么屠大娘这么着急。
“这曲子名为《鸾回凤》,是支琵琶曲,你来看看。”说着便把曲谱递给小枣。她现在在曲韵上把小枣引为知音。
小枣拎了琵琶过去,接过曲谱。先细细看了一遍,不是她喜欢的。但她不说什么,端坐了,按着谱子拨动丝弦。
一曲下来。
“如何?”屠大娘问。
小枣点头。
“好好的曲子被你弹出的杀音。”屠大娘说。
小枣一惊。秋日光景,正是天空一碧如洗,可小枣再一次不觉到了凉意。她终是藏不住自己吗?又或者已经藏得太久,不能再藏了?
“杀音就杀音吧。除了应无意,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听得出来。”屠大娘一声喟叹。
小枣更惊。
“世上多是些粗蠢的俗物。以前,朝中的中散大夫期先生能通音律,可惜他如今隐居了。还有就是万年公主萧素素能识破你的曲意,可她已经死了。”
小枣轻抚丝弦的手一抖,不致一词。
“你,有些天赋,可惜你跳舞更有天资。应公子不肯放过你也是必然。”屠大娘长叹一声,“你会成为南朝最红的舞姬。,可对你来说这是福是祸却很难说。”
小枣默然。
“到今日已满三月,应公子必来找你。你把这曲子弹熟,也可应付一时了。”
小枣不解。
“应三公子出手,从来不落空。”屠大娘笑,“只不知,这一回,他想对付的是谁?”
11。春光半露
过午时分,那小竹桥又难得的嘎吱嘎吱响了起来。只见菊香领着一应小丫头子,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盆子来到了小岛上。
“小枣在吗?”菊香挥了帕子掸自己身上的尘土。
小枣迎了上去。
菊香打量小枣。
“到底吃得好!居然长得白胖了许多!”她说。
小枣勉强客气着,“姐姐难得来,这回是有何吩咐?”
“公子叫你今晚侑酒,来的客人尊贵,让我帮你好好准备。”说着便挥手。她身后那些小丫头便鱼贯而入,全都进了小枣的屋子。
“来的是什么客人?姐姐可否见告?”小枣问。
“丞相何弼何大人,”菊香看了小枣一眼,小枣自然还是老样子低眉顺眼无表情,“的公子何华。”
她故意的!
也许等不到小枣的反应,觉得有些无趣 ,“当然,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长公主府的捧栉丫头嘛!什么人物没见过。”
居然是何华来了吗?那个拿了阿爹的钱,不知跑去哪里花天酒地的何华?小枣听说他最近也发达了,应璩大司马与何弼大丞相如今勾结得紧,何华白弄个太子太保加尚书左仆射当当。当年北帝渡江的骗局少不了何家一份,如今他们一个个弹冠相庆、升官晋级。大约早把素素一家的惨死忘记了。
真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小枣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一如即往的低垂着眼睑,死板板的没有表情。
倒是屠大娘,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何华吗?也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菊香指点着众人,围着小枣拾掇了一个时辰。好歹把小枣打扮妥帖。却是一身粉裙,加上艳俗的满头花钿、一脸脂粉。
“极好!”菊香点头赞赏,“你这模样定能讨得何公子的欢心,说不定就此平步青云,被何公子要去做了第十三房小妾。”
小枣的眼刀剜了一眼菊香。
屠大娘本在一旁看着她们装扮小枣。看她们弄得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小枣你把腿上的沙袋仍旧戴了,腰上今晚就算了,便宜你一晚。”
屠大娘并非心慈手软的人,实在是纱衫轻薄,腰上系沙袋会有碍观瞻。小枣并无异义,乖乖把沙袋在腿上系好。
“时间不早了,来吧。”菊香说。
小枣抱了琵琶跟上她。
小竹桥嘎吱嘎吱响,三个月来,小枣第一次离开了她修炼的小岛。
老远就听到待客的大厅里管弦丝竹之声,看样子宴席已经开始了。应无意所畜家伎不少,能有好几十人。绝对不会恰恰差了小枣一人,小枣明白,应无意这次叫自己出来,绝不简单。
才到门口,菊香就立住脚,“你自己进去吧。客人面前长点眼色,别让人以为车骑府的奴才都这么无礼。”说完领了众丫头从旁走开,再不看小枣一眼。
小枣立在石阶前调息片刻,这才抱着琵琶缓缓步入大厅。
大厅中有七、八桌的客人。觥觚交错间,暂时没人注意到小枣进来。大厅的四壁全是巨大的枝型烛架,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而客座首席那人越在小枣眼中格外刺眼。
扁肉脸、小眼睛、肥厚唇,此时吃得下巴上汁水淋漓,一付令人作呕的模样。不是何华是谁!
小枣一声轻咳,此时,厅中之人,终于渐渐注意到小枣的出现,一个个向她转过头来。
“啊,这位是我新得的歌姬,小枣。来来,这边来,见过何大人,见过庾大人。”应无意热情招呼。他今天一身儒生的白衣,又装起斯文来。
何华对面,坐的是荆州刺使庾季。
小枣抱了琵琶,抢上几步,向诸位客人盈盈一拜,“小枣请诸位大人安。”
“好声口!”庾季赞了一声,“婉转清泠有乐音,应车骑用了多少钱得的?”
“她是自己来投奔我的,原是我在下江的老相好。”应无意笑,“来,小枣,到我身边来。”
小枣立刻轻灵的飞到应无意身边,应无意手臂一展,小枣便横倒在他怀中。小枣低垂了眼,怀中还紧紧的抱着她的琵琶。
“瞧!还生涩得很,撒娇发嗲全不会。”应无意颇为得意。
“应公子真是好福气,总有这貌美的女子自己送上门来,”庾季眼中有些妒意,“我上次花了三十万钱买了一个会跳舞的胡姬,不上一年就跟人跑了。那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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