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脑子里转了转,看着蕙如说:“可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安乐侯就是个享乐王爷,万彻远在西北,她膝下的女儿如今也是儿女成群,并不需要她撑腰。如今能让她像只母狮一样炸了毛发火的,数来数去也就这个新收的孙女儿了。
蕙如惭愧地垂下头。
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也出乎她的意料啊。
二人走入堂中,大长公主已经和荣王太妃坐在上首,这么会子工夫,二人已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竟然都哭了起来。
荣王妃和安乐侯夫人坐在下首也是不住地抹泪,把荣王和蕙如都给吓了一跳。
就听大长公主哭着说:“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却半点享不了儿孙福。彻儿那样的好孩子,如今就在西北荒漠苦守着,朝饮白露,暮咽黄沙。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家也没有,连个可以说说暖心话的人也找不到。我每回一想到他,这心里就像被刀搅着,痛啊!”
荣王太妃也陪着落泪,万彻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情样貌出众,又有文韬武略,是大长公主的心头肉儿,若是能留在京里,现在早就成了朝中重臣,却在年华正好的时候,自我放逐一般去了西北,将一身才学,大好前途全都抛下了。
“这事堵在我心口这么多年,若不是看着当年老国公的面子,当时我就要跟她拼了这条命!”大长公主捶着胸口,“想不到这老虔婆隔了这么多年,又要使同样的招数来害我孙女孙女婿。她这是与本宫有仇啊,害了一辈儿还不嫌够,又要祸害下一辈儿。”
荣王听着,眉毛挑了起来。
“大长公主您消消气儿,有什么事情就慢慢说。”荣王妃细声细气地劝和着,“别上火伤了身子。”
“我能不上火吗?”大长公主抽了帕子抹了抹眼泪,恨声说道,“当初要不是她害了自己女儿,何至于让皇上宣王都不待见。要不是皇后说情,她就得在茂平老死,哪能再到京里来搅这浑水。偏偏这么不长记性,害了宣王妃之后又要来害世子妃。今儿本宫就坐在你们荣王府不走了,倒要瞧瞧,她究竟有没有这个脸皮这个胆量到这儿来告状!”
荣王看了看荣王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乐侯夫人嘴皮子利索,得了大长公主的首肯之后,便将卢国公太夫人上门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听得蕙如都觉着脸红。
安乐侯夫人说得这叫声情并茂,仿佛当时她就在跟前亲眼见到了一样。又加了无数臆想,把太夫人说得蛮横霸道不讲理,把郑玉芝说得骄狂自恋没廉耻。
估摸着这也是大长公主让儿媳来说这事的用意。
荣王娘儿三个哪里知道这位侯夫人的话里添了多少水份,只听她说的这个跌宕起伏,风云变幻,生生将蕙如说成了个忍辱负重,被人上门欺负却又不得不来请罪的可怜新妇,要再逼逼,只怕得拿根绫子自己勒死了。
安乐侯夫人这一通说,说得口干舌燥的,拿了茶水润了润嗓子:“我们家蕙如年纪小,脸皮又嫩,哪里敢这样做主?身边又没个婆婆指点,世子也恰好领了皇命出京。不过话转过来,谁又知道人家是不是拿准了日子,就特地挑了这时候上门去逼迫呢?宣王爷又诸事不理的,便就这样拿了外祖母的派头,拿了个孝字压着,硬要塞人进来。好在蕙如虽年轻,到底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长大的,知道轻重分寸,严辞拒绝了。只不过说了几句道理,要请公公定夺,或是让皇上下个明旨,这位老夫人便动了无明火,非要拿不孝顺的罪名压着她,还说娶了她是宗室瞎了眼睛,识人不清。说她心存忌妒不贤不孝目无尊长,要来宗室里哭告呢!”
荣王沉着脸听着,冷笑了一声说:“我宗室里的媳妇好坏,哪能由外人来评说?世子妃是皇上亲口指的,又下明旨通告,她这么说,哪里是指宗室瞎了眼,是直接说皇上龙目被遮了呢。”
安乐侯夫人听荣王这么一说,顿时更来精神,将手在腿上一拍说:“可不是嘛!她还说,不过是就差了道玉牒,她今儿就要来荣王府,让您再给那郑家小姐发一个呢。啧啧,说得这般轻巧,好似宗室里不拘是谁都要听卢国公府的话儿一样,让您给您就得给,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荣王颌下的胡须抖了两抖。
“到底是她年纪小,没被这样难为过,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想想好在还有大长公主这位干祖母,还有我们侯爷这位伯父,所以一大清早便来大长公主府,哭得那个可怜哟,让人见了都心酸。直说是她不懂事,不能让老人家满意,若是宗室怪罪下来,只求放她归家,将这个世子妃的位子让给卢国公家的亲戚好了。这样一来,说不定卢国公太夫人便能顺了心气,不会怪宗室乱点鸳鸯,怪世子不能孝顺。”
蕙如听得一头冷汗,安乐侯夫人这张嘴也太毒了,这些话她哪里说过半个字?偏她讲得这般顺溜,好像是真真儿的一般。
荣王太妃听着早就气得发抖,狠狠啐了一口说:“呸,她是什么东西,也敢对咱们宗室里的后宅事指手画脚!不过是养了个皇后女儿,便张狂成了这样。宗室有宗室的规矩,岂是一个国夫人能指使命令的?让她快些哪儿远滚到哪里去!”
大长公主听她这么说,心里畅快,点头说:“正是,本宫今天就是要煞她的锐气,还真当自己什么都能管,什么人都不放在眼中了。若这事真闹大了,我便到太后跟前儿哭去,瞧她到底是为咱们李家人作主,还是偏着她姜家人。”
荣王太妃说:“明儿咱们一起上折子,若是太后不肯管管这位国公太夫人,咱们也不当这宗人令了。”
荣王太妃这说的是气话,宗人令是宗室里的首脑,是宗室长辈们一致推举出来的,哪有说不做就不做的?
不过荣王心里也气愤,郑家女当日看着世子重病不肯进门当寡妇,现今瞧着世子好了便要逼着世子妃抬她进门,这是何其嚣张。玉牒是多么重要的事,哪是说收就收,说发就发的?卢国公太夫人也太不把宗室当回事了!
蕙如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要笑出来坏了这同仇敌恺的气氛。
倒是安乐侯夫人摸着肚子说:“哎哟,这气了一早上,总算能找个地方说说道理,这一说话,就觉得腹中空空,咱们一时激愤就这么匆匆赶过来,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荣王妃听了连忙吩咐人去拿热热的饭食过来。
安乐侯夫人笑着说:“咱们年轻,饿个一顿两顿的不打紧,主要是怕伤了我婆婆身子。”
大长公主对她翻了个白眼,骂道:“不过就是想在荣王这儿蹭顿好吃的,用不着拿我来当筏子。”
被她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气氛松缓了一些。
大长公主原本就是顶着一口气来的,说了这么些话,骂也骂出来,心情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等到饭食摆上桌,这才刚动了几筷子,门外就有人来报:“卢国公太夫人求见。”
哟,这么快,这话儿还在空中飘着,人就到门前来了。
大长公主双眉一挑,将手中筷子拍在桌上。
“来得好!”
正要站起来,又听下人来报:“来的还有太子妃娘娘!”
……
众人面面相觑着,就听安乐侯夫人笑了一声说:“哟,这是怕咱们宗室不给脸面,便将太子妃搬来撑场子了吧。”
太子妃云氏,是太夫人娘家哥哥的孙女儿,她跟着一块儿来,还能有什么好?
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说:“本宫还能怕了她?”
说着对蕙如说:“我们都是长辈,她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你躲到后头去别出来,省得一会她们吃了瘪要拿你撒气。”
蕙如站起身,有些担忧地问:“可是太子妃亲自来了,祖母……”
“怕什么?只是太子妃,又不是皇后!”大长公主豪气地说,拍着她的小手又笑了一声道,“就算是皇后来了又怎么样?我要是想啐,照样啐她一头一脸!”
蕙如笑了起来,乖乖地躲到了堂屋后面。
****
卢国公太夫人被太子妃扶着进大门的时候,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儿。
前院里连个下人也瞧不见,更别说荣王夫妇的影儿。
她今天上门来就是为了讨个说法,能让荣王发话,逼着沈氏那丫头收了人也就算达到了目的,出了口恶气。
可到底她与荣王没有交情。
荣王身为宗人令,宗室里地位极高,就连宣王也要卖他这个兄弟几分薄面,他若是能开口,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只是皇后病着出不来,她就去找了太子妃帮忙。
一听说姑祖母是要去寻沈蕙如的晦气,太子妃兴高采烈立刻应了下来,上回子这沈家的丫头打了云家人,又让她被皇后痛骂,此仇早攒在心里就想找个机会发作呢。于是只对太子说了声要陪着太夫人去看看荣王太妃,便带着仆从出了东宫。
荣王是皇上的堂兄弟,又是宗人令,地位超然,只是他一向严守中立,在储位上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有偏向性的话。太子妃喜欢与宗室贵妇打交道,但荣王太妃规矩大,荣王妃身子柔弱,并不怎么与她来往,也不会像别的宗室妇一样奉承她。论起辈份来,一个是堂祖母,一个是堂婶,都是长辈,太子妃见了她们还不能端起架子摆起谱儿来,太子妃自然不愿意与之往来。
见她今儿突然有了兴致要去荣王府走动,太子自然也乐见其成。
可是太子妃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屋里头除了荣王太妃、荣王妃之外,还有位大长公主这么个狠角色。
见荣王夫妇并未出来迎接,她心里还颇有些不满。
虽说是长辈,但自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论起来还算是君臣。他们这么轻狂傲气,可见就根本没将太子放在心上。
太夫人心里也有些打鼓,莫不是沈氏提前与荣王通了声息,让他对自己起了什么误会?
这样想着,脚下便加快了步伐。
进了门,就见荣王太妃倚着软垫坐着,正低头喝茶,荣王夫妇和另一个圆脸的贵妇坐在下首,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
“太子妃怎么今儿有空到我荣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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