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那样的特别与她无关。
如果可以，她愿意跟他像朋友像姐弟，只是不能承载他的认真，不能负担他的专心。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他们坐在窗边，依稀能听到倾泻的雨落声，仿佛最喧哗处最宁静的天籁，不经意间就能叩响心灵深处的柔软。
再强硬的人，总有那样的柔软在内心呼啸汹涌，顷刻间就能覆盖。
因为要等雨停的缘故，他们开始攀谈。苏笑君要来啤酒跟她慢慢地喝。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也许是雨天特有的伤感怀旧，徐自妍跟他说起遥远的过去。
果真已经那么遥远。
断断续续地说起，神情口吻都是平静。事过境迁，许许多多曾经纠葛的往事慢慢被岁月风干，凝结成透明的网，无处可见却偏偏无路可逃。
雨终是停了。
徐自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那一刻他们忽然同时轻轻叹息。“你要去哪里？”
苏笑君促狭地挑眉：“你家。”
“得寸进尺似乎是你一贯的行为。”徐自妍忍不住直接丢了白眼。
苏笑君咋舌：“呀，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了解越来越深刻。”
“你别总是这样口没遮拦。”徐自妍微微不悦，避过眼前的水塘，径直去拿车。
“我跟你说认真的。”苏笑君跟她上了车，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不能，我也不认为我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徐自妍想也不想地拒绝。
苏笑君系好安全带，清了清嗓子，大言不惭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被你邀请去做客。”
徐自妍嗤笑：“从现在起你可以每天三柱香开始祈祷。”
“多谢指教，我一定遵从教诲。”他存心气她。
她没有伶牙俐齿，在他面前总是落下风，要反击时往往张不开口，只好闭嘴不理会他。
这何尝不是对付他最有效的方法？
那样安静的沉默依稀让人有点惶惶然。徐自妍打开CD，是王菲的《寓言》，如同雪山般空灵纯净的声音里似有若无间夹杂荒凉与温暖的极端。
苏笑君不言不语，唇角微微翘起，带一股孩子气的天真的陶醉。
车稳稳停在他们学校门口，音乐噶然而止。苏笑君抬起头恰好看到钟浩从另一边走来，身影越走越近，徐自妍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现在你可以下车了？”
苏笑君懒洋洋地笑：“你还真是固执。”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他也不勉强她，打开车门俯□跟她告别，钟浩看清楚是他，随即视线掠过徐自妍隐在黑暗里的模糊的面孔，定格片刻。
“从医院回来？”苏笑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一直目送徐自妍的车远去，钟浩才收回视线。“嗯，那里有人照顾她。”
苏笑君点点头，观察他的神情后笑：“一会别拿我泄愤。”
“岂敢。”钟浩没好气地回他。
“那就好，从明天开始，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苏笑君竟有些惆怅。
钟浩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问：“你当真是认真的？”认真到那么干脆地拒绝凝凝，连丝毫余地都不留给她。
“也许。”他淡淡微笑。
“只是也许？”钟浩不信。
“我要是说的斩钉截铁，你会很乐意？”苏笑君满脸的坏笑。
钟浩白了他一眼：“你别把话说得那么暧昧。”
苏笑君闻言笑了笑：“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从不对未知的东西许诺。”
他若说出口必定是再无转圜。
因此他从不轻易开口。
“凝凝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钟浩忽然说起钟凝，苏笑君稍稍一愣，继而笑道：“很好，你也不必再对我耿耿于怀。”
钟浩笑了起来：“你得体谅一个爱护妹妹的哥哥的心情。”
他们默契地击掌，雨后潮湿的空气里犹有暗暗清香，就算有过烦恼也可烟消云散。
第十九章（上）
很多时候一念之间的选择就决定我们最终的命运，而在当时我们是不知道的。
新季化妆品的促销活动由香港总部直接部署，而沈乔其则因这次公干回到C城。徐自妍久未曾见到他，自是喜悦非常，林文彦提出回家的建议也因他们的工作繁忙而一再拖延。
比起最初林文彦回来时他们频繁的相处，此刻平淡许多。新季化妆品上市前的市场调研和产品定位都是市场部的工作范畴，徐自妍更是忙得昏天暗地。原本孔静殊的辞职也因这件事而暂时搁浅。偶尔两人见缝插针地一起吃上一顿饭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都是成年人，知道适度的取舍对将来有益。
“沈老的班机明天下午三点到达，我会去接机，你跟不跟我一起去？”徐自妍点单完毕，将菜单递还侍者，问道。
林文彦温润的眉眼微微起褶皱，带一丝不确定地说：“明天下午我要接那小女孩出院，可能赶不上，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公司为沈老接风。”
徐自妍淡淡笑了笑：“沈老不喜欢铺张浪费，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陪着他就是了。”
林文彦神色略略迟疑了下，终究轻轻摇了摇头，徐自妍嘴角含一缕向往的笑意，安静恬和，与平日大相径庭，竟是没有留意他的神情举止。
“你了解他，我就不指手画脚，交由你全权负责。”林文彦眉头始终不能舒展，“这次新季度产品的代言人展凌枫会亲自来C城参加新品发布会，到时一定要面面俱到。很多人都领教过她的脾气。”
展凌枫是目前内地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很年轻，国际知名度却节节攀升。她自出道以来星路通畅，脾气也水涨船高，跟她合作过的人都苦不堪言。能签下她作为新产品的代言，公司原本就耗费许多精神和财力，当然容不得闪失。
“我知道，我会督促他们用心做事。”
林文彦握住她的手，温柔浅笑。“幸好你在我身边，你知道，我不能有任何差错。”
徐自妍反手回握，目光如许清澈坚定。“放心，我会陪着你。”
沈乔其三点的飞机，徐自妍两点便等在了候机室。
虽然他只是离开几个月，徐自妍却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即使林文彦的归来也不能填补这一空白。
那么漫长的七年，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是褪去青涩逐渐成熟的七年，是沈乔其一步步教会她成长，用心良苦的七年。
因而当他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视线里，徐自妍竟不觉湿了眼眶。
那缓缓走来的人影仿佛又见消瘦，只是那从容自如的神情依旧，依稀透着悠长的疼爱。
“你看起来气色很好，想来林文彦没有让你受到委屈。”沈乔其放下行李，揽住她的肩膀，笑容可掬，神态亲切。
徐自妍不禁嗔道：“您明明知道他要来，却不告诉我。”
“他千叮万嘱要给你惊喜，我当然是要保守秘密。”沈乔其哈哈大笑，“他肯用心对你，就是我最欣慰的事，就算瞒你一时也是好的。”
徐自妍帮他提起行李，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穿梭。“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你们都可以留下。”
“自妍，你太贪心了。”沈乔其语重心长，“我只希望能看到有个优秀的男人可以照顾你，陪在你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一个糟老头子，没牵没挂的，到哪里都一样。”
听他那么说，徐自妍反倒眼眶一红，沈乔其不免笑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倒是像个小姑娘，懂得拿眼泪来让人家心疼。”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停车场，徐自妍将行礼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备箱，才忍俊不禁：“沈老就喜欢拿我来取笑。”
“自妍，你开朗许多了。”沈乔其深深地注视她，“你妈妈知道，会为你高兴。”
徐自妍打开车门的手一颤抖，深吸口气，淡淡一笑，笑容略带萧索：“沈老，您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妈妈吗？”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即使她已不在人世却能让人念念不忘。
照片里的妈妈依旧年轻而神采飞扬，徐自妍的美貌泰半遗传自她的妈妈，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饱满的红唇，只是比徐自妍更添一份柔美的温润，教人看了心酸不已。
徐自妍搀扶沈乔其往前走，越是靠近墓碑她越是能感觉到沈乔其的战栗，原本从容自若的面孔因无法克制的哀伤而顿时失去全部光彩。徐自妍只觉得心痛，那样的眼神若是曾有一瞬出现在徐翰明眼里，她是否就不会那么恨他？
沈乔其目光始终不能准确地对准墓碑上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那样熟悉却遥不可及的笑容令他的心脏陡然无法承受，几要昏厥过去。
徐自妍眼明手快地搀扶，靠近他轻柔地为他顺气，待他的吐息渐渐平和。
“沈老，您没事吧？”她自责地说，“我不该让您过来的，我以为您会很想见见妈妈。”
沈乔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沈乔其见徐自妍不解的神情，微微叹息地摇头，“我不敢见她，只想等到有一天你能放下包袱，很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时，再亲自回来告诉她。如果不是你陪着我，我总是缺了那一点勇气。”
徐自妍理解地点头，目光却渐渐迷离。“妈妈她很孤单，您应该常常来看看她的。”
“你那么孝顺，就是她最好的安慰了。至于我，没有那么重要。”沈乔其咳嗽了几声，叹道，“就算没有你爸爸，结果也是一样的，我比她小三岁，她只是把我当作她的弟弟。”
徐自妍心里突地“咯噔”一声，有点透不过气来，迟迟没有接话。
一时间都是沉默不语，一老一少相互扶持，都仿佛对方是世上自己仅剩的亲人，相依为命。那样的气息即便是曾经的徐翰明，也不能给她的。
徐翰明很重视她的教育，在徐自妍的记忆里，对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他的严厉。或许是自己不够优秀的缘故，她总是不能令他满意。他让她读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