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这一声,那声音娇滴滴、绵糯糯,听起来极像那人的声音。唐楼也暗笑自己,这楼内楼外人声嘈杂,他怎么就单单听到了“暗香”二字。
可万一真是她?唐楼到底还是没忍住,推开槅扇,蹋上平台。
楼下花灯如海,仕女如织,裙袂蹁跹,胭脂飘香。
唐楼的眼睛只是从楼下略微一扫,就停留在了对面左下方的一个身影上。
大红羽缎白狐狸毛滚边披风,鹅黄窄袖衫,桃花粉地织金百蝶穿花锦缎出风毛半臂小袄,丁香色纻丝百褶裙,裙带上佩了流苏络子并一对白玉压裙环,可以想见行走间环佩叮当,定是一首美妙的乐曲。
像极了那个人。
暗香将买来的枣泥盒子捧给楚涟漪,疏影接过了她手里的手炉,楚涟漪将遮面的帷帽掀起,有些急不可耐地将枣泥盒子递到口边,略微有些急馋。
可看在楼上人的眼里却又是另一道风景了。
唐楼几乎是贪婪地盯在那露出的半张小脸上,挺拔俊俏的鼻子,红艳欲滴的樱唇,不是那个人又是谁。
雨润庵,唐楼第二天打听了一下那女子的消息,却听知客尼说那姑娘一大早就走了,听说是姓苏。唐楼当时想大约是自己昨夜太唐突了,吓着那姑娘了,又想自己又不是毛头小子没经历过女人,昨晚却显得太过急切了,于是又自嘲了一番。
所以事后唐楼只当这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并没完全放在心上。只是不知怎么,偶尔午夜梦回,总能想起梦中一直纠缠着那个女子的容颜。
那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缠绵,到后来唐楼再打听那位苏姑娘的时候,却发现京城里稍微有些脸面的苏家里,并没有这等容貌的女儿,四方打听都无消息,这事便一直搁置到现在,没想到今日得来全不费功夫。
帷帽的帘子很快就放下了,在放下前的一瞬间,唐楼还能读出楚涟漪的唇语,“这枣泥盒子真好吃,暗香,再去买十个,咱们带回家吃。”
“王爷在看什么有趣的?”花氏走到唐楼身边。
“没什么。”唐楼淡淡地答道。
花氏心里暗道,既然没什么,却为何从没移动过眼光。早在花氏出声询问之前,就已经顺着唐楼的眼光看了,只是一家卖糕点的摊子而已,倒是摊前那女子的帷帽挺别致的。帽檐上每隔三寸便缀了一个寸长的七色夜光线打的蝴蝶络子,大概是风大压帽帷的,心思挺巧妙。
唐楼迟疑了片刻,虽然今夜还有要事,但看了看天色还有时间,便有些亟不可待地转身往楼下走去。
“咦,王爷怎么才来就走?”万子俊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想着花氏难得出来一趟,带她去逛逛灯市。”唐楼很流畅地找着借口。
唐楼携花氏下了楼,却正遇见敲锣打鼓,舞灯游街的队伍从吉祥楼跟前过,人群喧扰,待花灯队伍过后,对面哪里还有那人影。
唐楼穿过人群,大踏步地往街中心走去,四处张望却再也找不到。
花氏提着裙摆,小跑着跟在唐楼的身后,说什么逛灯会,根本就是对人家姑娘着了迷,四处找人,花氏心里暗自嘀咕,却依然微笑着跟在唐楼身后。
唐楼围着吉祥楼前前后后走了两圈后才停下来,终于认命,终究还是差了些缘分。正要往回走,却瞥见一角丁香色的裙子闪入了街角一间铺子,定睛一看,却是一家珠宝斋。于是回身对花氏道:“去那家店看看,给你添点儿首饰吧。”
花氏闻言一惊,王爷虽然在京里素有风流惜香之誉,但却是甚少为女子的琐碎事务上心之人。
花氏心下一甜,想着这么些年的忍小受大,辛苦经营,总算王爷眼里还有自己。
那聚宝斋的掌柜坐在柜台后一见唐楼和花氏步入,气度不凡,身后跟着一位师爷模样的幕僚和一个小厮,并两个貌美的丫头,便知道是来了贵人。
“两位贵人里边请。”掌柜的亲自打起帘子,引了二人入内,他们这一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看衣着,光看人的气度就知道孰贵孰富,而眼前这两位既贵且富,大有来头,所以不敢怠慢。
掌柜地让了二位客人在上方太师椅上坐下,命丫头沏了上好的茶六安雪尖。
“不知二位贵人想选点儿什么?”掌柜的鞠躬哈腰,笑容满面。
“随便看看。”唐楼漫不经心地道。
“是。”掌柜的使了一个颜色,一旁伶俐的两个伙计立刻抬了一条黑漆几案来放在二人面前,几案上呈列了几个黑漆描金时时报喜大圆盒,红绒衬里上放着样式新颖,质地上佳的钗环首饰,都是铺子里平日不肯轻易拿出来的宝贝。
花氏从没同唐楼一起买过首饰,但也知道男人对这些多是不耐的,也不敢精挑慢选,拿起一支三凤点翠嵌红宝石步摇端详了片刻便让掌柜包起来,也不肯再多选,怕在王爷心里留下个贪婪的印象。
花氏挑好东西,却见唐楼悠悠闲闲地品着茶,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下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开口。
掌柜的见花氏不再挑选金银首饰,却又不想放过眼前的大财主,便又捧来一盒玉制首饰玉环供二人赏玩。
唐楼往几案上的首饰应付了一眼,一眼相中了一枚碧玉扇面篦梳,手掌大小,但奇的是这枚篦梳是由整块玉心雕就,雕刻者因色雕玉,因形理玉,仿若自然形成,巧夺天工。碧玉扇棱上是自然的略白条棱,雕做扇面再好不过,在凸起的地方雕了凤戏牡丹的纹样,既妩媚又喜庆,是一枚上好的佳作。
掌柜的眼尖的赶紧道:“贵人好眼力,这柄玉梳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人大的一块玉石,总共就刨出这么巴掌大一块玉心,冬暖夏凉,最是温润不过。”
“包上吧。”唐楼对掌柜的说,心里却想着她那样的人,戴玉制的首饰,在月色下不知该是一番何等的景色。
挑选首饰这片刻,从右边屋子里走出一名着丁香色纻丝百褶裙的女客来,接待她的是老板娘,看来是熟客,所以引到了里屋。
唐楼抬眼望去却不是他心上那人,随脸上不曾表现,心里却失望透了,花氏也是玲珑心肝儿的人,一看那女客的打扮,这才明了王爷为何忽然想起要带自己逛聚宝斋了,为何磨磨蹭蹭挑好了首饰却一直不肯起身。
那女客走后,唐楼立刻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小厮见主子起身往外走,转头对掌柜的道:“都包上,送到白猫胡同禹亲王府,自有人收。”
掌柜的惶恐地弓腰,不知道先才的贵人居然是位亲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久等了。本来戒掉游戏了,结果被一群女人又勾引去了游戏,我也很怨念啊,好在我自制力一级强,硬是退出游戏,写文了。应该表扬吧?
12、铁鞋破(下) 。。。
且说楚涟漪连吃带喝,一路下来也逛累了,等不到子时与众人会合,便留了一个婆子去知会楚涟晴等人,自己领了其他人打道回府,沐浴之后,便歇下了。
夜半,楚涟漪听见窗户轻微响动,警觉地醒了过来。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琐事太多,楚涟漪的睡眠一向很浅,有时候灯光的弱微变化都能惊醒她。
窗户响动,楚涟漪本以为是风吹的,想起身掩上,否则这一夜都不用睡了,哪知道她睁开眼睛,却看见纹帐外立了一个人影,楚涟漪猛地坐起身子,正要尖叫,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寒光似雪的宝剑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身体顿时不敢动了,声音堵在喉咙口,硬生生吞了下去。
要说楚涟漪怎么就知道这是一把宝剑,看它吹毛可断便知,从纹帐外直刺进来,仿佛没有任何阻力就穿透了那层薄纱,搁在自己脖子边上的时候,顺带还削掉了一缕垂在脖子上的秀发。楚涟漪藏在被窝下的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裙摆,努力不然自己颤抖,也不知来人是求财还是求色,只道自己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先被退婚不说,如今连名节都要不保了。
楚涟漪悔恨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想要保留一片自己的隐私,为什么要将疏影她们留在楼下。
大概是过了十几年平安无事的日子,戒心就降低了,忘记了世上还有“梁上君子”一流的人物存在。
“这位姑娘,在下情非得已才误闯香闺,只暂借此处一避,并无心伤害姑娘,如果姑娘应允,在下请将宝剑收回。”来人笔直站立于楚涟漪的床前,倒无其他不当的举措,让楚涟漪略微松了口气,却暗骂来人语气里的促狭。
这大宅院的后厢素来是姑娘居住的地方,他别处不躲,缘何偏要躲入姑娘的闺房,难道不知道如果为人所见,这姑娘只有被唾沫淹死的份儿么?
再者,难道是她楚涟漪邀请他将剑放在脖子上的吗,什么叫请将剑收回,真真是个无赖泼皮。
楚涟漪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来人果然抽回了那剑,剑风闪过带起那本就薄如蝉翼的青雪纱微微掀开,楚涟漪的眼睛同来人正好对上。
楚涟漪心里暗道不好,有道是,怀璧其罪,这张脸即使不是自夸,那也是颇能诱人的。楚涟漪发誓今后再也不追求什么罗曼蒂克的卧室布置了,这纹帐以后用的布料一定要够厚够重,定不能像如今这般被微风轻轻就能带起的地步。
来人怔怔地看着那床上的楚涟漪,心下感叹,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误闯楚涟漪香闺的人并不是他人,正是唐楼。他以亲王之尊亲自犯险,不过是为了去接应取一样要紧的东西,即使带着花氏出来掩人耳目依然被对头盯上了,好在身份没有暴露,却不得不闯入了连府。
唐楼本想在连府内随便寻一藏身之处略微停留,抬头却见自己刚好立于一宝瓶门前,门上书“百花深处”四字,字迹挺拔俊逸却又妩媚多姿。
门侧挂着一幅对联,上联书“山溪殷勤留客饮”,下联书“清风缠绵醉人香”。
对联里虽然书写得热闹,却可知主人孤寂,所能为伴的不过山溪、清风与百花。
一念起,唐楼跟着山溪步入那宝瓶门,忽然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主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心里有浮起黄昏时见到的那个人,看起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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