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放,正要开口“雨云僧”已进来相问。
这一阵紧张“千手如来”竟忘了本身痛苦,背上冷汗却已湿透长衫。
这一时抬头“雨云僧”又是一声惊呼,敢情他已发现“千手如来”脸上两个血洞!
“千手如来”此时反而平静之极,苦笑一声道:“师弟,快来,愚兄有事要拜托你——”
那“千手如来”是昆仑掌门,他有两个师弟却是佛门弟子,一个是“雨云僧”一个是“白云僧”皆非昆仑门人,是以不谙武功。
只因冯民和曾拜两僧之师为师,学习佛理,是以三人成了师兄弟。
“千手如来”一面含下药丹止血,一面将一切告诉师弟。
“雨云僧”听得不住口宣佛号道:“难道师兄之穴道无人解救得么?”
“千手如来”长叹一声道:“若以一个身具上乘内功的人肯为愚兄救治,并非无望,只是愚兄最多只能支持五日,如此深山中……唉,还是准备后事罢。”
“雨云僧”想凭现下二人,十日也走不出深山,不禁默然。
“千手如来”道:“师弟,请你到我石床下拿出那个酒坛来。”
“雨云僧”见他此时竟要喝酒,不禁大奇?
但仍到床下一看,果然有一个旧酒坛,用泥巴封密着。
“千手如来”接过酒坛,打碎封泥后,坛中竟无滴酒,倒是掏出一个布包来,对“雨云僧”道:“师弟,这里是昆仑全都心法,以及一点愚兄自己的心得,留在世上与其将来为歹人所得,倒不如将它烧了省事。”
“千手如来”灰心之极,竟欲将昆仑绝学付之一炬。
雨云大惊道:“师兄万万不可如此,难道师兄忍见祖师数百年心血付之一炬?”
“千手如来”道:“唉,昆仑气数已尽,此书留在世上,若为歹人所得,岂非更不得了?就是愚兄做千古罪人对不住祖师,也只好如此了!”
“雨云僧”知他思想已入偏激,不禁大急,忽道:“难道那逆徒就让他从此逍遥么?”
“千手如来”一想之下,也是默然。
“雨云僧”想起刚才师兄说“昆仑气数已尽”的话,心想师兄平日豪气干云,坚毅无比,此时竟委之气数,可见灰心已极,念思及此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吶吶说道:“白云师弟说:‘他说昆仑气数不仅未终,而且——而且有异才辈出,使之发扬光大呢!’”“白云僧”极精术算,所卜之数,灵验至极,就连“千手如来”一向也极信服,此时“雨云僧”见冯民和灰心之余,惟有如此才能打动他,是以谎称白云师弟云昆仑气数未尽。
冯民和闻言神情似乎一振,抬头道:“师弟此话可真?”
“雨云僧”一生不打诳语,此时不得已骗了师兄,心中极为不安“千手如来”脸上虽是两个血洞,但他犹觉两道锐利的眼光直刺心房。此时硬着头皮答道——
“怎的不真?”
“千手如来”仰天不语,半晌才道:“唉,昆仑命运只好委诸上苍了!”
过了一下又道:“但是如果到师弟你坐化之日仍未见有缘者来,则请师弟将此包毁去!”
言下坚决之极。
“雨云僧”见“千手如来”既答应暂时不毁,当下连声答应。
虽说“千手如来”说自己只有五日生命,绝无侥幸之理。
但“雨云僧”仍坚持要他下山求救。
“千手如来”先是不肯,后来经不住师弟一再苦劝,便点首答允。
此时“千手如来”冯民和武艺全失,有如常人,是以和“雨云僧”二人走了两日,仍未走出三分之一。
“雨云僧”明知无望,但仍安慰“千手如来”继续前行。
这第三日,来到山边绝壁边“千手如来”忽然停下来休息。
“雨云僧”见他驻足不行,也停身回顾。
“千手如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打开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面色郑重地向“雨云僧”道:“师弟,这盒中本是一粒‘紫明宝珠’乃是昆仑门掌门镇山之宝,愚兄无能,竟为‘大凉派’所夺去,上次秦岭一战,昆仑菁英便为此珠伤亡殆尽,此珠始终未能夺回,若是苍天有眼,果如‘白云师弟’所言,有人继承本门,千万要他设法夺回此珠。”
说完将小盒递给“雨云僧”。
“雨云僧”忽觉“千手如来”面色有异,似乎大异寻常,正待相问,忽然“千手如来”叫道:“师弟,你看——”
“雨云僧”随他手指处一看,只见朝阳照处,山岚丝丝蒸散散,在峰峦间却隐犹现,端的美丽无比——且慢!心中电闪过一念,此时师兄双目已盲,哪能指我看些什么?竟也上当!立即回头一望——已是不及……“千手如来”一声“师弟保重——”声中,已自纵身跃下峭壁。
“雨云僧”虽早知师兄绝无生理,但此时在自己身边,眼睁睁看师兄跃下绝崖,心中难过已极,仰天喃喃自语,不知是怨天还是尤人?
当日“雨云僧”对“千手如来”谎称昆仑气数未终,原是胡说一番,哪知后来会见“白云僧”时“白云僧”一卜课之下,道出昆仑气数确是未尽,那继承绝学之人似应出自庐山之中,而且课中说明“紫明宝珠”出世之时,即昆仑绝学发扬光大之日!
“雨云僧”按课上所言刻了那牌子,藏在庐山中,重回洛阳古寺,静候有缘人。
一年年的过去“雨云僧”已经愈见老态龙钟不堪了,可是那有缘人却如石沉大海,依然毫无动静。
日前“白云僧”出外忽然遭到横死,更给这老弱不堪的“雨云僧”重大的打击。
但是生命确是神奇难料的,他凭着“白云僧”的一句话支持着垂死的躯体,等待那有缘人,直到最后一刻——
老僧说到这里,在那深陷落的眼眶中,竟缓缓滴下两行清泪,也不知是兴奋还是伤感。他再一抬头,注视这面前的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神采秀俊而略带稚气的脸孔,一双含泪的眼睛,从那茫茫泪水中射出两道真挚的光芒——
“孩子,你哭了——”两滴清泪滴在他那双枯竹般的手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老泪纵横。
更夫缓缓而有规律的击更之声传来,东方已有一丝曙光,老和尚满足而轻松地望了窗外黑漆漆的天穹,缓缓闭上了双眼。
文玉宁感到一种从未有的感觉,突然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与世无关的人——千斤重担落在他的肩上。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和尚的遗体拜了下去,他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东方天脚那一线曙光逐渐增强,文玉宁如一缕清?般离开了“浩秋寺”。
文玉宁挟着那包昆仑秘籍,在曙光下飞驰,他心中感到一种重重的压力,这压力几令他透不过气来,他一口气奔上一个峰头,才停足休息。
黑暗中一股晨风吹来,令人精神一爽,文玉宁坐在一块山石上,解开布包来一看,见一部厚厚的皮纸书,颜色旧黄,封皮上“昆仑秘籍”四个篆字。
文玉宁翻开一看,除了昆仑派练气扎基的功夫外,还有各种拳剑技艺的详细图解,都是昆仑数百年来的精华。
文玉宁觉得有几套拳剑招式中颇为精妙,只是匆匆间不及领会。
翻到大半本后,竟变成毛笔写在宣纸上的文字,细看下原来是“千手如来”自身苦练的心得,甚至那不传之秘的“河岳流云”暗器打法都详细记载其中。
文玉宁本门拳剑功夫高绝天下,但对暗器一门却很少练习,只时见“千手如来”手着的暗器收发之秘,端的觉得妙不可言。
另外轻功方面,文玉宁也有心得!昆仑轻功身法虽不比他本门快捷,但其中小巧轻快之处则似为本门所没有。
文玉宁暗中思索那些招式中,哪些可以融入本门中而增加威力,一时去芜存菁,的确得益甚多。
这时东方黑暗尽褪,两条红云中蓦地跳出一轮红日,霎时金波汹涌,气象万千。文玉宁收起“昆仑秘籍”走下山头。
这时,远处“当当——”钟声传来,在晨风中荡样。
文玉宁心知雨云老僧坐化之事必已为寺中僧人发觉,想来其遗体不久即将火化,心中不禁一痛。
他与雨云老僧相见不过一夜,这时竟对他生了极浓的情感。
“浩秋寺”的轮廓在晨曦中或隐或现,他不禁面对寺顶默默暗祝道:“弟子文玉宁必能不负老襌师心意,重整昆仑声威,并查明暗算白云禅师之凶手,为之报仇!”
文玉宁北上洛阳,终于探出牌中之秘,并获“昆仑秘籍”绝学。几天来将“昆仑秘笈”所载从头看起,因他自幼练得正宗内功,对此书中练气等基础功夫只要略一理解,便能融会贯通。
至于后面所载拳剑中,虽然招式精奇不及本门,但有些狠毒招式确远非本门所及。
文玉宁心中觉得这些招式虽然过于狠毒,但学了以后对别人所施毒招必能知彼知己,亦有益处。于是就暂时在洛阳住下来。
但是练到后来,文玉宁心中忽然起了疑惑,暗中自言道:“这‘昆仑秘籍’绝学大概言之是属于阴柔之功,本门绝学乃是武林第一神功,拳剑招式皆是刚中带柔,奥妙无穷,但惟有内力却是一般纯阳之气,虽则刚劲无比,但似与拳剑招式不配,而且柔能克刚,若有一人练就和本门同等高深的柔功,岂不是必能胜过本门?”
这本是极简单的问题,但文玉宁从小练武一直没有想到过。
这时因练昆仑绝技,感到其中多为阴柔之劲,才引起这一疑问?
但继而思索本门内力,用劲吐力之间,无一不妙绝人寰,毫无破绽,因此更令文玉宁困惑。
这日文玉宁又跑到深山中练武,他先将本门内功溶于一套“双青拳法”中,拳招虽然简朴,但招招精湛。
施以内劲贯注,待“双青拳法”最后一招“抱玉握珠”施出,文玉宁忽然猛提一口真气,运出昆仑内功,紧接着打出昆仑八式中的第一式“龙战于野”……这本是极自然的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