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氤氲的雾气,只是在头顶上蒸腾成幕,而且也只有那一块地方,刚好雾气由峡谷中喷流而出,泄聚在那一堆,只要走离那一带,就全不受云雾遮掩了。
由山壁上挂下一道飞瀑,落在一个十多丈见方的小圆潭中,然后又变成了一道缓缓的河流,由两山合成的峡谷中再穿出去。群山一水,就隔成了这么一片很奇妙的山中的盆地。
空间不过三四亩,却颇有章法,而且在水潭旁边,居然还有一颗颇为精致的小红楼,红砖为墙,红瓦为顶。
南宫俊看得颇为奇怪,心想那个老婆子倒是好兴致,居然在这绝中建下这么一座精美的雅舍,当真是闲着无聊了。
慢慢地踱近了那座小楼。南宫俊更奇怪了,因为他看得更为详细了。这栋小楼的建设不但精雅,而且也十分华美,画栏雕柱,珠帘低垂,竟像是大家闺秀住的地方,小楼周围种着很多花,而且都是很珍贵浓艳的花。
南宫俊倒是个守礼的人,他到了小楼前,还先咳嗽两声,看无人招呼才拉开喉咙道:
“里面有人没有?”
连问两声,没听到人回答,他才推门而人,里面的陈设也极为精美,锦绣罗绮,书案琴几,妆台上有着牙梳铜境,以及一些女子化妆用的脂粉之类。
屋中也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是间女子的居室不错,但绝不是那个看守谷中石梁通路的梁婆子的住所。
这些装饰,衣着,都不是一个老妇人所用的。南宫俊在楼上没找到人,重又下楼,在旁边又看到一间小屋。判断那才是梁老婆子所居之处。那儿的用具虽不见陈旧,但是色调简陋,而且还有着几件老妇人的衣服。
这证明那个梁老婆子不但是看守着石梁而且也看着这一栋雅楼。
那么,这雅楼的主人又是谁呢?
那必然是一个妙龄少妇的妆楼,因为楼中的陈设,以及所有的香料,再加上壁问的字画,都是一个极解风情的少妇所用。
南宫俊想了一下,才判断这谷中雅楼的少妇,也同样的是慕容婉所说的姑姑。
她在上面的止水谷中,表现的是一副隐者的面目,但人终究是人,她还是需要另一种生活的,所以在这儿又设了一个生活的天地。
因此止水谷才需要如此神秘,红粉山庄设了那么多的禁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在那些女孩子的面前,必须要摆出一副苦修者的姿态,对那些女孩子,也作了同样的要求。
对于这种双重面目的表现,南宫俊的感受并不觉奇怪,反而认为这是合理的,这才跟他所了解的相吻合,假如那位谷主真是在过着避世苦修的生活,倒是反常的。
南宫俊一面在楼中寻找着,一面在心中判断着,关于对那位止水谷主的了解,是已经够了,他要找出另外一些疑点的答案。
首先就是谷主的失踪,是出于人为,还是出于故布的疑阵。
因为这是个很大的关键。
虽然在上面的止水谷中,他见到的是一片凌乱的情形,好像是主人受到了突然的侵袭一般,但是南宫俊也发现那些凌乱中有着一点破绽。
那些破绽必须用心去想才会发现的,那就是谷中的凌乱,虽然看似遭到了很大的破坏,但是这种破坏只是属于感觉上的,其实损坏的东西并不多,只是把东西搬个地方,变换了秩序而已。
例如那具焦尾桐琴,从几上搬到了地下,而且斜合在地上,看来好似被人摔下去的,但是南宫俊从地上把它拾起来,才发现它丝毫无损。
这是一具很名贵的琴,但也很脆弱,轻轻地碰上一下也可能造成损坏的,因此如果是从高高的琴架上摔落下来,多少也该有些破损才是,但是并没有。
其他还有一些非常名贵的古物,也都差不多,都只是被搬离了原来的位置,放在不适当的地方,而且以不适当的姿态摆放着,却没有任何损毁。
当然也有一些东西是真正的破坏了,但那只是些很通常,容易补充的东西。
如果是外人而造成的破损,至少不可能经过选择后再行斟酌加以毁坏或保留的。但是南宫俊没有说出他的感觉。
他可以看出,慕容婉对这位姑姑是非常尊重与爱戴的,不可能相信他的推断,而他也不愿意去破坏她心中的偶像,再说那也需要实据的。
找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发现,南宫俊出了屋子,又在周围探索着,也没什么发现,于是他就到水潭的旁边来看了。
潭水清澈,虽然还很深,却可以一直看到水底下,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水中摇晃着,那是一块布状的碎片,南宫俊顺手在潭畔找到了一根竹竿,从水中捞起了那块布片!
没什么出奇,只是一块黑色的夏布,有着针线的痕迹,而且像是半只袖子。
布上有着一道割痕,却使南宫俊为之一震,梁婆婆跟慕容婉动手时,他记得慕容婉曾经一刀割过,在梁婆婆的衣袖上划了道口子,就是这么长,而且梁婆婆穿的衣服也是这个颜色,再者这布片虽在水中被浸了一下,还带着一点新鲜的血渍。
那表示是被人连手一起砍下来的,也意味着梁婆婆已经被人杀死了,弃尸河中被水冲走了,只有这只衣袖,因为被石头挂住了,没有冲走。
很明显的是有人上去,把这点了穴道、废了武功的梁婆婆搬到下面来杀死,弃尸在潭中,而后那人才离去。
那个人是谁,又如何离去的呢?
南宫俊一面思索,一面用竹竿在水中翻弄着,又有很多发现!
那只是一些东西,那是妇女们头上或手上的饰物,像头簪、珠花、手镯之类的东西,有些是银的,已经发了黑,有些虽是玉石翡翠之类,但是上面已经长了青苔,证明在水底已经很久了。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沉在潭底呢?
南宫俊想了一下后,心中忽然愤怒起来了,这每一件饰物,很可能就是一条冤魂,红粉山庄上屈死的冤魂。
慕容婉说过,有想逃走而被抓回来的女孩子以及犯了错的女孩子,都不再留在山庄。
慕容婉说是由梁婆婆送回家去了,原来是都到了这儿,都被杀死了。
她们的头脑可能被剜出来,作为梁婆婆练腐尸气之用,尸体则一样地被抛进潭中,随水流出去,因为那些饰物较重,才没有被冲走。
这虽是推断,但是却很接近事实,现在只剩一个问题,看这儿的一切陈设布置,都是由外面运进来的,而且绝不是经由红粉山庄运进来的,那就一定另有通路。
可是这儿找不到第二条路。
南宫俊没有仔细逐步地去搜索,去找所谓秘密通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儿有很多东西都很庞大,像那张牙床,那架紫檀木妆台,都不可能拆开来到这儿再装的,因此这儿一定有一条很宽大的通道,可以容车马通过的。
但是四面绝壁,怎么会有那么宽的路呢?
南宫俊一面想着,一面用手中拿着的竹竿在石壁上敲着,忽然,他停止了敲击,似乎有所发现了。
不过他的发现不是在石壁上,而是在竹竿上。
这是一枝粗可盈握的细长竹竿,虽然已断了一截,但还有两丈多长,竹质很坚韧,一头还削得很尖,那是河上的船家们用来撑船的竹竿。
这么一根东西,在此地出现就很离奇了,除非这儿也有船。
他看看水潭,又去比了一下水道的宽度,发现足可容一般中型木船的出入,于是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船已经被人驶了出去,所以不见了影子。
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不再逗留了,又飞身到了石梁上,走出谷口,慕容婉带了几个女孩子正焦急地守在那儿。
见了他立刻迎了下来,道:“南宫兄,有什么发现没有?”
南宫俊道:“先说说山庄中有没有动静?”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外人进入到附近十里之内过。”
“你能肯定不会有疏漏吗?”
“是的,绝对肯定,那儿的布防之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的,因为守值的人都认识我,所以没有行动,否则刚一靠近,立刻就会受到阻止了。”
南宫俊道:“好,那就证实我的第二个推测了,大姐!你这里有没有一份附近的山川形势图纸?”
慕容婉道:“有的!凡是江南的大城要邑以及附近的乡镇,都有详细的图纸,这样我们的行动才能准确迅速。”
南宫俊道:“我要看一下,然后才能答复你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婉把南宫俊带到一所草堂里面,陈设雅静,一尘不染,屋中只有一榻一几。
她从屋角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卷轴,摊在几上道:“南宫兄,很抱歉,小妹这屋子从没有外人前来,所以未备桌椅,只有麻烦你席地而坐了。”
南宫俊道:“这就是大姐的居室?”
慕容婉笑笑道:“是的,太简陋了!”
南宫俊道:“简陋倒未必,因为这儿四壁虽旧,但典雅得很,只是太素净了,不像是个年轻女孩子的闺房!”
慕容婉笑道:“红粉山庄中要像样的闺房,只有一所。”
南宫俊忙道:“是哪一所?”
他以为慕容婉说的是底下的那一栋小楼,就证明她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慕容婉笑笑道:“是四妹东方倩住的那一间,但是也不过比我多了一面妆镜跟几样脂粉之类的东西,实际上也高明不了多少。”
南宫俊哦了一声,有点儿失望,但也有点儿高兴。
失望的是并没有如他所想,高兴的也是没有如他的所想,因为他不希望慕容婉也成了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
慕容婉却迭声追问石梁下的发现。
南宫俊道:“我只是根据我的所见,作了判断,未必会确实,最好是大姐自己下去看看,知道的可能会比我多一点!”
慕容婉坚决地道:“不!姑姑既然禁止我们到下面去,我就不该前去,因此我相信南宫俊的判断。”
南宫俊叹口气:“你好像对你姑姑十分爱戴与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