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你怎么越来越发福了,我看八成儿是你店里酱驴肉的精华没舍得卖给人家,留下自己吃了,你可不能这么小气,我们是眼巴巴赶回头路来的,快把店里的好酒好菜弄上来,而且还得你自己下厨弄去,你店里的大师傅手艺虽然不坏,比你还差了一把火候……”
彭奇只得苦笑道:“少……爷,今儿实在抱歉,店里没空,上下都叫人给包了下来,你改天来,我一定好好地弄上几味拿手菜,专程侍候你。”
南宫俊笑道:“老彭!说这话可就不够交情了,我们是多少年的来往,难道你还当我是客人不成,店堂里没有空,我们上你账房里喝去,你放心,你那个浑家我管她叫大嫂,我绝不会对她不规矩。”
彭奇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伸手想阻拦,可是南宫俊的身法奇快,就差那么一点,没叫他拦住,而且一晃就进了店堂。
老长兴是很像样的一家店楼,分上下两层,楼上是雅座,楼下是普通的客座,都有二十来副座头。
南宫俊进店堂一看,黑压压的二十几张桌子上,都三三两两的坐了人,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堂客,有梳着髻的少妇,也有梳着大辫子,额前卷着刘海的大姑娘,年岁也都不大,最多的也不过三十出头。
满室少女,应该是一幅极其香艳的图画,可是又不然,这些堂客们几乎穿着一色的鲜红劲身衣服,鲜红的大氅脱下来围放在一旁,每人面前是一柄明晃的大刀,显得杀气腾腾,一百多只眼睛,也像是一百多柄锋利的刀子,射在南宫俊的身上。
可是南宫俊就像没有瞧见似的,也像是忘记了她们就是那些先前在路上见过,他还特别感兴趣的那一队骑士,若无其事地回头朝门口的彭奇笑道:“老彭!还真有你的,生意越做越发了,你看满堂红。”
一面说,一面往楼梯口走去,忽然刷地一声,两柄大刀交叉地挡了他的路。
刀握在两只雪白的手中,手是长在两名穿了一身红衣的少女身上,两个女孩子都是十七八岁,长相也挺俏丽的。
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小的那个还有着一对弯而细的柳叶眉毛,红扑扑的脸颊上还隐隐可见一对浅浅的酒涡,可以想见她笑的时候,这对酒涡一定很深,很迷人。
只见她现在并没有笑,而且脸上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她的声音很尖、很脆、很悦耳,只是语气不太友善:“站住!不准上去,难道那个胖子没告诉你,这家店给我们包下来了,不再接待其他客人?”
南宫俊像是吃了一惊,朝后退了两步,然后才道:“说过了,我还以为那胖子是在开玩笑,哪知道是真的!”
“现在你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可以出去了。”
南宫俊笑道:“就算不是开玩笑,我也不能出去,那胖子跟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我可不是来做客人的,他老婆是我的嫂子,我现在要瞧瞧彭嫂子去!”
他迈步又向上跨,晃亮的刀光再度拦在他的面前,又把他逼回了两步:“滚回去!你不要命了?”
南宫俊直了眼,像是吓掉了魂似的,半晌才拍拍胸口道:“我的妈呀!吓死人了,我说老彭呀,你为了赚钱,什么客人都接待,像这种凶神恶煞般的客人,你怎么让她们进门的,难道你不怕得罪了主顾,以后没人上门吗?”
杨公直跟在后面,一瞧样子就知道准会惹事,急得直搓手,彭奇也是一样,那少女却眼睛一瞪,长刀突击,逼近到南宫俊的身边,厉声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看!”
南宫俊对刀锋似乎怕兮兮的,但他却像个发了呆性的书呆子,反而一挺胸膛道:“我为什么不敢说,子曰:自反而不缩,虽千百人吾往矣。你手中拿着刀子,大不了杀了我,但是总不能禁止我讲理,这店是我朋友开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来?”
他这么一硬一叫,反倒把个少女给震住了,举着的刀也往后挪了一挪,怕被他凑上来碰着了,然后说道:“我们怎么不讲理,我告诉你,这地方给我们包下来了。”
“我知道,但是我到上面去探望内掌柜的。”
“就是要去探望你姑姑也不行,本姑娘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包下了这家店。”
南宫俊笑道:“你们只是包下来,可没买下来吧?”
那少女显然还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含意,瞪着眼道:“我们买这个店干吗呀?”
南宫俊笑道:“说的是啊,你们不过是包下了店堂,说不让店家再做别人的买卖还说得过去,可是连店家的亲戚朋友都不能来探望,那可太不讲理了,总不成要人家为了赚你们这一天的包银,把亲戚朋友都回绝光了!”
那少女被他犀利的言词堵住了口,以她的性子恐怕早就一刀砍下来了,可是她仿佛受了什么约束,硬是压住了性子,想要强词夺理,却又找不到适当的话,一眼见彭胖子站在旁边,精神就来了。
她那光亮亮的大刀一指,厉声说道:“店家,我们进来时怎样吩咐你的,你哪儿搞来这么一门混亲戚,你跟他说明白。”
彭胖子只有讷讷称是,脸色十分尴尬,这一批娘子军他既惹不起,可是这个小魔王他又何尝敢得罪,因此除了连声咳嗽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等得不耐烦,怒声催促道:“彭胖子,你倒是开口说话呀,别像只刺猬似的一个劲儿光咳嗽。”
南宫俊却笑道:“他当然不敢说话,谁不知道我这位胖哥儿最怕老婆,而彭大嫂又最喜欢我这个小兄弟,前天还托人捎信儿给我,怪我不去看她,这会儿我来了,要是胖哥儿为了生意把我给拦回去,回头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彭胖子如释重负似的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姑娘,对不起!我家那个母夜叉比老虎还凶,我实在怕她……”
南宫俊笑道:“因此我今天非上去不可!姑娘,你总不能只出了几两银子,搅得人家夫妇不和吧!”
少女看着彭胖子冷笑道:“很好,彭胖子,你老婆是母夜叉,你不敢得罪她,就把我们吩咐你的话拦下不算,你以为我们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吗?”
彭胖子又不敢说话了!南宫俊笑道:“他当然不会把你看作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哪儿会拿刀杀人的,可是要轮到害怕,他的确是宁可得罪你们,也不敢得罪我彭嫂子。得罪了你,最多是咔地一刀,落个干净痛快,得罪了床头人,那可惨了,可弄得他日夜难宁,终日如卧针毡,坐立不安。”
彭胖子仍旧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俊见他左右为难,又笑笑道:“胖哥儿,这事你也办不了,我自己来吧!”
彭胖子如释重负地连声答应,正待向后退走。
那女郎将刀一横,拦住他的去路沉声道:“慢着!你是掌柜的,店里的事儿你不管,倒叫个外人来混搅。”
身形快,出刀稳,可见这少女的武功底子还真扎实,可是南宫俊也出手了,他的手法既不奇,也木快,却合乎一个“准”字,不但部位准,出手的时间也准,左手轻轻一摆,托住了少女的刀背,把她的刀锋推了开去,右手却推向彭胖子。
“胖哥儿!你走你的,别理她们。”
少女的刀锋一经劈出,却因为南宫俊那一妙推,使她的劲道与部位都岔了道儿,只变成虚空一挥。
彭胖子跑出了老远,那少女脸上变了色,大声叫道:“拦住他!”
店中站起了五六个女子,咣琅琅大刀急响,围住了彭胖子,而首先发话的少女却发了急,转过刀来,再次向南宫俊沉声喝道:“臭小子!原来你是存心找碴儿的,本姑娘饶不了你!”
这一刀又狠又猛,自上而下,斜劈而至,南宫俊手中除了一把折扇,可说是手无寸铁,那柄折扇只是一般读书人通常用的竹骨绢扇,也作不了兵刃。
可是南宫俊却稳得很,对劈来的这一刀像是根本没看见,两眼望着那少女,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就是这一份从容使得少女心神一凛,在刀锋离南宫俊还有尺许时,拼命敛劲想煞住撤招,可是她先前用力太大,招式已老,怎样也难以完全收回了。
勉强抽后了一点,正锋拉后,刀尖贴着南宫俊的胸前划过,刷地一声轻响,把他雪白的外衣划开一道口子。
少女自己吓了一大跳,变着脸色道:“你是个死人,连躲都不会躲?”
南宫俊却像没有事儿人似的,笑了笑道:“姑娘!你出刀的时候,心里作什么打算的?”
那少女道:“我作什么打算,我要劈你个两片。”
“这不结了,你的目的是要我死,我若是躲了,岂不是使你那一刀落空?”
少女气急直跳脚叫道:“我跟你无怨无仇,只是吓吓你,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对方的口气一松,南宫俊的脸色反倒庄严起来了:“姑娘刀剑无情,怎可轻易出手,若是你只想吓吓我,出手的劲道就不该那么猛,用式就不该太老……”
“我以为你会躲开的,你只要往后仰仰身子就躲开了。”
“姑娘!你是个练武的人,而且也不是第一天出道的人,该知道一件事,既是你无意伤人,出手就必须掌握势子,随时都可以收回来,如果你没有这份能耐,就不能轻易随便出手。”
话说的并不错,可是口气显得太老气横秋,叫人受不了。
少女将眼一瞪,满脸堆下了寒霜,道:“小子!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
南宫俊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是在对一个差点把我无缘无故劈成两片的冒失丫头说话,人命关天,我自己的命当然更关切,难道我不该说两句话!”
少女仔细打量了一下南宫俊,脸色浮起了一层冷冷地笑,道:“失敬!失敬!看来阁下倒是位大名家,请恕小女子眼拙,有失恭敬!”
南宫俊笑着道:“好说!好说!姑娘太过客气了,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从来也没有在江湖上混过,贱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