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在这里怕你要溜,爷们可有点不放心。”袁承志道:“好吧!”站起身来,温仪母女两人很是焦急,但也没法阻拦,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练武厅中,温明达教人点起数十枝巨烛,说道:“蜡烛点到尽处,你总养足精神了吧?”袁承志点点头,在中间一张椅子上下,温氏五兄弟各自拿起椅子,围成一个圆圈,把他围在中心,五人闭目静坐。在他们之外,温南扬、温正等石梁派中十六名好手又坐在十六张矮凳上,也是围成一圈。袁承志知道他们按着八卦方位而坐,作为五行阵的辅佐,要想闯出这个阵势,确是难上加难。他盘膝坐在椅上,双手下垂,细思师门所授的武功,反复思考,只觉在这二十一名好手的围攻之下,最多只能自保,要想冲破阵势脱身,实在万万不能,时间一长,精神力气一个不济,终须落败。以金蛇郎君如此武功艺业,尚且冲不破这五行阵,可见这阵势必定具有极大威力,正自焦急,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金蛇秘笈中最后的数页。
那几页上的武功自己当时捉摸不透,直到二次重入岩洞,看了石壁上的图形,再参照秘笈封面夹层中的秘诀,方才领悟,但当时始终不懂这套武功何以要搞得如此复杂。在临敌应战之际,敌人武功再高,也决不能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而这套武功明明是为了应付各方的同时进攻。袁承志想到这里,登时大悟,原来金蛇郎君当日吃了大亏,脱逃之后,殚竭心智,创出这套武功来,原是专为破这五行阵用的。
他创了这套武功,当然是想来石梁报仇,可惜他手脚筋脤都被挑断,使不出劲。他这样详详细细的记录下来,但又在装假秘笈的铁匣与假秘笈上布置毒箭毒药,自然是为了防备石梁派的人去偷盗了。自己无意中学到了这身武功,既可脱今日之难,又可替这位没见过面的恩师一泄当日的怨毒,他在九泉之下,也必欣慰,不枉了他这番苦心。想到这里,心中大喜,睁眼一望,只见桌上蜡烛已点剩不到一寸,温氏五兄弟见他脸上忽忧忽喜,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但自恃五行八卦阵神妙莫测,并不在意,只是圆睁十只眼睛,严加防备,怕他乘隙脱逃。
袁承志重又闭眼,把金蛇秘笈这套武功从头至尾细想一遍,想到“快刀斩乱麻”这一招,斗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不妙!”心想:“以后数十招都是要靠宝刀或宝剑来使敌人不敢欺近,乘机打乱他们的阵势,那金蛇剑却不在身边,那如何是好?”青青在旁边一直注视着他,这时见他脸上微露惶急之容,额上见汗,心想还未交锋,他已气馁,如何得了?袁承志见烛火已快烧到尽头,将灭未灭,但破阵之法,仍未想出,更是忧急。就在这时,一名ㄚ鬟捧了一碗茶,走到袁承志跟前,说道:“袁相公请用茶!”袁承志正呆呆出神,也不细想,随手接过,放到唇边张口要喝,只听见当的一声,手上一震,那茶杯被一枝袖箭打落,在地下跌得粉碎。袁承志眼睛一晃,己见青青右手向后一缩,知道这箭是她所放,心中一惊,暗想:“好险?我怎么这样胡涂,没想到他们又会给我喝什么醒仙蜜。”
只听见温明悟已骂了起来:“有这样的娘,就有这样的女儿!温家祖宗不积德,尽出这些向着外人的贱货!”青青嘴头毫不让人,说道:“温家祖宗积好大的德行呀,修桥铺路,救济穷人,什么好事都干。”这话明明是讽刺五个爷爷无恶不作,温明悟大怒,跳起来要打人,温明达道:“五弟,沉住气,留神这小子。原来袁承志这时又是一脸喜色,青青这一手触动了他的灵机,他忽然想到:“干么不用暗器?我的暗器功夫是金蛇郎君所不及的,我身上还有木桑道长所赐的背心,在紧要关头挨几下,腾出手来,就可击破敌阵。
”他不等烛火熄灭,站起来道:“好啦,请赐教吧!”温明达教家丁换上蜡烛。袁承志道:“这次分了胜负之后怎样?”温明达道:“你胜了,金子由你带你去,你胜不了,那也不必多说。”袁承志知道如果自己落败,当然性命不保,但如果得胜,只怕他们还要抵赖,说道:“那么你们把金子都拿出来,我一胜之后拿了就走。”
温氏五兄弟见袁承志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心想象金蛇郎君那样举世无敌的能手,尚且丧生在我们温氏五行阵下,现今经过十多年潜心钻研,又创出一个八卦阵来加以辅佐,你如何能够脱逃。这个阵势他们石梁派练得纯熟异常,得心应手,对付三四十名好手尚且绰绰有余,可以说是镇山之宝,向来不肯轻易运用,以免被别人窥探了虚实。这次实在因为袁承志武功太强,五兄弟这样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都被他三招两式就打得一败涂地,五人一商议,只得用出这看家本领来,也顾不得被他说以众胜寡了。温明达当下对温青青道:“你把金子拿来。”青青很是后悔,心想早知如此,把黄金都还给他也就算了,这时听大爷爷吩咐,不敢违抗,只得把一大包金条都捧到练武厅中,放在桌上。温明山道:
“不用什么桩子了,正儿,你用金条竖立在地上,布成图形吧。”温正答应了,把十两一个金条一条条的竖立在地上,中间围成一个太极图,太极图周围则是一个八卦形。温氏五兄弟齐声喝道:“上吧!”五个人拔起身子,站到了金条之上,各各亮出手中兵刃。
袁承志正要跃上应战,忽然屋顶上一人哈哈大笑,叫道:“温家的老爷子们,我荣彩登门负罪来啦!”温氏五兄弟吃了一惊,叫道:“请下来吧!”只见屋上高高矮矮的跃下十多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龙游帮帮主荣彩。袁承志向青青一望,见她虽然强自镇静,但神色之间,显然很是紧张。温明达道:“老荣,你这三更半夜的光临舍下,有什么指教?
啊,方岩的吕二先生也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向荣彩身后一个中年书生拱拱手。荣彩道:“温老爷子好福气,生得一位武功既高,计谋又强的孙小姐,不但把我们的沙老大和十多个兄弟伤了,连我小老儿也吃了她的亏。”温氏兄弟并不知道青青和他们这层过节,平时石梁派与龙游帮颇有来往,这时强敌当前,不愿再旁生枝节,温明达道:“老荣,我孙女儿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们决不护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不好呀?”荣彩一楞,心想:“怎么这素来十分狂傲的老头儿今日如此好说话?难道他惧怕吕二先生怕到这个样子?”他眼睛一扫,忽然在厅角落里见到了袁承志,更是不解,暗思:“眼见他们有这样一个硬手在这里相帮,吕二先生也未必能胜他呢。我还是见好收篷吧!”于是说道:“咱们龙游帮与贵派素来没有过节,冲着各位老爷子们,那沙老大死了也就算了,总怨他自己学艺不精。不过这批金子……”他只眼向着地上一块块的金条一扫,说道:“咱们跟了几百里的路程,费了不少心血,又有人为此送命,大家在江湖上混饭吃……”温明达听他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知道他意在钱财而不是为了报仇,道:“黄金都在那里,你要末,都拿去也不妨。”荣彩见他突然如此慷慨大方,以为他是反言相讥,但瞧他脸色,却无恶意,道:“温大爷肯赐给半数,作为几个死伤兄弟的抚恤,那么兄弟感激不尽。”温明山道:“你自拿吧。”荣彩把手一拱,说道:“那么多谢了!”手一摆,他身后两名大汉俯身去拾金条。
这两人的手刚要碰到金条。突然觉得肩头被人轻轻一推,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们推向后边,身不由主的跃出数步,抬起头来,见袁承志已站在面前。袁承志道:“荣老爷子,这批金子是闯王的军饷,你要拿可不大稳便。”闯王的名头在北方可说是威声远震,但在江南,江湖人物却不大理会。荣彩转头对吕二先生笑道:“他拿闯王的名头来吓咱们。”吕二先生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旱烟筒,吸一口,喷一口,慢条斯理,侧目向袁承志打量。袁承志见他一派老气横秋的狂傲,心头有气,但瞧他双目有神,脸色红润,这气势显然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只怕身怀绝技,倒也不敢轻慢,作了一揖,说道:“前辈可是姓吕?晚辈初来江南,恕我不识。”吕二先生一口烟笔直向袁承志脸上喷来,又吸了一口,这次是用鼻,两道烟如双龙般从鼻孔中射了出来。袁承志还不怎的,青青在一旁却已忍耐不住,想开口说话,被温仪用手在她臂上一捏,青青回过头来,见母亲缓缓摇头,这才把一句骂人的话缩回。那吕二先生把旱烟筒在砖地上笃笃的敲了一阵,敲去烟灰,又装上烟丝,这时连温氏五兄弟也有点忍不住了,但他们知道他在武林中成名已垂数十年,据说当年以一套鹤形拳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手中的烟袋更是一件奇形兵器,擅能打穴,夺人兵刃,可是到底本领如何,谁也没有见过。温氏五兄弟都盼望他与袁承志说僵了动手,他能将袁承志打败固然最好,否则至少也可消去袁承志的一点力气。
吕二先生从怀中摸出火石火绒扑扑的敲,他烟丝还未点着,忽然屋顶上一个人大喝一声,“快还我们的金子!”一个少女、一个粗壮少年跃下来,随后又跃下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打扮好象商贾一般,左手拿着一个算盘,右手拿着一枝笔,形状很是滑稽。
袁承志见那少女正是小慧,又喜又忧,喜的是来了帮手,但不知另外两人武功如何,现在敌人除了石梁派之外,又多了龙游帮与吕二先生这批人,看来温仪与青青已处在绝大危险之中,非将她们救走不可,假使新来的众人本领都和小慧差不多,那么自己反而要分神照顾,岂不糟糕?这时温氏弟子中有人抢上去拦阻喝问,那少年大声叫道:“快把爷们的金子还出来!”他见到黄金放在地下,俯身就拾。袁承志眉头一皱,心想这人甚为鲁莽,抵不得大用。温南扬见他俯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