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一翁连遭戏弄,怒火大炽,向谷主躬身说道:“师父,弟子今日不能再以敬客之礼待人了。”杨过甚为奇怪:“这矮子年纪比谷主老得多,怎地称他师父?”那谷主微微点头,左手轻摆。樊一翁挥动钢杖,呼的一声,往潇湘子坐椅上横扫过去,他身子虽矮,却神力惊人,这重逾百斤的钢杖挥将出来,风声劲急。
杨过等虽与潇湘子同来,但他真正功夫到底如何,却也不甚了然,凝神观看二人拚斗,见钢杖离椅脚不到半尺,潇湘子左臂垂下,竟伸手去抓杖头,同时剪刀张开,又去剪对方长须。樊一翁怒极,心想:“你竟如此小觑于我!”脑袋一侧,长须甩开,钢杖仍往他手上扫去,这一下正好击中他的手掌。众人“噫”的一声,同时站起,均想这一下潇湘子手掌定受重伤。樊一翁却感钢杖犹如击在水中,柔若无物,心知不妙,急忙收杖,不料潇湘子手腕斗翻,已抓住了杖头。
樊一翁觉到对方拉夺,便将钢杖向前疾送,这一挺力道威猛,潇湘子非离椅不可,不料他又连人带椅跃起,向左避让,钢杖落空,但他手指却也不得不放开了杖头。樊一翁左手在头顶一转,钢杖打个圈子,挥击过去。潇湘子有意卖弄,连人带椅的跃高丈许,竟从钢杖之上越过。众人见这手功夫既奇特又轻捷,他虽身在椅中,实与空身无殊,都不自禁的喝了声采。
樊一翁全神接战,一根钢杖使得呼呼风响,心知要打中他身子大是不易,但若打碎了他坐椅,也算占了先着。那知潇湘子右手剪刀忽张忽合,不住往他长胡子上招呼,左手却使出擒拿手法乘隙夺他钢杖。国师等心中暗惊:“瞧不出这僵尸般的怪物,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手段。”
又斗数合,樊一翁的钢杖尽是着地横扫的招数,潇湘子连人带椅的纵跃闪避,只听椅脚忽上忽落,登登乱响,越来越快。谷主叫道:“别打椅子,否则你对付不了。”樊一翁一怔,登时省悟:“他坐在椅上,我才勉强与他战成平手。若他双脚着地,只怕用不了几招,我胡子就给他剪去了。”杖法一变,狂舞急挥,但见一团银光之中裹着个长胡子的绿袍矮子,银光之外却是个僵尸般的人形坐在椅中跳蹦不定,洵是罕见奇观。
那谷主瞧出潇湘子存心戏弄,再斗下去,樊一翁定要吃亏,缓步离席,说道:“一翁,你不是这位高人对手,退下罢。”樊一翁听到师父吩咐,大声答应:“是!”钢杖一挺,正要收招跃开,潇湘子叫道:“不行,不行!”身子离椅飞起,往他钢杖上直扑下去。只听喀喇一响,一张椅子登时给钢杖打得粉碎,杖身却已给潇湘子左手抓住,左足踏定,同时大剪张开,已将樊一翁颏下长须夹入刃口,只须剪刀一合,这丛美髯就不保了。
岂知道樊一翁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倒卷,早已脱出剪口,倒反过来卷住剪刀,脑袋向后一仰,一股大力将剪刀往上扯夺。潇湘子大叫:“啊哟,老矮子,你的胡子真厉害,我服了你啦。”一个长须缠住剪刀,一个左手抓住钢杖,一时纠缠不决。潇湘子哈哈大笑,只叫:“有趣,有趣!”
突然大门口绿影晃动,一条人影迅捷异常的抢进,双掌突往潇湘子背后推去。谷主喝道:“是谁?”潇湘子左掌放杖回转,往敌人肘底一托,立时便将他掌力化解了。那人怒道:“贼厮鸟,跟你拚个你死我活!”
杨过等向他望去,惊奇不已,同声叫道:“潇湘子!”原来进门偷袭的人竟也是潇湘子。
何以他一人化二?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袭击?众人一时都茫然不解。
再定神看时,与樊一翁纠缠的那人明明穿著潇湘子的服色,衣服鞋帽,半点不错,脸孔虽然也僵尸一般,面目却与潇湘子原来相貌全然不同。后来进厅那人面目是对了,却穿了谷中众人所服的绿衫绿裤,他双手犹如鸟爪,又向拿剪刀的潇湘子背心抓去,叫道:“混蛋,你施暗算!”樊一翁陡见来了帮手,那人穿的是谷中服色,却非相识,惊讶中绰杖退在一旁,但见两个僵尸一般的人砰砰彭彭,斗在一起。
杨过此刻早已猜到,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又掉换了潇湘子的衣衫,混到大厅中来混闹,只因潇湘子平时的面相就和死人一般,初时谁都没瞧出来。
杨过虽常戴人皮面具,但戴上之后的相貌如何,自己却是不知,程英戴了面具的模样他又不敢多看,竟给这人瞒过。他凝神看了片刻,认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叫道:“周伯通,还我的面具剪刀。”说着跃到厅心,伸手去夺他手中大剪。
原来此人正是周伯通。他要进谷来混闹,故意让绝情谷的四弟子用渔网擒住。当时并不抗拒,直到进谷之后,这才破网逃出。他躲在山石之后,有意要在谷中闹个天翻地覆,却见杨过等一行六人到来。到得晚间,他暗施偷袭,点了潇湘子穴道,将他移出石屋,除了他衣服自行穿上。他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潇湘子固在睡梦中着了他道儿,连国师等也茫然不觉。周伯通换过衣服后,回进石屋在杨过身畔卧倒,顺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与面具。次晨众人醒转,竟未发觉。
潇湘子穴道遭点,忙运内力自通,但周伯通点穴手法了得,直至三个时辰后,四肢方能运转如意。那时他身上只剩下贴肉的短衫小衣,恼怒已极,见到谷中一个绿衫子弟走过,将之打倒,换了他衣裤鞋袜,赶到大石屋中来。见一人穿了自己的衣服正与樊一翁恶斗,狂怒之下,恶狠狠的向他扑击。
周伯通见杨过上来抢夺剪刀,运起左右互搏之技,左掌忽伸忽缩,对付杨过,右手剪子或开或合,将潇湘子逼得不敢近身。大剪刀张开时,剪刃之间相距二尺来长,若给他夹中头颈,收劲一合,脑袋就得和脖子分家。潇湘子虽然狂怒,却不敢轻率冒进。
公孙谷主当见周伯通与樊一翁相斗之时,已暗中惊佩,待见他双手分斗二人,宛然便是一人化身为二一般,自己所学的一门阴阳双刃功夫与此稍有相似,可怎能如他这般一心二用?又见潇湘子双爪如铁,出招狠辣,杨过却风仪闲雅,姿形端丽,举手投足间飘飘然有出尘之姿,不禁好生羡慕,寻思:“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两个老儿固然了得,这少年功力虽浅,身法拳脚却也秀气得紧。”朗声说道:“三位且请住手。”
杨过与潇湘子同时向后跃开,周伯通拉下人皮面具,连剪刀向杨过掷去,叫道:“玩得够了,我去也!”双足一登,疾往梁上窜去。
谷中弟子见他露出本来面目,无不哗然。公孙绿萼叫道:“爹,便是这老头儿!”周伯通横骑梁上,哈哈大笑,屋梁离地有三丈来高,厅中好手甚多,轻身功夫尽皆不弱,但要这般轻跃而上,却均自愧不能。樊一翁是绝情谷掌门大弟子,年纪还大过谷主,谷中除谷主外数他武功最强,今日连遭周伯通戏弄,如何不怒?他身子矮小,精于攀援之术,身形纵起,已抱住了柱子,犹似猿猴般爬了上去。周伯通最爱有人跟他胡闹,见樊一翁爬上凑趣,正投其所好,不等他爬到梁上,已伸出手来相接。
樊一翁那知他存的是好心,见他右手伸出,便伸指直戳他腕上“大陵穴”。周伯通手腕上微有知觉,立即闭住穴道,放松肌肉。樊一翁这一指犹如戳在棉花之中,急忙缩手,周伯通手掌疾翻,在他手背上啪的打了一下,声音清脆,叫道:“一箩麦,二箩麦,哥哥弟弟拍大麦!”樊一翁怒极,脑袋一晃,长须往他胸口疾甩过去。周伯通听得风声劲急,左足一撑,身子荡开,左手攀住横梁,全身悬空,就似打秋千般来回摇晃。
潇湘子心知樊一翁决非他对手,纵然自己上去联手,也未必能胜,转头向尼摩星和麻光佐道:“尼麻二兄,这老儿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委实欺人太甚。”尼摩星性子暴躁,受不得激,麻光佐脑筋迟钝,是非不明,听他说“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二人只道当真如此,齐声怒吼,纵身跃向横梁,去抓周伯通双脚。周伯通左一脚,右一脚,踢向尼麻二人手掌。
潇湘子向尹克西冷冷的道:“尹兄,你始终袖手旁观吗?”尹克西微微一笑,说道:“潇湘兄先上,小弟愿附骥尾。”潇湘子一声怪啸,四座生寒,突然跃起。但见他双膝不弯,全身僵直,双臂也笔直前伸,真如僵尸一般,向周伯通小腹抓去。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身子忽缩,如狸奴般卷成一球,抓住横梁的左手换成了右手。潇湘子双爪落空,在空中停留不住,落下地来。他全身犹似一根硬直的木材,足底在地下一登,又窜了上去。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横扫,潇湘子、尼摩星、麻光佐三人此起彼落,此落彼起,不住高跃仰攻。
尹克西笑道:“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我也来赶个热闹。”伸手在怀中一探,斗然间满厅珠光宝气,金辉耀眼,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软鞭以金丝银丝绞就,镶满了珠玉宝石,如此豪阔华贵的兵刃,武林中料来只此一件而已。金丝珠鞭霞光闪烁,向周伯通小腿缠去。
杨过瞧得有趣,心想:“这五人各显神通围攻老顽童,我若不出奇制胜,不足称能。”心念一动,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拾起樊一翁拋在地下的钢杖,一撑之下,便已借力跃在半空。钢杖本已有一丈有余,再加上这一撑,他已与周伯通齐头,大叫:“老顽童,看剪!”大剪刀往他白胡子上剪去。
周伯通大喜,侧头避过剪刀,叫道:“小兄弟,你这法儿有趣得紧。”杨过道:“老顽童,我没得罪你啊,干幺开我玩笑?”周伯通笑道:“有来有往,你半点也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杨过一怔,道:“甚幺有来有往?”周伯通笑道:“你曾大叫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