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老人长阳一声,他可没有楚霸王的赫赫功业以及悲壮的下场,但他的心情,却大概和那位将自己首级送人的一代之雄相似。
醉因之声越来越近,云溪老人买然瞥视那边一眼、想道:“我不须无面目返见江东父老,何不设法暗施毒手,将那九个心怀叵测,欲要鱼肉天下的人除掉?”
正在想时,宇内九雄已随着歌声出现。他们刚刚杨怀国了不少酒,大家都有七分酒意,联管回来。这时站也站不稳,东歪西倒地向湖滨走过来。
金老大一改平日稳重之态,嚣张地叫道:“哈……哈……云溪老人,我们兄弟教你久等,真个抱歉……但你要知道,除了你之外,别的人想和我们兄弟见见面也不容易呢……”
另外那人人轰然大笑,云老七和赵老九即如暖暖地唱起来,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云溪老人面色铁寒,两个念头在胸口交战……
他这刻若然出手,便可把守内九雄除掉,往地下一埋,天下无人知悉。
但他能这样做么?不管有什么理由,说什么为天下生灵着想,可是宇内九雄的确赢了他,而且因他平生重言诺,为人光明正大之故,才敢醉了联管而来赴约!他能够在这时暗算人家么?
字内九雄散开来拥到他身边,看来他们几乎站不稳。云溪老人突然把手中包袱抛在地上。
九个醉汉一齐抢着弯腰去拾,转眼间跌倒了八个,只剩下一个金老大,风也似地用开丈许。
他醉眼一用,大喝道:“云溪老人你敢暗算?”
云溪老人厉声长笑道:“姓金的,老夫如让你在刀下走上三招,立即跳下邵伯湖淹死……”
金老大酒已骇醒大半,焕然掣出金龙剑,调元气,立个门户,准备迎敌。
云溪老人又大喝道:“姓金的小心,老朽可要发招啦……”喝声甫歇,缅刀起处,修然光华乱颤。那柄刀运到金老大面前时,已化为十余柄之多,令人眼花撩乱。
金老大功力深厚,在宇内九雄中领袖群伦,此时心虽惊而不乱,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疾闪出数只以外。
但云溪老人把中套招,身法只有更快,金老大脚尖刚挨地面,刀光复又如潮涌至。
金老大嘿然一喝,横剑撩出。云溪老人正要他如此,缅刀化直戳而成为下所之势。
“当”地一阵金鸣之声响处,金老大手中金龙剑坠落尘埃。
金老大张开口,意欲厉声说什么话,哪知云溪老人左手骄指虚虚一戳,已施展出隔空点穴的手法,把他穴道点住。
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的高手,果然在三招之内,把声名赫赫的宇内九雄的第一把好手击败,不由得仰天长笑。
笑声从湖面上传出老远,近处求波也被他这等坚实得宛如有形之物的笑声,震得波翻浪涌……
云溪老人发泻完胸中郁气,便开始在湖滨挖个土坑,大约挖了一丈方圆,半丈深的一个泥坑,陡然中止了挖掘的动作。
歇了一会儿,他颓然地坐倒在泥地上,望着茫茫湖水,忖道:“老天啊……我能够做出这么卑鄙的行为么?唉……虽然我有很好的理由,可是我早已输了一着,因为在开头时,就不该答应让他们九人联手摆阵。纵然许可他们摆阵,便不该下这等赌注……”
他默默寻思了半天,深深叹口气,起来把泥坑填回原状,然后过去把那九人逐个解开穴道。
宇内九华这时可真不敢和他拚命,敢情对方功力果然深厚绝伦,若然九人之中有一个因把握不住时机而失手,九个人都得在顷刻之间完全被杀。
金老大冷笑道:“承你不曾加害我们,这份情只好等来日报答了!你既不舍把师门秘籍献出来,我们兄弟可不是非要不可……”
云溪老人拾起地上的包袱,取出九个锦盒,道:“前事休提,这里便是九面象牙脾,只要拚凑在一起,便容容易易,但必须离此三百里路之后,方可取看…”
宇内九雄一人取了一个锦盒,只见盒上贴着一张白纸条,用楷书端正地写着“天秘牌”
三个字。
云溪老人离开邵伯湖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那宇内九雄各人取了一面天秘牌,初时恨不得立刻从锦盒中取出来,排起来查出藏书之处,好赶快去取出练功。
三百里地虽然不算远,但因他们并非赶路,故此一直走到第三天的晚上,才走了二百五十余里。
投店时大家已不似以前那么兴高采烈,豪气飞扬的样子。在他们之间,已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矛盾……
这个晚上,九个人各自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无法人寐。
翌日早晨,大家都极早起来,盥洗之后,一齐到街上吃些早点,然后默默向前走。
这五十里不到的路程,他们居然走了一天才走完。这时应该一齐取出天秘牌,拼合起来,便可按图索验,取得载着天下无敌奇功的《六纬神经》。可是他们都没有提及这件事,一齐投店休息。
第二日起来,大家都像是轻松了许多,尽是储扯一些闲话,脚下却继续向前走。
大家都不提天秘牌之事,九人联袂一直走了五年之久,把天下都走遍了。
然后,这九个结义兄弟,各各选择了一个地方卜居,便是后来的四堡五寨分布的地点。
他们一直到老死之时,尚不曾再见过面。不过他们的一身功夫以及那金龙八方天马阵却悉数传下。
金大立、成永等人,已是第三代后人,他们反倒有见过面,可是他们之间也从来绝口不提及天秘牌,因此除了四堡五寨的人,外间根本就没有人晓得天秘牌这一段往事……
何仲容把结局听完之后,心中甚觉迷糊,忍不住道:“玉真,你如不把理由说出来,刚才说的一番话等如白说了……他们为什么不拼合起天科牌,早点把《六纬神经》取到手?”
成玉真娇笑一声,道:“你呀…这样也想不出来么?唉,要我说出来怪难为情的……但爷爷们是经过起初那三百里路所费的三夜时间,各自想到把《六纬神经》取到手之后的问题……”
“那有什么问题?”何仲容理直气壮地道:“云溪老人又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唉,你这人真是……他们想了三日三夜之后,便都生出私心啊!须知那本足以无敌天下的秘籍,所载的功夫不比等闲,他们九人虽然一齐学会,可是这等奇功秘技也必须看每一个人的无资悟力如何,才能分出成就的高下。他们每一个都不想有别人高出自己太多,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自知天赋有限,均没有信心认为自己必可练成天下无敌的身手,因此更怕别人能够练得成,自己便太吃亏……”
何仲容恍然地“哦”了一声,道:“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因知自己可能炼不成功,便怕那《六纬神经》一旦取得,九人之中,必有一人无敌于天下“这个计策你说妙不妙,云溪老人的确想得太绝了,仅仅要他们高开三百里以外,而就是这么一段时间,那本秘籍的下落,至今仍然是个谜……”
何仲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便翻眼向天,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喜道:“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可使得!现在你既不敢回成家堡去,我们不如索性遍游天下,设法把九两天秘牌取到手,然后把《六纬神经》找出来……”
成玉真道:“你这个主意很好,但若然这么一做,我父亲便永不会原谅我,父女之情,永远断绝!”
何仲容想想也是,便道:“那么我收回那主张,你认为该怎样办,便怎样办。”
“我想先取了这面象牙牌回去,求他老人家原谅你无心之失!”
“那么我们这就回成家堡去……”
“你不能跟我一道走,只要一踏人成家堡周围五百里之内,我父亲便会晓得,因此你纵然不人堡去,我父亲也许仍不肯谅解!”
“既然如此,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你说吧,时间也得宽限得长一点,以免赶不及与你见面……”
“我想到扬州走一趟,一来看看周老丈安危如何。二来也得助他了却一家心事…”当下他把老人周工才所说的石坟墓一事告知成玉真。
成玉真听了,大为摇头,道:“古语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往往因他怀有令人垂涎的宝贝,便招来罪咎。那座石山之内,既有聚宝盆和温玉美人,如被你们攻入,取将出来,就不免为了这两宗宝贝,引起无穷劫祸……”
何仲容星然道:“你说得不错,我非把这道理告诉周老丈不可……慢着,我记起了什事情?”
他的面色变得如此严肃,以致成玉真不敢和他开玩笑。她本想笑他哪有自己记起了事情却又问别人自己究竟记起什么的。
何仲轻摇头道:“不可能吧……除非云溪老人活上两百多岁……”
“云溪老人?你何以提起他?”成玉真诧讶地问道。
“大概不可能的。”他对自己下个结论,然后才向成玉真道:“周老丈在你家堡中的石室内,告诉我关于石山的故事时,曾告诉我说,他的师父便是云溪老人。他说云溪老人有两样绝学,一是冠绝天下的六纬神功,一是土木之学。而周老丈他仅仅学到云溪老人的土木之学!照你早先所说云溪老人与及首创四堡五寨九位老人家的往事,从年代推算起来,是不是云溪老人活了两百多岁,才可能做周老丈的师父?”
成玉真笑道:“这一点无怪你怀疑,昔年在邵伯湖大战时,云溪老人才五句上下,我们九位爷爷方在三旬左右的壮年。他们均已娶妻生子,而我的祖父辈也极年轻便娶妻生子,他们的寿命均不长,故而至今俱已凋丧殆尽。郑周老丈如是二十来岁投师,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那时云溪老人尚未满一百岁呢…”
“这就是了,云溪老人的六纬神功,既是天下正宗内家功夫,自可延年益寿,活上一百来岁不算希奇!”
成玉真执着他的手,道:“我们三个月后,在庐州见面吧……”
何仲容想了一下,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