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坚主招摇摆摆,沿着一条狭窄僻静的甬道向后宅走去,这时已近黄昏,外面的武台已告结束,但这条甬道因是秘密通路,故而不见一个人影。
他从一道小门出去,转人一座院落的后巷,再在门而人,走到当中北上房。掀帘而进。
只见成堡主躺在醉仙椅上,面前四个青年人,两男两女,都露出期待的神色,看着成永。
红面老人一进来,金凤儿首先喜叫一声,宛如小鸟投怀般扑到红面老人怀中。
金大立笑道:“你这丫头真没规矩,这叫做什么名堂,也不怕人家笑话。”
原来他们父女感情最好,金凤儿又是独生爱女,一向对父亲撒娇惯的。
成永连忙起立,道:“这叫做至情流露,金兄何必怕人家说话。”
金凤儿叫道:“爹爹几时来的?这里事情发生得太多啦!”
金堡主笑一下道:“我都知道,你别大叫大嚷好么?”
成玉真和左氏昆仲左良左昆两人,过来向红面老人行礼。
成永呵呵笑道:“金兄别教风儿抓住把柄,有一宗事连我也是刚刚知。道。”
金大立哦一声,洪声笑道:“有什么事这么秘密?”他双眼望着金风儿,以为她一定立刻回答,哪知妙就妙在这里,金凤儿偏偏不说话,反而垂下螓首。
“是什么事呢?”红命老人又问,这回他眼光移到成永面上,心中已知此事必与爱女有关。
成永正待回答,金大立又道:“你们别得意,我也有最新消息,你们听了,保管要认为是件大消息。”
金凤儿撒娇地道:“爹爹先告诉我们。”
左昆笑道:“凤妹妹听完了好开溜,对不?金伯父千万不可偏袒她。”
金大立哈哈一笑,道:“好吧,先听听你们有什么事?”
左昆起立,把岳冲、云纪程以及峨嵋双剑中的阳剑龚树德三人。为了金凤儿之故,到那流沙谷死亡岭山百虫洞取回特产火玉作证,赠与金风儿的一场赌赛说出来。
金凤儿羞不可抑地埋首父亲胸前,只因左昆言中含有一点儿取笑的意味。她一个黄花闺女,焉能不羞。
金大立听完,寻思一下,转向问成永道;“老弟你看此事后果如何?”
成永让他坐下,道:“我正在考虑,最要紧的是这个老怪物不要被他们弄得再次出世,他一踏入江湖,咱们又多了一个强敌。”
原来那天孤史包寒个性怪癖,不比位列天下前五位高人之内的师弟药仙公冶辛般,行事一定要合乎情理。是以他一踏人江湖,什么奇怪事他都做得出,目下四堡五寨自家正酝酿一桩大事,若然他夹在里面乱搅,的确需要加以防范。
其实药仙公冶辛在那五名高人之内,也算得上是脾气古怪的一位.但比起他这位师兄,则不免瞠乎其后。
金大立点头道:“这一点的确可虑,不过后来我想到另一件事,又觉得老怪物如肯重履人世,可能反而对我们有利。”
成永诧道:“这话怎说?”
“刚才千草道姑出手救何仲容。”说到这里,稍一停顿。
成玉真姑娘急不及待,问道:“伯父所说的最新消息,可是指何仲容被救?”
金大立卖个关子,摇头道:“不是。”
金凤儿立刻问道:“可是他自己逃走了?”
“也不是。”她父亲回答:“你们一定猜不出来,还是我自己说吧。”
两位姑娘芳心都忐忑不安,渴欲立刻知道究竟何仲容怎样?
“那老道姑进人最后那间古室,和何仲容对答了几句,我们才发动。”
他故意不说出左同功堡主的名字,为的是怕年轻人不慎,露出口风。
“老道姑在危急之时,发出有名的独门暗器毒金钱,这老道姑的确心狠手辣,因见何仲容不肯跟她走。”说到这里,又是一顿。
金凤儿忖道:“他当然不肯走,这原故只有我知道。”
成姑娘也是在暗想何仲容可能是因她之故,所以不肯被别人救走,芳心暗喜。
但左家兄弟却是旁观者清,已然听出不妙,左良问道:“难道那老道姑对何仲容怎样?”
这两句话把这两位姑娘骇得那颗心大跳不已,想到金大立之言,果然有此意思。
金堡主道:“贤侄猜得好,那厮的毒金钱手法怪异厉害,暗发一枚疾袭何仲容。可怜何仲容竟然无法躲避,我亲眼看见那枚金钱打在他嘴部,还发出一声响声,大概连门牙也打掉了。”
成玉真城府较深,情绪虽然震荡得剧烈,但仍然可以隐藏不露。这也是何仲容曾经死过一次的缘故,使得她已有过一次经验。
可是金凤儿却大大不同,悲戚震惊的神色都露在面上,浑身也微微颤抖。
幸亏她依在父亲身边,故而把头一低,面庞藏在父亲肩膀处,别人便瞧不出来。
金堡主何等精练老到,已发现女儿发抖的情形,心中微动,转念忖道:“没关系,那厮既然死了,她纵有心,却又如何?”
口中大声道:“何仲容他是死定的了,千草仙姑的毒金钱上,奇毒异常,只须磕损一点儿油皮,使药仙公冶辛在场,也无法挽救。这便是我刚才提过的最新消息。”
成堡主由衷地叹道:“那少年人勇敢机智,十分出色,品貌也入上乘之这,这样死了,未免可惜。”他乃是见到女儿没有什么表示,心中甚喜,于是会说出良心话来。
他又道:“不过实在奇怪,那孩子看来绝非夭折之相,将来该大有作为才对,从今以后,我也不可以相论人啦!”
金大立点点头,道:“千草道姑虽然心黑手辣,发出毒金钱,但形势仍未扭转。正在最危险之时,忽然百粤韵州的赵老婆子以独门玄丝飞抓,把千草老道姑救了出去。我看看其时不便扯破脸真干,何况赵婆子也没现身,使任她们撤走。”
成永微微冷笑道:“好哇,大家都来了,看来咱们想不扯破脸皮,也办不到。”
金大立道:“这一点倒无所谓,但千草道姑的师父野神婆却是个祸胎,若然由千草身上,引出这个老怪物,咱们一方面得惊动老人家出来押阵,其次又深受牵掣,倒不如借这机会,将百虫洞的老怪物也逗出来,让他们这对宿仇先斗上一场。”
成永矍然道:“这个主意甚佳,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左良问道:“敢问两位伯父,咱们光是把老怪物逗出来就可以么?”
金左两位堡主吃一思忖,便齐齐点头。
左昆问道:“咱们能把那老怪物也收罗了,岂不更妙?”
金堡主道:“这一点不大可能,以那老怪物的脾气,进入他流沙谷,他已经极不高兴,如有机会与他细谈?成老弟与那老怪物住得最近,觉得可有机会说服老怪物么?”
成永摇摇头道:“这些年来都没见老怪物离开百虫洞,想来难有机会。”
左良道:“咱们只须设法让老怪物知道那三人乃是由四堡五寨去的,老怪必定会生气而离开百虫洞,出来找咱们的麻烦。”
成堡主笑道:“咱们如此树敌,可没有益处。”
左昆道:“依小侄看来,唯有想法子使那老怪物以为江湖人觊觎他洞中的宝物,是以会迭连侵扰。这老怪一气之下,可能出世乱闹一阵,然后另觅地方隐居。”
两位老堡主都赞同他的意见,左良处处被乃弟吃瘪,甚觉脸上无光。这时突然起立道:
“启禀两位伯父,小侄愿往流沙谷残废岭百虫洞,设法使那天孤叟老怪物重履尘世。”
金左两位老堡主暗中微惊,只因在这情势之下,已不能不准左良前往,他们都看出左良乃是负气而言,非去不可。若是准了,则左同功此人心思甚多,可能疑惑他们藏有私心,故意先削减左家力量,其实目下大敌如林,还未到内讧之时。
金凤儿忽然朗声道:“爹爹,左良哥一人势孤,女儿也跟去帮帮他。”
金堡主一生无子,只有这么一个掌珠,故此一向溺爱异常。这时一听女儿也要到那等天下闻名的险地,不由得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口中却不能明说因太过危险而不准她去。
成堡主一看自己的爱女也想开口,忙大声道:“你们不得胡乱请缨,这件事我和金兄还得细细商量一下。”
金堡主松口气,乘机道:“这件事并非当急之务,等会儿再决定好了。”
左良和金凤儿便不再作声,但金凤儿却因何仲容之死,好像十分灰心,所以对危险都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在翡翠山顶,有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遥望着山的那边。
这两人正是峨嵋龚氏兄弟,他们驰马抵达翡翠山麓,便弃马徒步上山。刚刚上到半山腰时,已听到山麓又传来蹄声。
他们头也不回,直登山巅,放目一望,只见那边山脚过去全是一片起伏丘陵,并无田地。
丘陵地带之后,便是一片白茫茫,宛如一道大江,环绕着一座光秃秃的山。这道白茫茫的大江,便是险绝天下的流沙谷。
在大沙漠中,往往有些浮沙,人畜一旦误结其上,立刻有如掉在水里似的,直沉下去。
但在水中还可以浮起来,而这等浮沙则全不着力,其下深不可测,非活活埋在其下而死不可。
这道流沙谷正是有不少这种浮沙地带,最惨的是这些浮沙并非固定不动,不时会迁移到别处。故此纵然幸而越过这道流沙谷,但回程时虽然循着原路,却也不一定能够无事。
龚树仁向他弟弟道:“这儿就是流沙谷了,照理说那天孤叟翟寒既能住居其中,必定会有分辨是否流沙之法。”
龚树德道:“现在时间急迫,哪能研究内中玄虚。”
龚树仁半晌无语,最后道:“那么你就真个碰运气了?”
“有什么办法呢,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小弟岂能替师门丢人?”
他哥哥心中惨然,和他一起走下山去。到了丘陵地带,龚树仁实在忍不住,拦住他弟弟道:“咱们是骨肉之亲,没有什么面子可讲究,依我看来,你不如认输算了。”